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苑开张第一天,门前冷落车马稀少。
安心坐在店铺中看着货架上满当当的一排排瓶瓶罐罐忍不住埋头呻吟。这可是她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做出来的,时间有限,这些不是什么上好的货色,但比起市面上流行的那些女子化妆用品来说可算是与众不同了。胭脂颜色、种类繁多而且还添加了各种不同的清淡花香,除去常用的香饼、香丸之外还有少许在古代少见的香水。这些香水气味有的浓郁有的淡雅,就连色彩也不尽相同,只可惜这个年代还没有玻璃,安心也没有足够的财力来购买小巧透明的水晶瓶,只能用普通的瓷瓶来替代,是以看上去并不如何诱人,排放在那里甚至让人不知道那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哎!开张都大半天了,还没有一个人进来过,怎么办?”蔡襄苦着脸坐在一旁问安心。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安心淡淡丢下一句,脑子却在不停转动。宣传!一定是没有宣传啦。现代任何商品只要做了广告就会有人知道,古代通讯落后,看来要做广告就只能靠人力来传播散布。舌灿莲花、咳唾成珠,言语的力量是强大的!只要能够利用好,指定用不了几日整个东京都会知道有这么一家货色珍贵稀奇的脂粉店。
“喂,蔡襄,你去帮我找些小乞丐来。”安心心里盘算了一阵开口道。
“干嘛?你要开慈善堂?再没有生意,我们自己都要去沿街乞讨了。”蔡襄有些不解。
“叫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安心再一次显露出她暴力的一面。
既然吵不过安心也打不过安心,蔡襄除了乖乖听从她的命令之外别无选择。好在前些日子他混得也跟乞丐差不多了,倒也认得几个常在附近街面上乞讨的小丐。不多时工夫他就带着三四个小乞丐从门外溜达进来了。
“喏,这个拿去抄写一千份!”安心见蔡襄进来,伸手在桌上扯过一张墨迹未干的纸递给他道。
“什么!一千份!”蔡襄瞅了一眼字迹乱七八糟却写得长篇累牍的纸张顿时变了脸色。
“干嘛一副受了天大惊吓的表情,不过才一千份嘛!”安心丢了个白眼给他,古代没有复制机,只好借用下蔡襄这个写字天才的劳力了。毛笔写起字来太折磨人了,她可写不出那种苍头小楷,虽然看起来满满一整张纸的字,仔细数数还没到五百个字呢,再说这年代还没标点符号,蔡襄可占了大便宜了。要是给安心一台电脑,她估计能打出上万字的宣传广告来。
蔡襄嘟囔着嘴,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正要收拾纸张去写字,安心又扯住他道:“这几个就是你找来的人么?嗯,看上去还都蛮机灵的,你带他们先出去吃点东西吧。”说完对着那几个小丐道:“一会吃完东西有些事情要麻烦你们去做一下,就当是我顾雇佣你们吧,这几天吃喝我全包了,每人一天五十枚铜钱作为工钱。”
小丐们原本过的就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也不求别的,只要每天能吃饱肚子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一听安心不但包他们吃喝而且还给工钱,一个个都笑逐颜开,忙不迭道谢。五十枚铜钱呀,可以买一两斗大米了,这对终日饿着肚皮的乞丐们来说是个天大的诱惑。
可是蔡襄听完就更郁闷了,气呼呼道:“为什么又是我!”
安心一脸惊异道:“不是你难道是我?”说着腆着脸笑道:“能者多劳嘛。你也看到我的字了呀,除了你估计这世上也没多少人能够看得懂了,当然你来写。还有,我可是姑娘家,你难道让我带着他们去大街上四处逛荡么?让人看着成什么话嘛,遭人非议!遭人非议!”说着,她装出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还狠狠加重了语气,心里却在偷笑。放着这么个苦力不用难道要自己去跑腿?这就是脑力劳动者和体力劳动者的最大区别,自己想到什么只要嘱咐一声就得了,自然由蔡襄去卖力。
“哼!”蔡襄哼了一声,明白安心在剥削他的劳力。遭人非议!说的多名正言顺的,成天见她在街上乱逛,把他跟仆人似的使唤也没见她有什么顾忌,这个时候倒把大道理搬出来了。
安心的宣传**在古代还是蛮有效的。她让蔡襄写了许多份传单,叫那些小乞丐们满大街小巷的贴。多余的便让蔡襄站在店铺大门外向行人派送。一两日后店内便门庭若市,挤满了爱俏的女子和浪荡的富家少爷。
其实论起来安心真是够得上奸商的名号了。她卖的东西开价极高不说,还竭力运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将货物吹得天花乱坠,简直就是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就这样,还真让她卖了不少不含珍珠的“珍珠茉莉香粉”,不含人参的“人参养颜润肤水”,不含灵芝的“灵芝乌发药水”出去。蔡襄看着这情形在一旁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了,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流进口袋里呀,今后的生活可就有保障了。
忙碌了一天下来,安心在店里站到腿都软了,整个人瘫在椅子里不停呻吟,时不时还要抱怨一下蔡襄的笨口拙舌帮不到自己的忙。蔡氏宠溺地看着她温和地笑了。她知道安心这是为了他们今后的生活而在努力赚钱,知道安心是不愿意把内心的焦虑表现出来让他们跟着一起担心,因为安心平日里不时望向苏子扬的眼神里总带着浓浓的关怀与一抹不易觉察的担忧与无奈。
三个月过去了,东京城里的大街小巷时不时总能看到一些聚在一起闲聊的女人们眼中闪烁着兴奋莫名的光芒。她们都是在谈论蘅芜苑里又出了哪种新款的化妆品,价钱高得惊人;哪家诰命夫人最近去参加什么宴会脸上抹了蘅芜苑中哪款胭脂,更显得人如娇花,顾盼生姿;东京城里双凤楼的头牌绮玉姑娘又擦了蘅芜苑出的某款香水,引得那些嫖客们如痴如狂不惜一掷千金。虽然自己不一定买的起,但是了解谈论一番也能从中得到无限的乐趣。女人,总是爱美的,对于谈论流行的东西也从来不会吝惜自己的口水。
安心自是大为高兴,眼见着白花花的银子水似的往自己口袋里流淌,她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愿望算是实现一半了,没实现的那一半是因为她实在忙到没有时间去数钱。
兰汀早就安葬好自己的父亲住到了蘅芜苑中,现在正在努力学习安心教给她的各种胭脂、香粉和香水的制作方法。这些东西说难不难,说简单却也并不简单。因为用材要精选,用量要精确,那些舂、磨、搅、滤、晾、压等等工艺都需要充分的把握好时间和程度。稍有偏差做出来的成品色泽香味就差很多了。好在兰汀是个温和细心的女子,学起这些来非常快,让安心颇为满意。看来这些烦人的事情不久之后就可以全权交给兰汀处理了,自己只需要偶尔配几种新款化妆品就可以翘脚悠闲了。她又请了几个口齿伶俐讨人喜欢的伙计帮忙招呼客人介绍货品,身上繁重的担子才总算能够卸一些下来。至于蔡襄,这个没啥用处的家伙,一早就让她赶去读书写字,百无一用是书生,让他当个摆设无用到底好了。
店里生意好转,又有了钱,安心表面上看来是成天笑逐颜开,无忧无虑,可事实上心里却还有着很深的担忧。苏子扬中的毒她想了很多法子都没有效果,她知道这种毒拖的时间越久就越难以治愈。长期不能动弹,苏子扬的肌肉四肢都会萎缩,到时就算治好了,也成了半个废人。看来是需要找个时间出去寻访一些名医来瞧瞧了,光靠自己这一身半吊子的医术是不行的。
虽然安心脑子里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概念,但苏子扬每日都需要人来照顾,喂饭、喂水、解手、擦身,这种亲昵的事情让女子来做未免太过尴尬。除非苏子扬毒解之后将那女子收为小妾,否则岂不是害了人家,人言总是可畏的,安心也不想因为这样便多了一个莫明其妙的师娘。于是她特意找了个行事稳重的小厮来伺候苏子扬,除了每日例行之事外安心还要求他每天早中晚给苏子扬按摩三次,帮助他运动全身肌肉,活络经脉。这可是个体力活,一般女子也伺候不下来。
安心有时想想自己简直就要成了一枚陀螺,天天在那转个不停,哪都离不了她。旁人见她吆三喝四,指挥若定,好像风光无限的样子,其实压根就是一枚螺丝钉!一枚苏子扬和蔡家专用的螺丝钉。为谁辛苦为谁忙呵!安心长叹一声,拿起搁在桌上的一杯清茶喝了一口,正要伸伸懒腰就见蔡襄从前面铺面里跑到后院来了。
“你又有什么事啊?”还没等蔡襄开口,安心便懒洋洋地问了一声。
“那个脂香斋的老板娘上门来闹事了,前面店里乱成一团了。你快去看看吧。”蔡襄一把拉起在椅子上瘫成一堆的安心。
“什么脂香斋?和我们有关系么?”安心一时没反应过来,缓了缓神才想起前几个月想要哄骗她的那个打扮艳俗的半老徐娘。“哦,是她啊,那个叫李三娘来着的是吧?她倒真是好兴致,走,去瞧瞧。”有热闹可凑安心顿时来了精神,只是人家可是上她店里闹事来的,不知她高兴些什么。
两人步入店内,就见那个李三娘正指手画脚说得唾沫横飞的模样,店内尚有不少客人,听她说到厉害处都附合着不时倒抽一口冷气。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脂香斋的三娘呵,真是稀客稀客。”安心一脸笑意迎了上去。只是这开门词儿说的有些别扭,怎么都觉着有一股子电视剧里妓院老鸨的腔调。
李三娘眼神一转便瞧见安心站在了她身旁,立刻找到了目标,一张大嘴又在安心面前张张合合起来。她一把扯住安心道:“来得正好!我可是有一事不明白特地上门来请教掌柜的。”
安心不经意地挥了挥衣袖,将李三娘隔在身侧三尺之外方才笑吟吟道:“三娘有事尽管开口,我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三娘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盒脂粉,看模样正是安心店内卖出去的“珍珠茉莉香粉”,她将盒盖打开递到安心眼前道:“正是要请教掌柜的,此粉何名?”
“珍珠茉莉香粉。怎么?”安心瞥了一眼,挑了挑眉毛。
“哼哼。这也能叫珍珠茉莉香粉?”李三娘一脸抓到把柄的得意模样,冷笑道:“我可是请了东京城里好几位有名的大夫瞧过了,这里头压根就没有一丁点珍珠,你这不是骗钱蒙人么?”
安心皱了皱眉,还未开口就见李三娘跟变魔术似的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檀木盒子,打开里头盛的是胭脂膏子,又问道:“这也是你店里卖的吧,叫什么名儿?”她也不等安心说话了,直接往下接着道:“是叫茯苓胭脂膏对吧?可是一样,里头压根没有一点茯苓!”说完她又转身面对着店里的那些客人极具煽动性地叫嚷道:“大伙评评这个理,她这店里的东西卖的这样贵,多则数十两银子,少则五六两银子,可是这些东西哪里值这许多钱?都是最便宜普通的材料却卖出珍珠人参茯苓的价!”
周围一阵切切私语。但来安心店里的都是些官吏、富贵人家的大家闺秀,一个个平日都目不斜视,言词谨慎,自然不会没有风度地跟着起哄,只是望向安心的目光里都带着几分疑惑。
安心还没有着急,蔡襄在一旁早就忍不住了,挺身而出道:“李三娘,你是瞧见咱们生意兴隆眼红了吧?故意来这里造谣生事!咱们卖的脂粉用什么材料轮得到你来操心么?周瑜打黄……”
“蔡襄,闭嘴!”安心赶紧打断这家伙的胡言乱语,要是让他把那句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全了,那不就等于不打自招了么?以前摆地摊是小打小闹,随意涨价降价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现在蘅芜苑已做出名气了,商人最重要是讲诚信,最忌讳就是假冒伪略。自己店里的东西只要货色好,价格开高一点倒没有什么,但要是这以赖充好的名声传了出去只怕以后生意就做不成了。
李三娘见安心恼怒,更是得意洋洋道:“怎么?不让这位小哥继续往下说了?那么倒要听听掌柜的对此事有何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