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凰从没想过,十万铁骑,最后竟尽数折在了虎难峡。
她总以为,有一天自己死了,一定是死在某个男人的怀里,且不管他是高是矮是贫是贱,总之,他一定是个妖异俊美,艳绝天下的男人,那样,她就可以死也瞑目了。
可是现在,她的确是死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这个男人绝对算得上俊美非凡,国士无双,只可惜,这个男人,是她的弟弟白稷。
凛冬十一月,铜门关外的虎难峡一片萧然,染血的战场上尸横遍野,遍地的尸骸,残缺的旗帜,猎猎的风声中孤掌而鸣,像一首哀歌。
“皇姐,你不死,三哥做不了皇帝,燕国不能没有主子。”
凛凛的寒风中,他披着件灰色披风跪在她面前,领子上黑色的狼皮还是她亲手为他缝上去的,白凰吃力地抬起手,染血的手指冰冷,已经开始僵硬。
他温顺地侧脸,温热的脸颊乖巧地贴在她的掌心,一如从前,他总是最了解她的一个。
可而今,这了解显得未免太过讽刺。
父皇曾经说,他是燕国最好的一把刀。
从修罗场爬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命就属于这个国家,永永远远地,只属于这个国家。可他从没想过,这把刀有朝一日会对准白凰,即使是此时此刻,他在心中依然仰慕于她,从小时候到现在,他永远只能望其项背,可而今,她是真真实实地倒在了自己怀里。
却原来,那座高不可攀的山,也有倒下的一天。
这样想着,白稷有些难受,插在她胸口的匕首狠狠一拧,彻底断送她最口一口气。
剧痛之下,白凰痛得倒抽一口气,腥甜的血水从喉咙涌出,她眉目间忽然现出一抹戾气,贴在他脸上的手陡然一用力,狠狠摁开他挡住了视线的脑袋,逆光之下,她终于看见他身后的男人。
她不是败给了父皇,也不是败给了白稷,更不是败给了三皇兄白祁隆,而是败给了白稷身后的这个男人。
遍地的尸骸里,他九尺的身材挺拔傲然,他穿着件黑色的裘衣,里面白色的衣袍极为讲究,衣角是银丝线勾成的簇云,从领口到腰间,他单手扣在腹前,修长的手指漂亮得像竹节,干净且白皙,那双手,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屠千军的人。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黑色的眼眸黑曜石般闪过森冷的光芒,如墨的长发绸缎般与衣服混为一色,他的轮廓很深,唇薄且长,狭长的眼睛如柳叶般。
他冷冷地站在那里,一身浑然天成的贵气将战场的萧杀之气硬生生压了下去。
死在这样的男人手里,实在是,心有不甘啊。
望着他,她眼中的光慢慢熄灭,寂静声中一声长叹闭眼。
那一刻,她最遗憾的,竟是此生没能好好地像一个女人,被疼爱过。
她出生时,父王很开心,因为她是一个公主。
她的名字是父王取的,名凰,子长卿,排名老七。
白凰,她是燕国的凤凰呀。
她一直是这么以为的,父皇对她给予了极大的厚望。
所以她想,身为女儿又如何,她一样能建功立业,一样能沙场征战,一样能为父王争得荣光。
可她怎么忘记了,这世上,还有功高盖主这回事啊。
可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都说人死之前今生的回忆会在眼前走一遍,白凰不想回忆,因为越是回忆就越是痛心,活了二十五年,到死,她居然还是个处子之身,这辈子,还不知何谓举案齐眉。
白凰想,若有来世,她就不要这么蠢下去了,第一件事应是脱了戎装,上龙床。
上她自己的,上她白凰的社稷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