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我醒来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趴在沙堆里,趴在了一片黑漆漆的空间里,四周都是陌生的所在,一片荒凉的街景。我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呼吸困难,不过这不是最糟糕的,我嘴里有沙子,我把沙子吸进了鼻孔里。
我翻过身来,用胳膊护住脑袋。这时,我带着一股不算真切的震惊,发现四周并没有人。一时间,我因为太过惊愕整个人都怔住了,躺着一动不动。远处警铃大作,声音闷闷的。说来奇怪,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也不知道我在哪里,我只知道,就在我醒来之前,我还和母亲在商店里选择圣诞用品,用来迎接西方的新年,虽然我是一个东方人,按理说我应该过的是新年而不是圣诞节,但是已经来这里12年了,已经把圣诞节当成了自己的节日。
当我和母亲在纠结选择一条绿色的上衣还是红色的上衣时,突然一名保安冲出了商店。他高举着双臂,嘴里大喊着什么。
好多人抬起了头。我身后有人用怪异而平板的腔调说:噢!刹那间,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大爆炸摇撼着整个商场。
有名老者表情一片茫然,步伐踉跄的倒向一边。我记得自己最后看到的东西:他伸出的胳膊,指关节突出的手指大张着。几乎就在统一瞬间,一阵黑暗袭来,一股裹挟这残渣碎屑、轰然作响的热风猛地扑来,把我甩到商场的另一侧。这是我在陷入昏迷之前意识到的最后一件事。
我浑身上下都疼,肋骨酸痛,脑袋就像被铅管敲过一样。我前后活动着下巴,把手揣进衣兜,看看有没有前坐地铁。这时我突然意识到,我还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呢。我僵硬地躺在那儿,越来越清醒地发觉,情况很不对劲。光线完全不对劲,空气也是:气味刺鼻,带有化工气息的烟雾烧灼着我的喉咙。我嘴里的口香糖沾着沙砾,脑袋疼的厉害。我翻过身,把口香糖吐出来。我眯着眼睛,透过层层烟雾,看到一片相当陌生的光景,我呆呆地看了一会儿。
我所在的地方是个破破烂烂的白色洞穴。天花板上垂挂着碎布和衣物。地上散布着一推推月岩般的灰色物质,四周散落着玻璃和沙砾,还有仿佛飓风吹落的零散垃圾、砖块、碎渣和纸制品,纸制品上面蒙着薄薄的灰烬,就像第一场寒霜。上方高处,两盏灯的灯光透过尘埃照射过来,就像在雾中偏折的车灯灯光。
我耳朵嗡嗡作响,身体也是,这样的感觉让我感到不安:骨头、大脑、心脏,都像敲钟一样轰轰作响。远处因为传来呆板而尖利的报警声,听起来既沉稳又冰冷。我甚至觉得这股噪声来自我的体内。冬日般死寂令我倍感孤独。四面八方全乱了套。
我扶着一个不怎么直的物体的表面——沙砾像瀑布般簌簌洒落——站起身来,头部的痛楚让我瑟缩了一下。这地方歪歪扭扭的。一边,一层厚厚的烟尘纹丝不动地悬浮着。另一边,本应该是屋顶或天花板的位置,有大片细碎的东西乱糟糟地垂挂着。
我的下巴疼;脸和膝盖划破了皮,嘴巴就像砂纸一样干涩。我眯起眼睛,环顾四周乱七八糟的景象。我看到一只网球鞋;一堆堆不怎么结实的东西染上了黑色;一根弯曲的铝制拐杖。我摇摇晃晃,既气闷又头晕。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不知道做什么。突然,我觉得自己听到了手机铃声。
我摸出自己的手机,确认了自己的手机并没有发出声响。隐隐约约,我依旧听到手机铃声发出的细微的声音。在残骸中,我试图找到铃声的来源,可是我并不能做到,似乎我走一步,铃声就会离我远的不止是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