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阳城,是极北荒漠最边境的城镇,也是唯一的城镇。
城虽不大,却足够繁华。
方圆百里的散落村寨,参客、猎人、途经折返的各大行商、镖局、游侠,甚至亡命的浪子、流寇,形形色色的人等,在这里歇脚经商,各换所需,明里暗里的生意,带动的这小镇人声鼎沸,一片欣荣。
正午,城门大开。
刮了几天的风难得停了,小镇上来来往往的人们,比往日多了许多。少有的好天气,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很多,自然也更愿意出来。
但钟瘦骨的心情却不好,很不好。
这人如其名的中年汉子,穿着纯黑,精瘦而危险,坐在一张很宽大的太师椅上,静静看着窗外。
这里是天香阁的二楼雅座。
钟瘦骨从昨日凌晨就坐在这里,他已整整坐了十一个时辰,却仍然没有看到他要的东西!
而屠老虎本该在三个时辰前,就将东西送到的。
作为青龙寨的扛把子,钟瘦骨从来就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虽然他此刻的神态未变,但那双发光的眼睛却已露出愤怒。
十一个时辰,显然已到了他的忍耐极限。
“猎空。”
钟瘦骨声音尖锐而洪亮,带着股常年发号施令的威严。
一名鹰眼汉子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钟瘦骨看向窗外的头偏了过来,看着他:“你带上丁三丁四,去看看老虎出了什么事。懒散了三年,老虎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那叫猎空的鹰眼汉子又嗯了一声,便什么也没说的推开了门。
但他还未走出去,突听一人道:“寨主,我们的马……城门口有情况!”
钟瘦骨皱了皱眉,又看回了窗外,这一看,脸立刻沉了下去。
城门口来了个有些奇怪的人。
这人看着年纪不大,阵势却不小。骑着匹高头大马,背后跟着五名浑身风沙的大汉。一到城前就到处观望,像是稀奇的很,瞧见城前的守卫,更是打马过去,笑嘻嘻的问:“这位将军?大人?听说你们官府对抓到强盗的游侠,会有奖励,当不当真?”
那守卫似乎楞了一下,瞧了他一眼,又瞧了他身后一眼,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一边喃喃着什么,一边指着名头领模样的士卒道:“去那边登记。”
这人就又走到那领头面前,把刚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后者连头都没抬一下,只提着支笔翻开了个小册子,懒洋洋道:“姓名。”
这人笑嘻嘻回道:“易风,容易的易,微风的风。”
那领头却突然哼了一声,抬起头很不客气的道:“什么易风难风?我问的是你的名字么?你懂不懂规矩?”
“规矩?这可难到我了。”
易风哈哈一笑:“坦白的讲,我这个人什么都懂,唯独不懂规矩。”易风说的确实是实话,大实话,他才入世,那里会懂俗世中那么多弯弯叠叠的规矩。
但别人听着可不会觉得他是在说实话,只会觉得他实在太狂,太嚣张。
进进出出的人群,近年来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在揭阳城里这么狂妄,立即停下不少人围着看热闹。要知揭阳城人员流动极大,鱼龙混杂,加上边境的荒民民风彪悍,以至重兵把守,驻守的军士无一不是百战精锐,在这里挑事,简直是自掘坟墓。
那领头脸色也是一下就沉下来,易风的话听在他耳朵里,那意思更不一样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易风一番,却实在看不出什么出众之处,顿时冷笑道:“好一个什么都懂,就不懂规矩!”
他坐在凳子上,直直盯着易风,嗓音突然拔高了一个音调:“我倒要瞧瞧你这位少年英雄,是抓到了怎样了不起的人物,这么目中无人!”
易风自然已看出那领头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不过他一点都不在意,也根本懒得解释,只笑着道:“英雄谈不上,举手之劳罢了,不过抓了几名青龙寨的土匪,更称不上了不起了。”
怪事发生了。
易风一番话说完,刚才还不嫌事大围着看好戏的人们,突然像集体哑巴了,非但静悄悄没一个人吭声,没一会功夫更是一个个跑的精光,这里边有几人本是要进城的,现在连城门都没看一眼,拔腿就往回跑,像是有什么大祸要临头一样。
不仅这些平头百姓,那守卫头领脸色也是变了,变得极为怪异。
他突然从坐着的凳子上跳了起来,仔仔细细看了看易风的坐下马匹,那马屁股上有着一个小小的长条形烙印痕迹,正是青龙寨的标志图纹。
看到烙印,那领头心里已是一个咯噔,再看后面坐着的几名骑士,风沙早就停了,他们却还带着厚厚的防风帽,一名最为壮硕的大汉,右手更似折了,用一条黑布缠住挂在脖子上。
那领头瞧着这几人,忽然发现他们好像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过!再联想起昨日揭阳城发生的一件事,他额头上突然就汗如雨下,结结巴巴道:“他……他们难道就是……你抓的……抓的……”
土匪两个字,说了半天说不出来。
易风眨巴着眼睛,好像一点都不怕事大,忽然跳下了马,然后跑到身后,将那几名汉子头上的风帽全部扯下,露出底下几张被打的惨不忍睹,简直跟猪头一般的脸,然后一个一个指着道:“可不就是他们么,诺你看,这人叫屠老虎,是青龙寨的什么八大金刚之一,还有这位么……哎呀,我好像忘记问他们名字了。”
那领头看着屠老虎等人一个个鼻青脸肿的模样,倒抽一口冷气。喉咙里咯咯作响,还不等他开口,突听一道尖锐而响亮的语声冷冷响起:“不用问了,他们一个叫丁五,一个叫老蔡,一个叫林立,一个叫李三。”
说话的是一名中年人,身着纯黑,精瘦而危险,从城门内缓缓走出,正是钟瘦骨!
屠老虎等人坐在马背上,本一声都不敢吭,此刻见到自个老大,全部瞪大了眼睛,呜呜呜的像在求救,只是他们的嘴里全被塞了一条臭袜子,那里说的出话来。
钟瘦骨看也未看他们一眼,只冷冷看着易风。
易风也在看着他,眼睛眨眨,边看边说:“你好像跟他们很熟,他们难道都是你的朋友?”
钟瘦骨道:“我没有这么丢人的朋友。”
易风长长哦了一声,看了看钟瘦骨身后的猎空等人,又看了看已垂着头似乎没脸见人的屠老虎,笑嘻嘻道:“看你的架势,莫非是他们的老大?”
钟瘦骨淡淡道:“我就是。”
易风倒一点也不尴尬,突然跳下了马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围着钟瘦骨转,嘴里喃喃着:“你就是?你真的是?为什么我看你一点也不像呢?”
“哦?”
钟瘦骨道:“那里不像?”
“那里不像么,我想想……”
易风还真认认真真想了半会,忽然打了个响指:“对了!”
他像是突然想通了,兴奋的拍着手道:“我知道哪里不像了,因为你长的不够丑更不够凶,对的!就是这个原因,土匪老大嘛,怎么也要比屠老虎更丑陋一些才对,不然怎么吓唬住人?你既然做了老大,怎么就不长丑一点呢?”
这是什么狗屁话?听着的人几乎都傻眼了,青龙寨的人更一个个气的脸色发紫。暴怒的神色,无一不想将易风给生撕了。
钟瘦骨倒像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了:“有趣,你这人实在有些意思,我甚至都有些舍不得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