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的是，曾经被之儿还回去的那把钥匙，最后又回到了之儿手里。之儿默然，旅行这么久了，她还从来没靠做饭赚过钱，这样看来，她真该感谢麦玛，教了她一身好手艺。
杜羽那边效率很高，当天下午就给之儿打了电话。之儿去看过卷宗后倒是有了些新发现，对嫌疑人的侧写也更全面了些，可惜目前有效的侦查方法还是只有排查，大家都还得在这条路上费时费力地走下去。
“小心，”之儿临走时说，“凶手很可能再次作案。”
这话不是空穴来风，一般像这样动机不明、手法诡异的案子，再次发生的可能性会很大。
这也恰恰是整个警局最担心了，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日夜走访，但收效甚微。
但这几天倒是一切太平，期间之儿还发了一次工资。这让之儿猛然想起自己来A市已经一个多月了，同时她惊悚地发现，发生了这么多事，她还没好好玩过呢，连A市最美的春天都要错过了。在打了个激灵后，连忙做起了游玩计划。
看起来，一切正常。
——
中午接到叶尘凡的电话。这可是第一次，所以之儿下班后早早地就到了星蔷花园，桌子上已经放了菜单和一些钱，菜单的最后写着：
“不介意的话，留下来陪我吃。”
之儿本打算回家陪夏冰含的，但小暗热切的目光想两轮小太阳。之儿点点它的鼻头，留下了。
叶尘凡回来的也很早，之儿从保温箱里把饭菜一盘盘端上来。
“真的，”叶尘凡只尝了一口就说，“就凭你这一手，走到哪里都不会饿肚子了。”
“那你真该尝尝我师父的手艺。”
“啊？”
“是我旅行时结识的一个朋友，我才只学到她的六七成呢。”
叶尘凡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旅行……很有意思吧。”
“是啊，能开阔不少见识呢。”
“喵~”小暗附和着。
之儿看了看小暗鼓得吓人的两腮，打趣一句。
“尘，你可真不该留下我。”
“怎么了？”
“呵呵，”之儿笑着说，“吃东西，你可抢不过小暗。”
两人随性聊着，之儿讲起了她旅行时的趣事，其实之儿更想听听叶尘凡的故事，但他的故事太短——心理学天才，年少有成，凭家里提供的资金创办了一家心理工作室，在同龄人刚刚大学毕业还在为生计奔波时，他已经成了人人嫉妒的成功典范（啊没错我也嫉妒这样的人）。
所以叶尘凡花钱大手大脚的，因为经济实力摆在那儿。
所以要说他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的，应该是真的……
叶尘凡摸到厨房门边，看着之儿忙碌的背影探头探脑，他显然也想帮忙，不一会之儿就听到了瓷器打碎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偏头望去，叶尘凡正蹲下身捡起一块——大概是个盘子的尸体。察觉到之儿的目光，他仰起脸来，不好意思地笑笑，眼神很是无辜。
“这种事——嗯——我不怎么会做。”他支支吾吾地解释着。
“真是的……”
“没办法，”他抿抿嘴唇，“以前这些都是阿姨的活。”
“你还是出去吧，我来就行。”
叶尘凡还在极不情愿地往前凑：“其实我也能帮——”
之儿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对在旁边看热闹的黑猫使了个眼色。
小暗，把它弄走！
喵~
——
10：12，之儿临走，叶尘凡叫住了她。
“钥匙。”他说，之儿递过去，他又翻腾出一把新的银色小钥匙穿在那已经沉甸甸的钥匙串上。
“这把是工作室的，以后你会用得着。”
之儿接过钥匙，犹豫片刻，问了个问题。
“尘，其实我一直想问，这一把钥匙——”她翻检几下，“我用它试遍了屋子里所有的门，都打不开，它是开哪个门的？”
“想知道？”
“额，我只是有点好奇，如果你不方便说的话我也……”
“有什么不方便，”他起身，“跟我来，带你去看。”
叶尘凡领着之儿来到小会客厅，
“就在这里，找找看。”
“挂毯吗？”
整个会客厅以浅蓝、白、金色调为主，东面墙壁上挂了一张风格相配的挂毯，白色为底，金色镶边，中间用金线绣了一整座迷宫。整个会客厅，只有它的个头能挡住一扇门了。
“没错。里面是健身房来着，我图省事把门改在这边了，为了不影响美观就用张挂毯遮了遮。”叶尘凡上前拉开挂毯，推开后面藏着的深色的门。
出乎之儿的意料，里面竟然一应俱全。房间很宽敞，顶部安了两圈小灯，把偌大的房间照得灯火通明，一些器械静静地躺着，之儿很敏锐地注意到了它们都积上了一层薄薄的浮灰（尘不会不经常回家吧——想来也是，他经常住在工作室来着）。最引人注目的是场地正中间的方台——看上去像无差别打斗的擂台。
“你安这个干什么？有人和你比赛吗？”
“没有啊，所以我可后悔了，我倒真希望有人能和我比划两招，你不知道吧——”他有些骄傲地说，“我可是很厉害的。”
“所以啊，”他很豪气地说，“以后要是遇上了危险的罪犯，打电话给我。”
“那你还被丁棋搞定了。”之儿戏谑着说。
“那是因为我伤还没好。”叶尘凡连忙解释。
“好吧好吧，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
“本来就是真的。”
之儿走上前，抚摸着擂台的边缘，平整的台面上印着一只毛发飞溅的白虎。她蓦地想起了以前，那种流汗搏击的感觉，对抗的热血和酣畅淋漓——很久没感受到了吧。
“尘”她说，“有兴趣吗，我陪你过过招？”
叶尘凡没反应过来，但却在明了之后挑了挑嘴角。
“嗬，还真没看出来。原来之儿是个女汉子。”
“只是学过一点，什么女汉子。”之儿脱掉外套，站上擂台。
“怎么样，”她咧嘴一笑，“切磋一下？”
——
叶尘凡很绅士地礼让了之儿，之儿先手。她简单地出一直拳，被叶尘凡挡下。接着，叶尘凡侧身，对准之儿空出的左肩出拳，之儿闪过，再回头时，双臂交叠挡住叶尘凡飞来的手肘。叶尘凡的骨头很结实，力气也大，之儿撤步后退，手臂都有些麻了。叶尘凡追进，两人又交手几次，便很默契地分开，各占半边场地，互相打量着对方。
两人的额头都出了一些细汗，身体也活动开了。叶尘凡的胸前和手臂上都鼓起一层薄薄的匀称的肌肉，胸口随着呼吸规律地起伏着。之儿的长发有一些沾在了脸上，痒丝丝的不舒服，她从手腕上摘下一条紫色的发带，把长及大腿的头发束在脑后，其实用发带扎不太紧，但也将就。
到目前为止，两人都在试探，结果两人都很吃惊，从刚才简单的几招就可以看出，两人的动作都很干净，招招到位，目标明确，下手凌厉。这恰说明了两人都已经把身体运用到极致，融会贯通，能做到这样，已经位居顶尖之列了。
真没想到，都是高手。
其实仔细看，两人还是有差别的。两人的技巧不相上下，但之儿的力量明显要差一截，相较之下，叶尘凡的优势比较明显，他有足够的体力，肌肉强度超过之儿，刚才之儿挡下他的肘击时他就知道了，之儿虽然攻击凌厉，但力道明显不足，这在真正的比赛中可是大短板。
总而言之，继续比下去，之儿必输，叶尘凡必赢，但之儿输得不是那么容易，叶尘凡赢得也不轻松。
两人大概摸清了对方的底，掂量一下下手轻中，接下来，便是真正的对抗了。
好久没有像样的对手了，之儿显得很兴奋，毫不在意体力的消耗，接连不断发起攻击。之儿主攻，叶尘凡却以防守为主，偶尔出击也很克制自己的力道。
就当陪练吧，叶尘凡想。
两个身影纷乱溅跃，气温渐渐升高，汗水越流越多，墙上圆形时钟的秒针马不停蹄地跑着，两人从战兴正浓再到疲惫不堪，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连续这么长时间的激烈运动是很消耗体力的，叶尘凡已经觉得肌肉像火烧一般了，之儿就更不必说，速度越来越慢，动作已经不连贯了。
差不多结束了吧，叶尘凡想。他一个漂亮的侧转，抓住之儿的手腕，扣肘、拧转、后方钳制。
“啊——轻点轻点！”之儿呻吟了几声，叶尘凡慢慢松开手。
“你不赖啊！”之儿软绵绵的拳头打在叶尘凡的胸口，“我输了。”
“你也不错！”叶尘凡揉揉脖子，“就是力道和体力有点欠缺。”
“没办法，含夏——就是我哥，死活不让我练。”之儿迈着虚浮发软的脚步走下擂台，一边轻轻甩着胳膊。
“为什么？”
“唉，其实是我的问题，”之儿抱怨着，“我天生心脏有点问题，医生说不能做高强度的运动，所以有些训练做不了。其实跟本没关系嘛！我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含夏就是喜欢大惊小怪……”
之儿一脸轻松的说，叶尘凡却在那一刹那愣住了。
“心脏——听起来蛮严重的，真的没问题吗？”
“哪有什么问题啦！”
叶尘凡看着之儿灿烂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吃惊，孤儿、病痛，他无法想象，经受这些的人，还能有一颗旅行的心，还能有如此美好的笑容。
“全身都是汗，我要回家好好洗个澡——十点这么晚了！”
之儿往小客厅的窗户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健身房的隔音很好，以至于雨珠已经把窗玻璃砸得噼啪作响了她却一点也没有听到。之儿用手机查了一下天气：下午至夜间，暴雨。
小暗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啃着一块已经没有多少肉了的翅膀，它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见之儿出来，不满地叫一声，抖了两下胡须。之儿投以抱歉的目光。
“我送你吧？”叶尘凡看了看雷雨交加的窗外，很适时地，一道响雷在这时响起来，“哗啦”闪电映亮了整片天，“怎么样？”
“这么大的雨，路应该都淹了吧，”之儿走到窗前，“况且这时候开车也不安全。”
之儿的手贴上冰凉的玻璃，室内的光把窗外照亮了一小块，远远看去就像一盏飘摇将息的小舟。绿化树剧烈的摇晃、撕扯，树叶砸了一地。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风雨叫嚣。
之儿收回视线，有些发愁。
“恐怕是回不去了，要不今晚你留下吧。”
“啊？不……不太合适吧。”之儿摆摆手。
“怕我吃了你啊？”叶尘凡觉得有些好笑。
“没有没有！——可就是不习惯……”之儿咕哝一句。
“就一晚上，没有大问题的，”叶尘凡说，“楼上房间你随便挑一间就是了——你对这里也熟，用不着我多叮嘱——你应该还没有换洗衣服吧？等一下。”
叶尘凡走开，过了一会捧着一摞衣服回来。
“我这里也没有女孩子的衣服，先用我的凑合一下吧，这个是睡衣，还有这件……”叶尘凡细心地一件件展开那些衣服，“……剩下袖子什么的，卷一卷就行了。衣服应该会比较大，你用这些胸针别一下吧。”
其实之儿长这么大还没穿过男人的衣服——除了含夏的，但在稍稍挣扎了一下后，之儿就毫不客气了，反正穿朋友的衣服，用不着矫情。况且——她看了看自己被汗湿透的衣服——也只能这样了。
两间浴室，之儿楼上，叶尘凡楼下。泡在圆形浴池里，两人都好好的放松了疲惫的身体，终于能休息了。
之儿去了她以前住的那个房间，在二楼，有个小小的阳台，吊椅还在那儿，鸢尾依旧开着。卧室里点着一盏白色的小灯，之儿缩在宽大的棉质睡袍里，袍子有一股独特的苦香，像某种安神的药草，之儿深深地嗅了一口，疲惫烟消云散。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之儿恍然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自己回到了初到A市的时候，那时她也在大雨中茫然无措，也曾躺在同一张温暖的床上看过外面的天空。她还记得机场外面拥挤的人群和吹在脸上的初春的风，还记得和小暗一起找工作的辛苦，初春还冷，但一天下来总会出一身细汗。傍晚回家时公园里人群的笑声她记得，路边摊灌饼的香气她也记得，她还记得那个她错过了的尖顶教堂——可她很庆幸，错过了教堂，却没错过叶尘凡、杜羽、夏冰含。
呵——A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