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稀里糊涂的进了天牢,李平柏跟着他被关押在天字号的牢房里,判书上写着他俩犯了胁迫皇室成员的大罪,春初问斩,株连九族。
这个时候,整个长安城却处处张灯结彩。弯月公主即将远嫁和藩的消息成为冬天里最好的话题,皇宫里的工匠忙着制作陪嫁的物件、制衣局里的宫女彻夜不休的做着公主四季的嫁衣、各地的贡品源源不断的送入京城。可汗之子已经在偏殿里等待着迎娶他美丽的新娘。
弯月公主已经被禁足了,在皇祖母的树德宫里整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她为自己牵连那石和李平柏感到愧疚,为自己的皇叔帝战皇受到牵连感到痛苦,为自己即将远嫁感到恐惧,更为自己有一个冷酷无情的父亲感到绝望。总而言之,她没有不哭的理由。
皇祖母看着孙女整日泪水连连的样子,几次三番的前去求情,却连皇帝的面都没有见到。
年迈的戚氏往返在各位王公大臣的家中,然而一扇扇门的紧闭让她明白,自己年幼的孙女远嫁的事实已经无法改变。冬日的一个晴天,她悲伤的看着洁白一片的宫宇放声大哭,从此一病不起。
天牢里,那石艰难度日,一日日的审讯、没有缘由的殴打已经让他面目全非,李平柏在二皇子的关照下勉强度日。蒋凡晨在一个黄昏走进了天牢,他穿着杂役的衣服,打开了关押那石和李平柏的牢门,手里拎着一个食盒。
蒋凡晨说:“吃吧,这是最喜欢的斋菜。吃完了,夜里我们一起逃出去。”
那石说:“不能这么做,这样会连累摄政王府里所有的人。”
蒋凡晨说:“都死到临头了,还想着别人吗?你这个呆子,你不觉得弯月公主和你出现在那条街上就是一个局吗?”
那石说:“审讯的官员已经说了,他们事先就得知了弯月公主和摄政王交谈的内容,所以弯月公主出了皇宫他们就在后尾随,这次摄政王府也遭了大变,连王爷都被禁足一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蒋凡晨看着那石认真的表情,心里不由得疼痛起来,那石的善良让他既感到欣慰,又感到愤怒。
蒋凡晨说:“皮影戏好看吗?耍猴的有趣吗?舞大刀的汉子好看吗?捏糖人的有趣吗?茶馆热闹嘛?”
那石听着蒋凡晨的话,想起这是和弯月公主在街道上看到的场景,奇怪的问:“你问这些做什么?”
蒋凡晨也不理他,又接着问:“那日下雪了吗?”
那石说:“下了,出来之前,我们不是在赏雪吗?”
蒋凡晨说:“等你和弯月公主走到集市上的时候,行人的身上应该落了一层雪了吧,融化的雪花会打湿衣服。那天你和弯月公主遇到的衣服上有积雪吗?融化的雪花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吗?你们看了猴子正在大闹天宫的皮影。你们运气竟然这么好,你们刚进去故事就刚开始。”
那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跌坐在地上,心里空落落的,疑点铺天盖地而来。街道上耍猴人过于单薄的衣服,耍大刀的汉子的身上没有积雪融化造成的痕迹,捏糖人的头发乱蓬蓬的却几乎没有什么积雪。茶馆里落座时就开始的皮影戏。这些将他击溃了。他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李平柏看了他一眼,对蒋凡晨说:“我把军营里撞见二皇子的事情同他说了,可是他不信,还是你厉害。让这个呆子好好想想,有个人我想让你见一见。”说着,李平柏引着蒋凡晨走到角落里一个睡着的疯汉子面前。
李平柏说:“你看,他被毁容了也已经疯了,但是我觉得他可能是尚书大人。”
蒋凡晨说:“何以见得?”
李平柏说:“尚书大人是少见的文武全才,书法剑术举世无双,可以双手用剑双手用笔。他在公堂之上也是左手执笔,右手往往按在剑上。你看这位老者的双手满是练剑留下的厚茧,左手和右手食指和中指的关节处都有习字留下的印记。前日天牢的杂役闲聊的时候说尚书大人骑马摔伤了,左手不能用了。你不觉得这些太巧了吗?”
蒋凡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看着地上熟睡的老者,在心里默默的思考,究竟是谁把尚书大人放到这里等待着李平柏和那石来发现呢。那个假的尚书大人是魂俑,还是有人假扮的呢。看样子是走不了了,他需要在这里等一等。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去,天刚亮蒋凡晨就叫醒了所有的犯人,他给每个犯人发了一个馒头,整个天牢里喜气洋洋的。他和几个衙役坐在桌前开始赌钱喝酒,很快衙役们就喝醉了。天牢里的审讯停止了,犯人们得到了短暂的休息。
黄昏时节接班的人来了,几个醉醺醺杂役走了,一群人又围着桌子赌起钱来。
天牢那头的看门的士兵喊了起来:“闲人回避,犯人那石有人探视。”
蒋凡晨立刻将手里的碎银子丢在桌上,从人堆了钻了出来。
他嚷嚷着:“都给你们,都给你们,我去带犯人,等我回来了,接着赌。”
杂役们一顿疯抢,牟足了劲又开始赌钱。
蒋凡晨押着那石来到了天牢尽头的空屋子,屋子里坐着女扮男装的弯月公主,一位老妇人站在她的身旁。
蒋凡晨退了出去,远远的站在一旁。
弯月公主看着那石满身的伤痕,眼泪滴滴答答的流个不停。
那石说:“公主,这些伤不算什么,过些日子就会好了。”
弯月公主说:“都是我连累了你和皇叔。”
那石看了看她身后的老妇人,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弯月公主连忙说:“不碍事的,这是皇祖母,她最疼我了。”
那石点了点头。
弯月公主说:“七天后,我就要出嫁了,可我不想嫁,却又不能不嫁。父皇说如果我不嫁,就让姐姐新月去。姐姐身体不好,她去了会死的。”
那石点点头。
那石看着弯月公主,心里一阵发酸。他知道铁梨花就是新月公主,是弯月公主心心念念的二姐,可是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弯月公主说:“我本来想着让你带我远走高飞,可是又害怕牵连你的兄弟、家人还有我的乳娘和皇祖母。前日父皇宣了我进殿告诉我,贵为公主该为国家做点什么。这几****烦透了。”
那石说:“我明白。”
弯月公主说:“父皇已经答应我了,等我出嫁了。就放了你和你弟弟。到时候皇祖母会给你们送些银两,你们就回家去吧,京城不是个好地方。”
那石的眼睛湿润了,鼻子发酸,他努力地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站在一旁的老妇人早已经泣不成声。
弯月看着那石半晌没有说话,脸上是甜美的笑容。
突然弯月公主走到那石身边轻轻的问了一句:“你可以亲亲我吗?”
那石艰难的站起来,理了理弯月额前的乱发,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弯月也不哭,回转身子就走了,老妇人看了那石一眼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阎罗殿里十殿阎罗看着生死簿中那石和弯月公主的生死离别,留下了眼泪。站在一旁的判官也受了感染,眼睛发红。
十殿阎罗说:“这就是爱情对吧,没有所求,只有付出。”
判官点点头。
十殿阎罗说:“那石真幸福呢,有这么多的人守候着他,等待着他。”
判官说:“陛下也很幸福啊,后宫里的皇后、妃子哪一个不是在守候和等待陛下呢。”
十殿阎罗说:“她们等待我是为了得到我的宠爱,是为了生下皇家的子嗣。所以无论谁是皇帝她们都会在哪里。可是弯月守候那石不同,她别无所求。”
判官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