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高小睡了晌午觉，极度的疲惫让这个十几岁的孩子像软面条一样酣睡在窑洞里的土炕上，睡梦里好像书马上要被要银贵回去了，没过多一会儿挣扎着刚要起来，头还没完全离开枕头呢又忍不住一翻身睡了过去，这么反复折磨了几次，终于在睡梦中紧张醒了，借的书比买的书读得快大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隔壁奶奶搂着龙龙睡得正香，志远也在打鼾，志高怕吵醒志远，轻轻地带上门，坐在窑窗户下的树墩上看起书来。花儿在院里已经不热而是正暖和的阳光下用针线纳起了枕头顶，娟儿边看姐姐绣花边叽叽喳喳的小燕子般小嘴儿不停的和娟儿讲学校里的事，山村里的枕头是又长又圆的，枕头的两端她们称之为枕头顶，枕头顶都是女人们按自己的心意用针和五彩丝线纳的花花鸟鸟还有绿叶小草，谁家的姑娘手巧，除了看鞋垫就是看枕头顶，上至老婆婆小媳妇儿下至小丫头们都爱这飞针走线的活儿，在她们除了山就是黄土高坡的世界里，她们的针线活成了除春夏的庄稼树木花草外生活里最显丰富的色彩。
姐妹俩边纳边不时的说说笑笑，志高边读边在本子上写写记记，有志他娘继续去地里刨玉米茬了，而老曾也喊醒有志去山后的村里换羊毛，他们要赶在入冬前换够冬天擀毡子用的羊毛，他们知道哪个村子的草多哪个村子的羊长得好。深秋了，金黄过去土地上的萧瑟从山的这边蔓延到山的那边，而山上却有一番别致的美景，这是山上一年中为数不多的半坡红的景致，许多叶子成了深红浅红，远远望去一片片的火红，秋天在土地上已经结束，而在山坡上却正演绎出新的景致，那样美的那样的寂静，好像是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似的，只有走近大山的人们才能享受到这样极致的美。
父子俩背着布和煤油，醋，行走在山间的羊肠小道上，脚上的千层底布鞋已满是尘土，“五丈沟（地名）你周大爷想换个新耢（整理田地的一种农具）呢。
”再回赶集合适的时候买个耢回来。”“嗯，就是耢不好扛，回来一趟得歇好几回，只能回来早时买，等哪次晌午时能卖完我就买上扛回来。”“过年前给你石叔家添张毡子，你婶又生了个男娃，小顺儿（银贵的弟弟）也得另外睡个炕了。”
“是，记住了爹，年前我和志高送过去。”志高的干爹极喜爱志高这个有点倔的孩子，因看着老曾家娃多嘴多，日子紧紧巴巴的，他主动给志高出学费供志高念书，老曾心里也惦记这老兄弟家里，他能做的就是在老兄弟家里需要的时候给添张毡子，种地收秋忙的时候去给帮帮忙，山里人的情意不挂在嘴上，都是实实在在的为对方做点什么。
农村人的腿脚仿佛都是铁打的，才看见已经累的像滩泥，一顿饭，短暂的午休过后仿佛迎来的是沾着露水的清晨，劲哒劲哒的走在山间，谁能想到他们刚干了七个多小时的体力又不乏智慧的活儿呢？
这样的山路老曾带着有志已记不清走了多少回了，翻了一座山又一座山，他们和这附近的山还有山里的小村庄已经很熟悉了，渴了随便去哪家老乡家喝碗水，家家都是很热情。有的村里甚至只有四五户人家，住的都是依坡而建的窑洞，家家都有大院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接近原始的生活让这些为数不多的家户家家人丁兴旺，除了喂养狗啊鸡啊猪，驴，兔子，而数量最多的就是羊，几乎家家都有，有的羊群规模还不小。人烟稀少的山脉上在人们眼里最富裕的资源除了树就是草，这些漫山遍野的草滋养了这里勤劳人们养的羊群，春夏有青草，秋天人们把晒干了的草储存起来可以喂羊喂牲口整整的一冬天，有了天然又没受污染的草，这里的羊长的健壮，羊毛的成色也是极好的。
老曾是个有心的人，他打过交道的家户等他回到家都会整理的清清楚楚，谁家需要换啥，谁家约定啥日子给他往家里捎羊毛，给谁该准备啥时候换的货都有条不紊的在家里记得清清楚楚，有志懂事以来很快继承了父亲教给他的这些琐碎中又不乏细心的羊毛交易的细节，跟父亲行走山间黄土坡间的岁月他学会的不仅是交易，跟父亲学到更多的是为人处世。
他们的行走不只是换羊毛，也不只是去换羊毛的人家，路过的人家见的多了大家慢慢的就都熟悉了，老人们有的托老曾下次来能不能给捎点布头了捎点煤油，酒，扣子水桶啥的，老曾都记得，这些捎的东西都不附加任何利益，这在他眼里就是给乡邻帮点忙而已。
久而久之老曾在方圆几十里的小村落里有着极高的声望，遇到收完羊毛天晚了或者天变下雨了就近借宿在老乡家里都是常有的事，不仅如此，老乡往往会拿出家里最好的待遇接待他，在山西数不清的的黄土高坡的小山村里，人们这样的热情朴实一年又一年的延续着，使得像老曾这样常年行走山间坡里的人们没有了独在异乡为异客的落寞，反而和家家户户都成了人情味十足的乡邻。
这样的往返行走是极为辛苦的，可有志很享受这样的行程，在他骨子里有一种温和的东西慢慢滋润着他，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反正他留恋这些山头，留恋这种行走的感觉甚至有时候很庆幸自己能和父亲来换羊毛，究竟迷恋的是这里的什么有志不知道，但这样的行走让他觉得自己有了一种特殊的情怀。
星星满天了，厨房里忙活着，奶奶搂着龙龙教他唱“小板凳，三条腿，上面坐个小仙女。。。。。。”“奶，小仙女啥样啊？”
“小仙女啊长的就像你小姐姐娟儿一样好看”。
志高和志远在收拾自己和娟儿的书包，娟儿小，顽皮，总让哥哥们给她收拾，花儿不念书，因为花儿更喜欢针线活，有志曾说服过花儿，可花进不了耳根子，明天是礼拜一，交粮食的日子，第二天一早要带的除了书包还有要交书坊的粮食，有志悄悄的和志远商量着：“记住啊！明早你背书包和粮食，我背毡子。”说话间，老曾和有志各自背着结结实实的一布袋羊毛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