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飞船缓缓升空,周吴凭栏远眺的时候。
大陆的西北方,有一条绵延数万里的大型山脉,高山成群,雪顶连片,正是昆仑山。
昆仑山是五岳之一,整座昆仑山都属于一个门派,那就是昆仑仙宫。
昆仑仙宫是修仙界最古老的门派之一,早年时因为地处偏僻,与外界交流不多,所以实力孱弱。后来由于修仙界几次大的风波,独立世外的昆仑仙宫反而成了避难的最佳去处,一来二去之间,昆仑仙宫迅速壮大,直到成为大陆西北的霸主,而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历史了。
此时,昆仑山中,一道黑影飞速掠过一座座大山,直奔昆仑仙宫山门所在的主峰而来。
山上,一座雕梁画栋、风景如画的楼阁上,琴声悠悠,使人忘俗。一位美妇抚琴二三婢女鼓瑟相和,对座的是一位中年人,普普通通的样貌,普普通通的衣着,端着杯香茗含笑看着妇人,满是老茧的手显然不是很习惯端着如此精巧的茶杯,别扭而小心翼翼的捏着,看着颇有一丝喜感。
“小央这孩子回来了,这事可就不好收场了。”虽然是在说不好收场,不过显然说的人不在意,听得人也不在意,对于他来说,显然茶杯更值得他小心一点。
“他总是要明白的,好歹也是这么多年的感情,真要是让我下手,实在是不好受。”美妇琴声不断,嘴里说着不好受,神色却是淡淡的。
“底下那些人呢?”
“总是要给他出个气。”
再便无话,只有琴瑟齐鸣,仿佛岁月静好,与世无碍。
昆仑仙宫的山门当然不会像牵牛山那样随意。十几丈高的门楼雕刻极简却自有韵味,而且建这个门楼的材质也是非常特殊,是用一整块东海海石雕刻而成,不知多少年过去,多少腥风血雨,这座门楼却依然白净如玉,仿佛这样一切都是干干净净的。
东海海石经海水万年冲击而不损,拿来建门楼当然也是坚固非常,只是昆仑仙宫在大陆西北,东海在大陆东南,这块巨大的石头运输已是不小的负担,更关键的是,海石越接近海底越巨大,如此大块的海石就算不在海底也距离不远。不仅有海底的强压还有海怪的威胁,昆仑仙宫的实力可见一斑。
门楼上只有简简单单“昆仑仙宫”四个大字,虽然不如大陆上的一些名家,不过其中一股脱俗飘然的气质让来客都觉得仿佛自己也升华了一般。
门楼下,身着昆仑仙宫特有服饰的年轻修士们,正在进行着每天例行的打扫。昆仑仙宫的服饰无论男女,都非常强调飘带的设计,让周吴来看的话,跟前世“飞天”的造型颇为相似,简单的打扫都显得飘逸潇洒。
不过,飞速掠来的来客显然对这种飘飘欲仙的美感很不感冒,烟熏火燎的造型瞬间打破了美如画的世界,急吼吼的就往上冲的正是七天内几乎横穿大陆的魏央。
很有卖相的魏央在这样的情况也没什么帅气可言,不情不愿的落地步行,显然昆仑仙宫的山门对于飞行有所限制。
双手锤不知收到哪儿了,身上还有几道伤口,本来的长袍给划出了太多口子,完全当成背心穿了,一步十阶就往山门冲来。
昆仑仙宫平日里也没有多少访客,往来多是同门,今天碰上这样一个看上去很像野人的家伙往山上冲,正处在旺盛阶段的少男少女们抄起家伙就准备好好教训这个不知礼的莽汉。
然后他们就被打飞了,唯恐来不及的魏央也不管这些都不知道隔了几辈的同门小修士什么心情,大手一挥,十几个人就四散飞出,一时间场面也算热闹。
一路往上,但凡有人试图阻挡,魏央全部一手掀翻。后来还是几个机灵的,看见除了自己这些小修再没有别人出现,知道此人非同一般,乖乖让开,就跟领导出行的护卫一样。
匆忙赶回的魏央其实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朱苗义想说但是不知道,无心道人知道但是不想说,没时间耗着的魏央一头雾水的赶回来,现在都不知道应该去哪儿。
正在他在岔道口懵比的时候,一道翠绿的身影飞来,拉起魏央就往一个方向赶去。看清楚来者和去的方向的时候,魏央本来焦急的脸色瞬间难看成墨色。
没时间说话的是魏央的小师妹,确实应该说小,比秦清也大不了几岁。平日里非常受魏央师父和一系的师兄师姐的宠爱,刚才几下动作很快,魏央还是看到了她红了的眼眶和泪水。前往的方向又是昆仑仙宫的掌门大殿,这让魏央的预感越发不好了。
魏央的师父就是昆仑仙宫的现任掌门,云鹤真君,飞升期的大高手,已有一千五百多岁,不过对于飞升期来说可以说是春秋鼎盛。掌门大殿在昆仑仙宫意义特殊,一般议事都会在昆仑宫,掌门大殿开启,只会有三种情况:一是新任掌门继位,二是老掌门出殡,三是罢免现任掌门。
明白方向之后,魏央将小师妹往背上一抛,背着她速度更快,仿佛一道光穿行在昆仑仙宫的主峰上。
掌门大殿。
大殿的门紧紧关闭着,殿外的广场上,人群稠密,却鸦雀无声,沉默的让人心悸。还在殿外的一般都是元婴期一下的弟子,大都是三代四代弟子。同门弟子间的笑闹和喧哗完全不见,反而人为的出现了一条分割线,切割出了广场偏左的三分之一和剩下的三分之二的弟子。
魏央从山道上冲来,引发了广场最右侧的一片低低的惊呼,当他冲向大门,一脚将大门踹开的时候,惊呼声就跟传染一般在整个广场上蔓延开来,突然而来的嘈杂仿佛让整个气氛都轻松了少许。
魏央示意小师妹留下,自己昂首迈进了大门,身影缓缓被大门闭合的阴影吞没后,广场又恢复了刚才那种压抑的平静,气氛凝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估计掌门大殿的设计者显然也没想到会有一天有人用踹门的方式打开大门,多亏大门的结实,才没让掌门大殿成为一场露天的会议。
大殿内部的空间宽阔无比,宽达数百丈,高有十几丈的巨型石柱撑着整个大殿的穹顶,两侧一层层的座位上坐满了昆仑仙宫达到元婴期的修士,此时全场的视线全都看着站在门口的魏央,身后是刚刚关上的大门。
目光中有欣慰,有如释重负,有不屑,有如临大敌。几百人灼灼的视线没有让魏央感到什么压力,一眼看到正对着大门的掌门大座上还坐着自己的师父,最坏的设想没有出现,轻松了许多的魏央反而慢条斯理的整理起了自己已经无药可救的仪表。
眼见得这货这种慢悠悠的姿态不知道要整理到什么时候,右侧坐在靠前位置一个人拍着桌子喝道:“魏央!你还有没有点规矩了?!掌门大殿也是你随随便便能闯进来的?”
“两头猪,我来参加会议的。怎么着?不服?来,哥哥教你怎么做人。”魏央眼皮都没抬,一眼认真的对着不知道哪儿摸出来的镜子理着头发。
“魏央!我的名字是梁窦柱!按照规矩,掌殿大会(掌门大殿大会)一旦开始,不到结束不得有人员进出,你已经违反,来人,给我拖到戒律殿,先禁闭三日。”本来魏央说“两头猪”的时候很多人还能忍住笑,不过这个人很认真的纠正之后,反倒是都憋不住了,一时间低笑声不断,拍桌子的梁窦柱脸色涨红,只是法不责众又不好说什么,只好拿始作俑者魏央撒气。
打理完毕的魏央收拾停当,完全无视了试图上来绑住他的殿内护卫,大步的走到了梁窦柱身前,将他直接从座位里拎了出来。
梁窦柱声色俱厉的嘶吼道:“魏央,你可要想好!无故袭击长老团成员,轻则长老团除名,重则可以革出山门的!”
魏央邪魅的一笑,冷冷地眼神扫视了两侧数百位议事成员,被扫视的人有的心虚回避,有的正气凛然,有的浑不在意,有的冷笑以对,看着这几百人就展现的多样态度,魏央嗤笑了一声,嘲讽的声音在掌门大殿回荡。
“我倒想知道,什么时候,掌门大殿可以在长老团不是全员同意的情况下开启了?!”
沉默、难堪的沉默。
不是因为回答不了,而是因为这个答案,开始这个大会的人,不愿意听。
昆仑仙宫的规矩,掌门非罢免都是终身制,为了保证掌门更替不会太草率,只有长老团全体成员都同意的情况下,才会召开掌殿大会,掌殿大会上表决人数超过一半,才会罢免。
一般来说,掌殿大会表决人数超过一半还有可能达成,然而长老团全体同意达成的难度实在太高,长老团一般由各殿长老和大乘期以上的长老组成,掌门如果连其中一位支持者都没有的话,也太过失败了点。
所以,虽然这掌殿大会的规矩一直都有,不过这掌殿大会在昆仑仙宫有记载的历史上还从来没开过,除了少数人,此时殿内的大多数人都挺有新奇感的,颇有一种参与历史的感觉。
而魏央,作为一名元婴期修士,他是长老团的成员。
魏央的问题,有着明确的答案,所以,殿内在沉默。殿内的众人在沉默的时候,魏央的心也在逐渐冰冷。这不是一个有难度的问题,除了自己,却没有人愿意回答。
其实刚才魏央扫视了一圈就发现不对了,他所有的同门,掌门座下的弟子,竟无一人在,这让他有些失望、有些愤怒、有些怒其不争……
“掌殿大会的召开没有取得全部长老团成员的同意,所以我宣布,此次大会……”
整个大殿只有魏央一个人的声音回响,那些处心积虑蓄谋已久的人呢?哪怕知道必输也应该出来烘托下自己这个胜利者的伟大啊。
魏央带着一丝骄傲,一丝嘲弄,一丝无趣,准备说出剩下的两个字。
“小央……”
魏央悚然回头,本来一直镇定自若的眼神此时充满了不可置信,满脸愤怒的看着自己的师父。
云鹤真人勉强笑了笑,眼神中的无奈并不能让魏央的愤怒减少一点,眼见没法让魏央冷静,他只好继续说道:“小央的表决权我代为同意,你们可以继续开了。”
说完,云鹤真人抚摸了下掌门大座的扶手,拍了两下,起身走进了身后的休息室。
被魏央拎着的梁窦柱挣扎了两下都没有掰开魏央的手,只好示意大家继续。于是,昆仑仙宫第一次掌殿大会,第一次罢免现任掌门,给人留下最深印象的,表决通过的背景板是魏央面无表情,双眼无神的站在大殿中,右手还拎着“两头猪”。
牵牛山。
李晋拄着拐杖,看着萎靡的倒在身前的老头,笑得很难看。
“来找我?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