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白琰的这番话,秦如斯心中一惊,一种细思极恐的凉意从脚底蔓延至头皮,让她浑身都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
“现在你知道,他有多狂妄,有多让人讨厌了吧。”高梓恒看着白琰冷傲的背影,字句冰冷。
“你和他,原来早就认识,难怪我总觉得你提起他的时候,语气怪怪的。”
“早就认识又如何?我和他之间注定势不两立,天下这盘棋,就是我们的战场。”高梓恒目光微凝,继而从腰间掏出一块满是裂痕的玉石放入她手中,“这个给你,就当是我欠你一个人情,往后你若是需要帮助,或者被他欺负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秦如斯心头一热,看着手中的玉石会心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诶?这块石头好特别啊,好像是用碎玉拼出来的一样。”
高梓恒故作神秘道:“这块石头背后其实有个故事,不过留待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你就这么肯定,我们会再见?”
“我的预感,一向都很准。”
“你难道不恨自己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得到,还虚惊一场?”
“谁说我一无所获的。”高梓恒脸上的沉重逐渐散去,又恢复了往日的亲和,“有些东西虽然不能立见成效,但并不能说它就虚无缥缈。”
秦如斯听着高梓恒的话,显然有些不知所云:“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因为你笨。”高梓恒轻拍了一下秦如斯的头,刚收起佩剑,后方便传来了万马奔腾的声响。
“我等救驾来迟,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魏国的军队一一撤退,高梓恒望了一眼身后的援军突然严肃道:“小公主,去了周国万事小心,别轻易相信任何人,想害你的人,可大有人在。”他说着便飞身上马,眼角的余光扫过神情淡漠的白琰,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徐徐走去。
“想害我的人,大有人在.....”
秦如斯重复着这几个字,只觉脊背上浇上了一股冰凉的寒意,他望着高梓恒逐渐隐没在夜色中的背影,默然良久。
“走吧。”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冷冽的声音,吓得秦如斯猛得回过了神,抬眼间,只见白琰骑在马上对她伸出了手。
秦如斯看着这只骨骼分明的手,愣了半晌,这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放入他的掌心中,然而在指尖接触到他温热掌心的一刹那,秦如斯还是不自觉地浑身紧张,猛得把手缩了回去,嚅嗫道:“我…我想看看采苓,还有...还有随我陪嫁而来的那些人都怎么样了?”
“放心吧,我已安顿妥当,一个不少。”
“哦...那...那...我想...”
白琰看着面前别扭不已的秦如斯,忽然上前将她拦腰抱起,等秦如斯反应过来时,她已然坐在了马背上。
秦如斯勉强平复下心跳,僵持着身体,视线都不知该落在何处。她不明白,自己之前连刺杀弗王这样危险的事情也敢孤注一掷,为何面对这个男人,她却像是遇到凶猛恐怖的洪水猛兽一般抑制不住地浑身战栗。
白琰此刻就近在咫尺,秦如斯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这个男人细微的喘息声,稍一动身子,就会贴到他宽阔坚实的胸膛,只一斜眼,就能看见他精致的侧颜和不苟言笑的薄唇。
东边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经过一整夜的惊心动魄,秦如斯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她虽紧绷着神经,可困意还是抑制不住地袭来。正当她掐着自己的手背想要强打精神时,一股淡淡的芝兰香裹挟着一层似曾相识之感萦绕进了她的鼻尖,让她突然觉得倍感安心。
“王兄......”
仿佛如释重负一般,心有了落脚歇息之所,秦如斯只觉眼皮越来越重,没过多久,便靠在白琰的怀中沉沉睡去。
白琰看着怀中熟睡的秦如斯微微皱眉,伸手将她姿势别扭的身体轻轻扶正,并刻意减缓了骑马的速度。
“三哥。”
就在这时,从左后方驶来了一批装备精锐的铁骑,人数虽不多,气势却很威武。而说话的,正是为首的一名相貌堂堂,意气纷发的青年男子。
只见他率先追上匹马独行的白琰,歪头看着睡意正浓的秦如斯好奇道:“她莫非就是如斯公主?我未来的嫂子?”
“嗯。”
“这个公主还真有趣,嫁人还穿着一身武将的衣服,在马上都能睡着。”男子饶有兴趣地说着,突然转色道,“对了三哥,你这次不杀那个殷迟,你就不怕他东山再起找我们报仇雪耻?”
“留下他,对我们而言未必是坏事。”白琰淡淡道,“倒是咱们的国舅爷,这次还真是一鸣惊人。”
“你是说萧衍?”男子很是惊讶,”难道他也和这件事有关?”
白琰目视远方,面色平静道:“何止是有关,从公主被劫到弗族人夜袭魏国军营,这一切恐怕都是他在幕后操纵的。”
“什么?!”男子眉头一蹙,愤愤不平道:“这个老家伙到底是何居心?他难道就不怕陛下知道此事?”
“他的计划原本应该滴水不漏,只不过,他算漏了我们这一步。”白琰的语气依旧毫无起伏,“也好,也正因为他,我们才能有此机会,将弗族一网打尽。”
“看来他是冲着三哥你来的。”男子若有所思地说着,视线却仍是停在秦如斯的身上,探头张望了良久,奈何秦如斯被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恨不得想要帮她把覆在脸上的头发给撩开。
白琰瞟了男子一眼,语气不温不火:“你似乎对她很感兴趣?”
“三哥你可别误会,我只是好奇像三哥你这么…这么….”男子一时尴尬语塞,想要说些什么却似乎难以启齿,转念一想忙接口道,“这么孤高清净,心如止水的人,竟然会轻易答应娶一个别国公主,这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既是陛下的一番好意,我自当不能推辞。”
男子撇撇嘴道:“是不是好意,这个可就难说了。”
“珩儿。”白琰瞟了男子一眼皱眉道,“当心祸从口出。”
男子闻言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嘴,不情愿道:“我知道,隔墙有耳。”
“此处到西京少说还有一日的行程,大家也都累了,就在前方的河川旁停下歇息吧。”
“好啊,就算将士们不用休息,这位公主也该休息了。”男子用略带打趣的口吻朝白琰挤眉弄眼,“否则三哥你这马,恐怕是骑不快了。”
白琰看了一眼把他的手臂当作靠枕的秦如斯,见她嘴角还挂着安心的笑容,脸上显出了诧异之色,殊不知,此刻的她已被梦魇缠身,若即若离,挥之不去。
“王兄,是你吗?”
氤氲朦胧的天阑塔之上,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栏杆前负手而立,几朵雪白的梨花追风而来,缓缓飘落在他的肩头,他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静默得仿佛一尊雕像。
“我是小斯,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薄雾迷眼,呐喊一一被迎面而来的雾气吞噬,秦如斯拼命伸手拨开迷雾迈步向前走去,却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忽然间,周围的雾气渐散,视线变得明净通透,秦如斯喜出望外,抬脚朝着那个巍然不动的背影飞奔而去。然而,正当她即将触手可及时,这个背影仿佛虚无的影子一般幻化在了迷雾之中,霎时间便无迹可寻。
“不要...不要!”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秦如斯一时刹不住脚,整个身子冲出了栏杆,而塔下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熊熊燃烧的赤焰翻滚搅动,顷刻间就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灰飞烟灭。
“王兄救命啊,救我!”
烈火冒上来的热气灼热了脚尖,正当秦如斯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就要万劫不复时,栏杆上方突然伸出一只手及时抓住了她。
秦如斯看着这只骨骼分明的手,只觉似曾相识,她顺着这只手抬眼望去,一张冷峻的面孔毫无预料地映入了她的眼帘,这张脸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白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