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志哥”二虎来到了有志家窑顶上，“二虎啊！快下来说话。”有志正在院子里翻晾新擀出来的毡子，二虎顺着有志家院外的斜坡一溜小跑跑了下来。“有志哥，我想找你商量点事。”
“啥事啊？神神秘秘的”“哥，我反复想啊！你那天说的对，我不能总拿粮食去赶集，咱也没那么多粮食啊！这些天俺娘做了点老虎鞋，斗篷，家里布少棉花少，现在能做的太少了。我准备初一就去赶大集，你见得世面多，再帮我想想我还能去买点啥？铜梁和来顺他们也想去赶集，就是都没主意，我想叫你先给俺们想想。”二虎一脸的茫然的看着有志。
“铜梁，来顺也想去，这是好事啊！容我再想想”“行，那回头俺再下来找你。”“中”二虎转身回去了，二虎的转变让有志心里甚是惊喜，村里太穷了，甚至拿不出可以变卖的东西，不是二虎家一家这样，而是家家几乎都一样。
“有志，有志。”窑顶上又传来了喊声，是彪叔的声音，有志赶紧往窑顶上跑，“花儿，花儿？龙龙，快去把你大姐叫过来。”老曾在窑里喊隔壁窑里正和姑姑做花毡的花儿，“爹，咋了？”“绸缎庄彪叔在窑顶呢，你赶紧上去看看用不用帮啥忙。”
“哎”花儿一溜烟儿也跑向了窑顶。“彪叔快下院里歇歇，这么快就来了，我还没赶多少货呢”有志迎着彪叔说，“今天主要是来给你送羊毛。”“送羊毛？这么快就收上羊毛了？”“掌柜的说让你赶紧做毡子，等下了雪马车就不好往村里跑了。”“嗯，是呢，羊毛不少啊？”“五百来近儿呢”花儿也上来了，姑姑听见动静也跑了上来，几个人很快把羊毛搬进了窑里。有志把彪叔请进窑里，端了碗在村里算是已经很奢侈的白糖水给彪叔。
“到底是镇上，羊毛收的这么顺当。”“嗯，应该都是附近老百姓的存货，快过年了都想换点钱花。”“彪叔，这么多羊毛肖掌柜一共替俺底垫了多少钱？”有志急切却又不安的问彪叔，“这个肖掌柜没和我说，他倒是叫我先把柜上卖完的毡子钱给你带过来，他说羊毛的钱下回和毡子一起结，就是让你赶紧赶货，掌柜的还让我转告你已经定出去九张了，这是定的彩毡和花毡的订单，你瞧瞧要的花形和尺寸，尽快做好，下次一起拉上”
“行嘞，彪叔您晌午就搁俺家吃饭。”“不行啊，下次吧有志，把毡子给我装上回去交代了掌柜的下午我还得去拉货。”
“有志，把醋给掌柜的捎上。”老曾拄着拐棍出来送彪叔，有志把自己家酿的米醋给彪叔带了一大壶。
“掌柜的收羊毛还真利索呢！”老曾看着这些他要出门好多次才能收到的而掌柜的不过用了三天就收到的羊毛心里不无感慨，“是”“有志啊！这本事可不是多挂块牌子那么简单。”“对的，这几次我跟老掌柜学到不少东西。”
肖掌柜不仅给自己抵垫上了收羊毛的钱，而且把卖完的毡子钱让彪叔给捎了过来，他知道老掌柜是在体谅自己，更是在帮助自己，“人最需要得到帮助的时候就是落魄的时候”，有志想起了他曾经看过的这句话，心里有如打翻的五味瓶，擀毡子，尽快把羊毛都变成毡子，这是他迫切想做的也是现在唯一想尽快做到的事。
“姑，牡丹挂图咋样了？”“在柜子上搁着呢，你先瞧瞧”姑姑的巧手让有志引以为豪，牡丹栩栩如生，无可挑剔，“姑，加四个字。”“啥字，你先给我写出来，我剪出底样。”有志漂漂亮亮的写了四个字——国色天香。
“姑我有事跟你商量。”“不用商量，说就是。”“咱的花毡刚开始，以后要卖的好，就需要短时间绣出大量的货，你在咱家能帮帮我，你回去了就花儿一个人绣，把花儿累着一个月也出不了多少货，我是想你们村大，绣活做得好的人应该不少，如果咱出钱让她们给绣，不知你觉得咋样？”
“你小子，又打小算盘呢？姑跟你说，绣活好的人不少，可指望整天不是看娃儿就是围着锅台和地转的女人，你觉得有几个人能干净漂亮尽快的把活做好做完？”姑姑是家庭妇女，家庭妇女的诸多琐事制约不了她们的心灵手巧，但一定能制约她们的做绣活的效率，有志一时犯难了。
“姑，这么着，反正咱是给人挣钱的机会，不是所有手工好的人都适合做，不分年龄只要能把活又快又好的完成就行，先找人做着，别的走一步说一步吧！”有志不紧不慢的说。“行，能找几个找几个。”“姑，到时候等有了订单我就把薄毡线啥的都送过去。”姑侄俩暂时达成了一致。
“爹你能行吗？”老曾要和有志擀毡子，有志不放心爹的身体。“我心里有谱，放心吧！下雪前尽量多擀一些。”父子俩把工作的场地完完全全的搬到了窑洞里，热火朝天的忙碌着。
有志娘和有志奶奶在做饭的窑里则忙着给一家老小准备一冬天里要吃的酸菜，芥菜根和芥菜叶腌了一大水缸，有志娘又拣半大的淘洗净的红萝卜和豆角一并腌进了大缸里，酸菜是青石村人整整一个冬天里用来开胃的美食之一，在交通不便蔬菜品种奇缺的年代里，女人们想方设法的用仅有的条件为一家老小的一日三餐忙碌着，一缸的酸菜有志娘和有志奶奶整整忙碌了一天半。
皎洁的月光洒在院子里，透过白麻纸又洒进窑洞里，“爹，我去找二虎，铜梁他们坐坐。”“大哥，你带上我去串门吧！”小龙龙踮着脚尖拽有志的胳膊肘，“去吧，拿上棍子，早点回来。”“行，涛涛你去不？”“涛涛就不去了，他一会儿就该睡了。”“走了，龙龙。”有志顺手拿了件厚衣裳给龙龙套上，龙龙拿着棍子，有志牵着龙龙的小手去串门了。
“汪，汪汪，”二虎的狗隔着柴门就咬了起来，“大哥，我想咱家黑宝了。”龙龙小鼻子酸酸的，自从打狼回来没过几天黑宝就死了。“谁呀？”声音从窑洞里飘出来。“婶子，俺是有志。”“有志哥，来了。”二虎从另一孔窑里出来，“二虎，走，找铜梁坐坐。”
金旺家做饭的窑洞里，金旺给几个孩子点着了煤油灯，“我知道你俩想说啥，我觉得冬天只能想冬天的法子，但咱可以给过完年做准备。”煤油灯被门缝进来的风吹的忽明忽暗，有志不紧不慢的和伙伴们说着自己的想法，“天冷了连老母鸡都不下蛋了，没啥能去卖的啊！”二虎有些沮丧。
“打点野兔，野鸡啥的，在镇上算比较稀罕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在这山里就得想咱山里的办法不是？山里林子深，多叫几个人一起去，来回也图个安全，先和家里商议通了，不要叫大人操心。”
“有志哥，俺娘不让俺进林子里”铜梁一脸的无奈，铜梁说的林子指青石村村后面的一片片的有森林的山，青石村的山上光秃秃的，寸草倒还是长的，书是没见过，山上都是青石头，青石村的村名也由此而来，而青石村山背后的山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铜梁你还小些，婶子不放心你也没错啊！没俩月就要过年了，过完年再想别的办法。上次在镇上药铺有人去卖药材，都是从山上挖的，二虎啊，你去镇上卖婶子做的手工活时顺便去药铺打听打听，咱后坡不是甘草，连翘，黄芩吗？你去药材铺好好认认，打听打听品种价钱，明年咱也能试试卖药材啊！”
“是啊！俺咋就没想到呢？俺奶奶还从后坡找的甘草熬水喝呢。”铜梁兴奋的回应，“还是有志哥有法子。”有志俨然就是二虎心里的榜样，“反正冬天大伙儿都闲，哥儿几个没事多去镇上赚两趟，咱得长见识不是？”“有志哥你说的对，咱是该多出去走走”
“时候不早了，龙龙都快睡着了，如果进山打猎要记住千万不要迷路，迷路是最要命的事。一定要多叫几个伴，还有，离开家之前最好交待俩人在咱村最高的山头上带上两条狗，找个长棍子举件鲜艳的衣裳在山头等你们，一旦迷路一定要记得找个高的地方找咱村的山头，晚夕三点前必须往回赶，记住在山林里迷路是要命的事。我先回，你俩再好好琢磨琢磨。”
“还是有志哥想得周全，你这么一交代，我咋觉得这么瘆的慌呢？”二虎有点发愁了。“山里不比别的地方，你在镇上或别的村儿，咋谜路都不怕，咋都能找见人，鼻子下有嘴咋都能打听见路，在林子里那可都是四条腿的家伙，不准备好可是要命的事，俺爹前几天的事咱可不能忘。”
“是，有志哥，你说的没错，我们商议商议再说，可惜你忙呢，要不有你在我们心里就有底了。”铜梁接着说，“等我有空了吧，说不准啥时候呢！”龙龙直瞌睡，有志把龙龙抱在怀里，喝羊奶的肉嘟嘟的龙龙睡在有志瘦瘦的肩头，走在村里的土路上，上坡，下坡，河沟里的冷风把沟边的树吹得沙沙直响，家家户户的柴门都闭上了，龙龙露出了两条小腿，有志把龙龙的裤腿儿往下拽拽，一拽裤腿儿腰又露出来了，有志索性解开自己的褂子，左衣襟包上龙龙，右衣襟再一裹，把龙龙严严实实的裹进怀里。
“大家太穷了，是该一起想办法改善了。”村里的孩子们不是衣服太大就是吊着裤腿，大的穿的短了就接接边儿，不够宽了才遛（方言，大个头人穿小了的衣服继续给小个头的人穿。）给小的穿，家家衣服上有补丁。
“嗨。。。。我回来了！”有志在自家门口冲着后面有贵家喊，这也是村里不成文的规矩，晚上一般是没人出门的，如果有事去村里串门儿，回去时，对方一定会在家门口这儿望着等，等到串门儿的人回到家门口吼两声声证明对方平安到家了，自己再吼一声证明知道了这才各自关门闭户。
“知道了啊......”二虎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村异常响亮的回了过来，这声音在各家院子里甚至窑里都能听到，大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遥相呼应，都知道是回家的声音。“志，回来了。”奶奶还在等他们。
“奶奶，你咋不睡呢？”“你俩没回来，我哪睡得着？”奶奶披着件衣裳关好了柴门，对吼声里小龙龙也迷迷糊糊的醒了，奶奶掀开自己窑里的草帘子，花儿和娟儿打着通铺（指两个人在一个被窝里分两头睡，在条件不好的农村，常常因为被褥不够或床铺紧张兄弟们或姐妹们常常这么挤挤凑乎睡。）姑姑搂着涛涛都已经睡着了，有志轻轻的把龙龙交给了奶奶，转身回自己窑里去了。掀草帘的时候后不小心被划了一下，草帘是用稻杆缝在一起做的，奶奶把每个草帘都缝的很厚实，草帘的两边用窄窄的布包了边儿，这样防止划手，有志还是不小心划了一下。
“我说这牡丹，”“这是俺家新上的毡样，是门帘，可以根据尺寸定做。”想起月仙问牡丹的情景，有志顿时觉得一股说不清的感觉涌上心头，自从遇到月仙，有志闲下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月仙的身影，那淡淡的脂粉味儿，白净的脸庞，浅浅的笑，即使想想都是极好的，如果没去镇上，恐怕永远都看不见那么好看的姑娘。
志高和志远也睡着了，他看见志高和志远也打通铺了，他们给有志铺好了被子，把省出来的被子横答在两个被窝上，兄弟间的这种亲密无间让萧瑟的小山村的窑洞里的炕头变的格外的温暖。
有志想着月仙的声音月仙的笑容，有志小时候奶奶教过他一首自编的小歌谣“好看的新娘，我的姑娘，白天你像太阳，晚上你像月亮，笑起来嘴儿甜甜，闹起来眼儿弯弯，好看的姑娘是我的新娘。”也只有在这样寂静的能躺下来歇息的夜晚有志才能安静的享受着心灵上的美好，在心里这么想着想着唱着唱着有志甜甜的入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