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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真皮马甲1

对于不可逆转的死亡,爹有一个美好憧憬,一觉睡下去,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而去。可是,爹磨磨蹭蹭拖延至今仍然没有摆脱病痛跨鹤升天,见到垂念一生的樱桃。他扒开眵目糊眼睛,有气无力地仰在床头,怔怔盯着墙上的真皮马甲。

爹于我,是父亲,也是母亲。我还在吃奶的时候,母亲就撒手西去了。对于母亲的了解,好比古话儿,全部来源于叔伯婶娘们歇气的田埂上和冬闲的火垄边。

母亲的漂亮,拽大了一条河的后生的眼珠。他们把她比作樱桃,是树尖上那一颗,鲜嫩嫩,水灵灵,亮晃晃的。只是眼气,都没敢生出品尝的奢望。母亲的针线活儿,比她自己还要漂亮,拉出来的鞋底鞋垫,连蝴蝶蜜蜂也辨不出真假,纷纷挤上去唱歌跳舞。

爹能吃上这颗樱桃,源于一个俗套的英雄救美故事。漂亮的樱桃挎着竹篮到河边洗衣裳时,不小心踩落石头,玉体惊魂掉进水中。在河边摆渡的爹没顾得脱下那件形同虚设的汗褂,一个猛子扑了下去,折腾半个时辰才将湿漉漉的樱桃抱到岸上,自己还捂着肚子吐了个翻江倒海。每回听到这里,我就疑心其中有诈。爹装模作样折腾,肯定是乘人之危偷窥心仪已久的樱桃;故弄玄虚呕吐,不过是骗得樱桃的芳心。凭他艄公的水性,救个溺水的人还不是手到擒来小菜一碟?

樱桃下嫁给爹以后,觉得摆渡是件积德行善的事,就安心安意做起了艄婆。男人撑篙,女人荡浆;男人打鱼,女人晒网。尽管山河破碎,不时有隆隆炮声震颤着小河,但有恩爱为舵,渡船仍然波澜不惊往来有序。

有天,太阳出奇地烈,落到河面上,反射出耀眼光芒,蒸腾起滚滚热浪。爹和母亲,以及他们的小船几乎被融化掉了。爹焦躁得不行,披一身火钻出船舱,手搭凉蓬张望着蓝天。爹没看见希冀的乌云,连一丝儿风也没飘过来。他失望地错下眼珠时,看到一支头戴钢盔帽,身穿黄狗皮,持刀扛枪的队伍,一路烟尘戳向岸边。兵荒马乱年月,常有队伍撵得鸡飞狗跳的,爹应该是见怪不怪了,但眼见着他们气势汹汹上了船,还是有些发怵。他大气都没敢喘一口,就埋头点开了篙。

船至河心,一个蓄着仁丹胡子的家伙,发现舱里还有个女人,便抽出腰刀,挑起母亲的下巴颏,色迷迷地笑道,你的,哟西哟西。母亲还算镇静,抬起头,捋一下鬓角的头发,答,这儿叫南河。母亲压根儿没想到,她面对的是异族人,她以本民族惯常的思维,错误回答了一个根本不需要回答的问题。要命的是,她说的是乡间土话,“南河”听起来跟“难活”没有两样。入侵中国数年,鬼子还是粗略懂了点汉语,知道“难活”是骂人短命咒人要死的意思。哟西哟西,一个艳丽的女人,张口就是如此恶毒的话,仁丹胡子的色眼变成狞笑,你的,死啦死啦的有。

爹的陈述里,母亲就像窗户纸一样不堪一击,被那把军刀逢中扎了个窟眼。喷涌而出的血液,好比染房的颜料,一下子浸染了整条河流。我毫不怀疑母亲的惨死,却无法打消心头的疑虑,以侵略军的兽行,面对能倾倒一条河的后生的女人,肯轻而易举结果她的性命?惶惶杀妻之恨,爹居然平静地撑回渡船,让鬼子安然逃遁,他怎么不掀翻木船,将那帮杂种倾倒在河中?就是不能全部淹死,也呛个七死八活呀。关于这段国恨家仇,是无法找到旁证的,渡口在偏僻的河湾,村人都没在跟前,恰好那天又没有行人路过。我心有不甘,曾经试探着问爹,那个魔鬼没有猥亵母亲吧?如果用我们家乡土话提这个问题,那一定是下流不堪难以启齿的,我斟酌半天,寻出这个还算贴切的书面用语,哪里知道,爹一听就明白了意思,他恶恨恨地剜我一眼,骂道,畜生。

母亲突然离去,我无法接受那生硬的汤匙,嗷嗷叫着拱向爹的怀抱。这转移了爹的注意力,迫使他丢开丧妻之痛,着力应对我的哭闹。可是,一个大男人,哪儿来的乳汁呢。撑船的时候,但凡见着胸脯鼓胀的女人,他就怯怯地问人家有奶水没有。有那面相显老,尚未婚配的姑娘,被爹一问,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他就忙不迭地向人家赔罪。乡人总以慈悲为怀,只要不是羞于见人的****,总愿意掏出来,塞进我的小嘴,即便没有汁水,也能骗得我的憨笑。每当此时,爹除了坚辞拒绝人家的船钱,还在客官下船以后,“扑嗵”一声跪在船头,施以磕头的大礼。也有一辰半天,不见一个女人过河,我止不住饥饿,扯开嗓门,将哭声撒满南河。爹只好丢下竹篙,抱着我奔进村子里,找有奶水的女人厚脸。

鲜嫩的樱桃转瞬殒落,爹把一腔悲愤和满腹哀伤化作巨大力量,全部倾注到哺育我的伟大事业中。他甚至把生理欲望都化入其中,没有再想续弦的事儿。没养儿不知爹的苦,直到我有了孩子,才深切体会到,于艄公来说,这实在是胜过治国平天下的壮举。

长大成人以后,我专门翻阅了县志,知道鬼子的铁蹄踏上南河,绝不是为了区区一条女人的性命,以他们的野心,这中原腹地也不能游离于东亚共荣圈之外。也不是村人猜测的,顾忌母亲那句“难活”的咒语,不敢把魔爪伸向沟壑丛生的地域。时值1945年8月,他们天皇向全世界人民低下罪恶头颅,小鬼子们奔命要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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