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盯着女儿吃早餐,一会儿推推盘子,一会儿挪挪果酱瓶,一会儿问,鸡蛋噎得慌吗。喝牛奶,一定要喝牛奶,不然,老了就骨质疏松,,我怀你时候晚上睡觉腿总是抽筋儿,就去医务室开了点钙片,你姥姥也不懂,早几年条件还不行,还真没什么吃的······
早晨吐得不行,什么也吃不下,在单位就吃一个火腿肠儿,唉,还挺胖,那是浮肿,看现在人家怀孕的那就是国宝,不停地吃,营养充足还不胖,眼睛近视也是营养不良,最香的就是你姥姥炸的花生豆,
人家的舅舅是珠宝商,你的舅舅是什么呢,下岗工人,看大门的保安,在人前从不提起,哎呀,都不好意思提起,何必让人家小瞧呢,去看他,最好的招待就是给你炸个鸡腿儿,切盘猪头肉拌黄瓜,谁稀罕吃这些东西呀。
女儿吃饭儿,妈妈佐餐,
我要去买一件衣服,你没有穿的啦,下个月参加同学的婚礼,好吧,
跟今天一样,商场里没有多少人,刚过了狂欢节,一家店一家店的看试穿,导购不厌其烦地一件一件地拿,镜子前,左扭右侧的审视着,她知道自己适合什么,妈妈在旁边提着包,导购看出这点,当一件粉色的羊绒短外套看上眼了,问有有折扣吗,答不好意思我们从不参加活动。开票吧,
等会儿,妈妈瞬间到了票桌前,昨天商场搞活动送券儿了,新款上柜一律八折,谁还原价买呀,便宜点吧,
真的不好意昨天也是这个价格的,你骗谁呀,打点儿折吧,不打折有赠品·····
女儿拿着衣服面无表情地站着,导购讪讪地说对不起,妈妈激动地说,这么短的外套值4700疯了吗,什么牌子呀抢钱呢?找你们店长打个电话问一下准能,我很清楚。不买了,妈妈苍白的颜色变红了,
妈妈又走到女儿面前,小声问真的合适吗,要不要在到前面的厅里看看,女儿什么也没有说,带着一脸的无奈轻声地坚定地对售货员说开吧,她接过小票儿径直去了款台。
妈妈的嘴角儿下拉心砰砰直跳皱起了眉头。
出了商场,傍晚,下起了雪,公交站上挤满了人,肯定半年没有过一辆,出租无影无踪,女儿要打电话叫人接一下。妈妈说堵车除非长翅膀,还是等吧。
一路无话,她受到的高等教育让她不屑与人口角,从此母女俩不再逛街啦,她知道妈一个月班挣多少钱。
两个女人接着聊,东家长西较短,你家闺女俺家小子,刘芳她儿子搞上对象,那个刘芳呀,就是原来车队的开车的,后来储运公司外包,把那一伙子人都弄到物业打杂儿,她跟老邢凑到一块,听说结婚了,老邢是储运公司的队长找领导闹,大势所趋,你闹不过领导的,他才不去打杂的,一气之下辞职了,听说在外弄了几辆出租干,挺挣钱儿的,要不王芳肯跟他的,是,一般的女人都爱折腾挣钱儿的男人。
啊啊,我想起来,是不是那个啤酒肚儿的,芸芸恍然大悟,
对,就是他,照这么说老邢还真可以呀,可以啥?男的二婚,条件是带一女孩儿尚可,男孩而不考虑的,养一只虎,长大了跟你打架吗,怪不得呢,脸上的气色不一样,原来是别人帮忙养儿子呢。
对面走来一个烫发的圆脸中年女人,呦,这不是亚丽吗,是呀,芸芸问今天有空呀,是呀,好了你们转吧,陈军等我呢,好好回头约时间聚一下。好行,赶紧走啦,
谁呀,我们同学,高中,我们那个学校最大的特色是能把80分的学生教成40分,知道新华路西头著名的老船长饭店是谁呀,谁呀,我们学校开除的一个混混儿,参加京津冀田径赛拿200米冠军的、那个黄毛丫头,我们学校的,当年省队点名要,她妈没让去,进了炼油厂,白瞎啦。
这时芸芸大为感叹,80年代金梭和银梭时期,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其他专业没有。
红红一脸正经,有有,只是咱们不知道,学校不重视,人家有的家长懂,底下找人托关系让家孩子学,我们楼上的就有考上中央戏剧学院的,现在北京呢。
芸芸道“可不,当年要是她妈不阻拦,练了体育,说不定,现在能成事儿,跳水的还能嫁到香港的豪门里,进了工厂的算是倒了八倍子霉了,什么,纺织厂,炼油厂,钢厂,轴承厂,丝绸厂,床单厂,无线电厂,拖拉机配件厂,煤矿机械厂,还要什么3849,3845,1234,家属区挺大,就是破破烂烂的。
说起来都是泪,为啥有好处的事儿,等咱们知道了就晚了,老辈子说的话净是些放屁的,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咱们吃的苦还算少吗,也没见几个成了人上人,倒是人上人的爹娘爷爷奶奶们原来就是人上人,唉呀芸芸一脸的释怀,也对呀,人家的爷爷奶奶当年可是提着掉脑袋打天下的,咱们的爷爷奶奶梳着小辫抄着手蹲在墙根嗮太阳的,我听说,一种青狼獒,将同时出生的十只小獒放在一起。什么吃的也不给,让他们自相残杀哦。最后一只吃掉其他九只存活下来,此为九犬一獒。红红道,你想说啥呀,不当类比吧,那咱们算什么呀。芸芸道,无所谓,谁理你呀,咱们是哈巴狗。
亚丽急急忙忙走了,时间珍贵,有钱人的废话少,自己数学差所以给女儿请家教,自己高中混所以让女儿读本市最好的高中,自己没上过大学所以一定要让女儿读211,自己生活在本市所以要送女儿到英国留学,自己站柜台要女儿学金融。亚丽和老公是同学,俩人倒腾房子,摆地摊儿,包柜台,从广州倒珠宝蜜蜡链子之类的玩意儿,终于成了珠宝商。女儿终于去上海进了四大。终于在上海边上买了一套房子,也算是功垂名就了。
你家赫赫有对象了吗?他没说,以我看有征兆了,什么征兆呀,换衣服勤了,二十六七啦,真该了,
现在几点啦,芸芸开始掏手机,红红向下瞄了一眼儿,目光穿过共享空间,一楼商场进口处上方墙壁挂着一排银色的框表盘,北京10·50、纽约10·50、莫斯科5·50、东京11·50、伦敦3·50、巴黎····到底几点啦,花眼了,又不是旅馆儿进进出出的都是一色的国人,还搞的这么麻烦啊,天下先商场还设了两个英国兵当门卫,背着抢戴着高高的黑毛帽子,一动不动,石膏的。也不知道商场的脑袋们咋想的。
二楼都是年轻人的服装,咱们还是去三楼看看吧,样子适合我们这么大年龄的,红红努努嘴儿,你瞧,模特身上穿的,什么呀,红红到底文雅些,没有说出什么玩意儿这个词,男模跪在地上,看来裤子耐磨,女模特站着,织布机钻进耗子,耗子牙根痒痒,需要磨牙,裤子前片全是一绺一绺的布条,这么大的牛仔专柜,型号必须齐全方才好卖,从S到XXL,一码两条,也要上十条,还没有算上颜色不同的,即便是一个牙根坚硬的老鼠昼夜不停地咬,也是干不完,需要养一窝儿。
品牌专柜模特的打扮就是流行的趋势,他们有专业的陈列师,隔三差五的调换,照着买不会出错。
红红呀你就一个儿子吧,上个星期六,多年不见的老同学聚会,感慨万千啊,人家村里的闹对了,超生的罚款,扒房子,流浪,值了。游击队里的海南岛吐鲁番也三十岁。顶事儿了,
城市里的双职工只准生一个,到时候,一对儿管四个老的,咋办呢?望子成龙成凤吧,唯一的办法就是有钱儿还好办些,要是成了虫呢。
两人的目光聚焦在柜台内摆放的模特身上,上面套着黑色的西装,下套无名色露膝盖儿的牛仔裤。脚蹬蓝色高帮儿帆布球鞋,这身打扮要去干嘛,上班,咱们也别瞧着不顺眼,只要他们能顺利干活。就由性子着去吧,就说亚丽她女儿吧,她爸妈也没啥文化,一辈子待在木头城里,再怎么折腾,也就不会发大财,发全力200万送她出国留学,光宗耀祖的重任压在她身上,她能受得了吗?
再看看村里来的小青年,小小年纪不上学出来打工,能干啥?挖沟儿,工地搬砖,保洁老头老太承包了,写字楼里没他们份,大盗需要功夫,小偷小摸儿吗,遍地的110厅子昼夜闪着红灯儿,没办法了进理发店染个黄毛吧,我的头我做主,要不然穿俩耳洞,拿自己的耳朵说说事儿,你管得着吗!
时光倒三十年,咱们正在干嘛,留着大背头穿着喇叭裤,夏天夜里睡不着,提着个录音机钻到路边小树林里跳迪斯科,那帮老家伙管咱叫啥?一伙儿流氓。如今呢,老姨们在广场上疯跳,这叫啥?
谁也少过,谁也老,穿破裤子泄泄火没啥大惊小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