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的血色已经褪去,侧身西望,天地相接处,仅有一线淡紫的暗光,宛若一条玉带佩在了天际。渐渐地,带变成了丝,丝又时而恍惚。
等不平法师再次回到驼轿中的时候,残阳已经完全被大地埋没了。
这时,一层薄薄的细纱把西天笼罩起来,他掀开驼轿角窗上的帘子,那石已经骑马行在轿子的左侧。
夜色的帷幕徐徐落下,兵士步伐整齐,气氛压抑。须臾,天又黑上了一层。
李平柏和不平法师在轿内倒也安逸,两个人下着围棋,李平柏执白棋云淡风轻间已将不平法师杀的溃败。
白猫正在李平柏的腿上打着盹,突然,驼轿停了下来,不平法师掀开驼轿的角帘一看,原来队伍已经走到了一片河滩低洼的开阔地。
领队的人圈了一块地作为今夜的露营之所,兵士正在掌灯,马儿在河边饮水,渐渐地,二盏,三盏,五盏------俯仰之间,整支队伍已是“繁灯密布”。
黑暗有了它们的点缀,似茫茫大海中几孤舟飘荡,不平法师正遐想着,隐约闻到阵阵歌声传来,这歌声似奔腾的江水一样,从林的深处倾泻下来,伴随着树叶在风中婆娑起舞的沙沙声,划破了此刻的恬静夜空------是送葬的队伍在夜里下葬时唱的魂歌。
这河滩应该距离坟场不远,不平法师心知这此处流水经过,地势低洼,又有密林的区域是上佳的丧葬地点,其实不宜久留,这里阴气太重,对人的阳气有损。
转念一想,这支队伍里多是些像罗云成那样的引魂幡烧制的魂俑或是些阴兵,换个地方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魂歌声声入耳,不平心里也有了些许惆怅,当他还是尘世之中的凡人时,是不是在心爱的人离别之时也唱过魂歌,而自己告别这茫茫尘世时,那支唱给自己的魂歌是不是也像此刻一样听到的魂歌一样凄苦婉转。
不平法师携了李平柏下了驼轿,看着队伍里准备晚饭时点起的篝火,还有那一缕缕青烟,直冲昊苍,有一个兵士吹起了长笛,一声声鸣笛,回肠荡气,心里不知怎么的,竟然顿生感伤之情。
凌风徐徐,沙沙作响。目之能及处兵士们三五成群,围坐在火堆旁,言笑晏晏,倒也热闹非常。
那石在月光下独步,整个人披着银白的光,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美感。兵士们对那石十分热情,很快他从这堆篝火移到那堆篝火,面庞在烈酒和兵士们的话语中变得通红。
李平柏看着那石,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这个时候的那石是有心事的,那浓重的哀愁就藏在他不展的眉头间。
他很想走过去,但是不平法师阻止了他。不平法师越过那石的身影在人群中搜索这罗云成的身影,但是一无所获。
兵士们酒足饭饱之后,在篝火旁沉沉回去,放哨的兵士五人一组在队列中打更放哨。不平法师取了一盏手灯,回到了驼轿中。
他盘腿坐在软凳上,看着对面的李平柏,在纸上写个几个字-------那石,有心事。李平柏也在纸上答道---我知道,能让他如此痛苦只有李豆蔻了。今天傍晚他和罗云成的出了什么事。不平法师写道-----那罗成是引魂幡用墓土和魂魄烧纸而成的魂俑,那石取了他的亡魂,给了他自由,最后又复活了他。
李平柏继续写道-----你是不是觉得那石有什么事情瞒着你,这也不奇怪,你不也有秘密没有告诉旁人么。若得了空,我问,告诉你就便是了。
不平法师看着李平柏,心里一下豁然开朗了,原来自己方才就是在为这件事情惆怅,甚至是孤独,难道,那石已经重要到这种程度了吗?他不得而知,入了尘世不久,他好像变了不少呢。
他吹灭了手灯,摇了摇沉重的脑袋,闭上眼睛。突然,有人掀开了轿帘,是那石。“不平法师,你们怎么没吃饭啊。我这里还有一个烤羊腿、几个馒头并着果子你们吃吧。”
那石一边说,一边把东西放在小几上,重新点燃了手灯,又从包着食物的纸包中取出烤鱼,细细的撕开喂给猫儿吃。
不平法师的心情突然间就好了起来,拿起小几上的馒头咬了一口,这时一个脑袋钻进了轿子的窗户里,是白眉小姐身旁的婢女小翠。
这小翠瞧也不瞧不平法师,只是甜甜的说:“主簿大人,今天的烤鱼猫儿喜不喜欢吃啊?是我烤的,这是我刚做的煎饼,你尝尝。”
姑娘话还没有说完,另外一个姑娘也把脑袋挤进来,插了一句:“鱼儿是我捉的,鱼儿是我捉的!我还带了青菜汤,我这里还有烤玉米。”
轿子外还有几个姑娘,见自己进不来,连忙补充到:“捉鱼的时候,我拿的放鱼的罐子,我这里还有烤羊腿,我这里还有……”
那石看着叽叽喳喳的姑娘,没有兴奋,甚至是欣喜或是害羞,而是觉得有点茫然。不知不觉皱了几日的眉头舒展了。
十二三岁的姑娘们热情极了,毫不遮掩自己对于那石和猫儿的好感,驼轿内外喧喧嚷嚷的,不少士兵乘机挤进来这个抢个鸡腿,那个夺个玉米,少女们银铃似的笑声,似怒还嗔的尖叫和笑骂,猫儿的叫声,不平法师偶尔加进去的尖酸刻薄的插科打诨,冲淡了黑夜给人的压抑感。
李平柏挨着不平法师坐在轿内的软凳上,聚精会神的看着那石不知该如何应答姑娘们的那份迷惘和无奈,倒也轻松愉快。
那石很快被姑娘们兵士们挤到了轿外,他就像一块发着光的宝石,在他们的眼里闪着光,然而那石对此一无所知。
篝火点了起来,一个姑娘唱起了故乡的小曲,士兵们在推杯问盏。不平法师坐在轿内,隔着角帘看着不远处热闹的人群,心里却难以平静。这些阴兵大都人鬼难分,却在世间行走,但是大都是为了讨生活在出此下策。他们的生活很少能有此刻的快乐和热闹吧。
他的视线落在那石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罗云成身上,顺着罗云成视线所及,他看到不远处的白眉小姐,心里隐隐约约的不安起来。
身旁的李平柏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只见李平柏用手指了指轿子的下面躺着的那个假李平柏,匆匆忙忙的在纸上写着:“今天猫儿吃的鱼有古怪,这鱼儿我看了,是笋壳鱼,这种鱼是南方的水产,固原这种地方是没有的。这些姑娘们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河里捉了这笋壳鱼的,好生奇怪!。”
不平法师看了看李平柏写的话语,掌风一弹,手灯熄灭了,轿内陷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