刁巴干其实没喝酒,只是他一直想不通姬如烟等人出自何门派,就像钱悲秋想不通他老丈人如何遇害一般,也像姬如烟想不通铁帽子为何物。
刁巴干索性不想,他把五刹的尸首一起绑着,拎着扔在覃城南门口,总有人比他更想拔拉那些他想知道的事儿。
姬如烟也不想了,水寒宫水厚宫深,总有人知道,就算不知道也会查到“铁帽子”为何物。姬如烟作为水寒宫主唯一的弟子,也掌管着固定的消息渠道,流水不腐,在壴桠河上,还没有你想打听而打听不到的消息。
百合又遇到了殳语儿,那个心狠手辣行事乖张的小子,在她被姬如烟安排回宫报信的时候,在壴桠河上。作为水寒宫瑶芳四珠之一,她不论剑术还是轻功都不次,但她还是震惊了,对殳语儿的凌波微步。
一个刚受伤的人在水上跳起了鬼步舞,脚下波纹不惊,如蛇游龙潭,曲折闪行,身形莫测,眨眼就消失在百合的眼前。殳语儿前行的方向就是水寒宫,百合只得加速跟进。
水寒宫虽十几年前就名震天下,但真正知道它坐落于后海西边湖中心爻兕山的人少之又少,年轻一辈几乎没有,殳语儿的动机,让人不禁揣测。
李先生酒馆里并没有再进来什么人,倒是出去了几个,只剩钱悲秋和吴狠人如两只软脚虾趴在桌上念经,不得不承认“李先生”的后劲之功,所以刁巴干不喝“李先生”,他只喝竹叶青。一个打算在江湖混的人最不能做两件事,一是喝醉酒,而是种错情。
但刁巴干还是有些晕乎乎,他绝对没醉,他从客堂准备上楼的时候看到酒馆的账房也趴在柜台打瞌睡,他还看到了账房头下枕着的是血玉算盘——八卦血玉算盘。
刁巴干早年得一《藏经注》,里面收集了各种天下奇宝的信息,对于好东西,他有不同于别人一般灵敏的嗅觉,比如铁帽子,比如血玉算盘。
据说血玉是人死含玉,久之瘀血融入而成,所以血玉虽带人元阳,却还是有一股怨气,但它那让人怦然心动的美,仍让人趋之若鹜。血玉不常见,血玉算盘,关键还是八卦血玉算盘,刁巴干不得不出手了。
刁巴干手还没伸出去,账房就已经抬起了头。他扫视了一眼堂中,再望着刁巴干,刁巴干动了,他也动了。
刁巴干飞身向前,目标明确。
账房除了双手,全身动也没动。其实他双手也没动,只是双手盘住的算盘飞快转动,接着前方扭出一股旋风,玉珠皆数射出,直奔刁巴干面门。
武器在手,天下好走。刁巴干此刻最想做的就是抽出腰间的银鞭,最好这条银鞭能遂他心意变成一方圆盾牌。可惜来不及了,玉珠像有灵性一般,如影随形,刁巴干只得凌空飞身退出,直冲屋顶。
账房并没有追出,玉珠悉数返回,嵌入八卦盘内。刁巴干也发现了,账房没有追出的原因,是因为他不能追。追,顾名思义,有脚才能追,账房先生没有脚,他只有上半个身躯直接跺在三尺来高的四脚凳上。
刁巴干蹭着屋梁,抽出腰间的银鞭,原来银鞭被缝入银色腰带中,鞭柄穗子刚好做了腰带的挂件。他倒飞去堂中,鞭头如蛇,尽点在再次射来的玉珠上。刁巴干已经离账房很近了,只要他的鞭梢缠住账房的手,或者脖子,他就能将算盘纳入囊中。
据说当朝黄帝为彰一起开疆拓土的功臣们,特封他们的女儿为郡主,共四位,平时同公主一起愚居于丹阳,久而久之,丹阳城就成了五凤城。说归说,公主郡主与开国有什么关系?与江湖又有什么干系?至少姬如烟觉得无关。
素馨用木梳轻轻地顺着姬如烟的头发,镜中人儿肤白如玉,秀眼沉静,峨眉有神,特别微微上扬的嘴角,更把人衬托的端雅秀丽。
“姑娘就是轻瘦了些。赶明儿属下去琉璃坊再给你选些头饰。虽隔着面巾,但也好看些不是?”
“明儿你陪我去随便选几样简单的,回来的时候顺道去祁离郡主府上坐坐。”
“听说祁离郡主前年拜入永昭谷门下,很是得谷主焦荷子疼惜。”
“也是该她长大的时候了。”
姬如烟思绪飘得老远,“也许,你们还在,她是不是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刁巴干突然想起一个人,毒手神针晁未齐,还是父亲临终前告诉过他的,刁如是到死也放不下的一个人,就是这个只有上半身躯体的老头,因为,他的下半身就是他截下的。
账房的玉珠散尽,新一轮的金针又朝刁巴干扑来,刁巴干再一次飞上屋梁。
“你是晁老?”
金针更密集了,而且比玉珠飞得远,刁巴干不得不上窜下跳。
“住手,住手,不跟你打了。”
晁未齐没住手,这个世界上知道他晁未齐而且敢叫他住手的人差不多都死透了。他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并不是一个毛头小子就能看穿的。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刁巴干准备跑路。至于刁如是那档子事儿以后再说。
夜色中的覃城显得格外诡异,安静的树影让刁巴干忽觉后背发凉,他靠墙调息了一会儿。他知道身上的暗伤得将养一阵子了,酒馆不行,花街总是个不错的地方。
城北的花街绝对是一绝,花街的一绝却是佼人坊,佼人坊就是公孙夫人的佼人坊,佼人坊的一绝叫关关。和每一个青楼的头牌都一样,美色倾城倾国,琴棋书画皆通。
刁巴干从没逛过窑子,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的,他一踏进佼人坊就听见一阵喝彩声,便知道好戏已开始。
台上美人竟是在搭屏风作画,六扇屏风蜿蜒排开,一幅丹青已跃然其上,画中山峦叠嶂,山间溪流绕屏,水上鸦鹊衔枝,溪边佳人浣纱,这是一副很普通的画。也是一幅很不普通的话,因为关关只用了三笔。
泼墨宣章,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