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华山吧,来回坐长途汽车,三天时间正合适。李明辉盘算着。
好啊,我还没去过华山耶!我几乎要欢呼雀跃。
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我那胆小保守的老爸总是在我蠢蠢欲动的时候警告我,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做无畏的冒险哦!
华山之美以奇险著称,据去过的人讲,一路上尽是悬崖绝壁,奇峰耸立,深渊无底,行走其间每每心惊肉跳。李明辉说他已经去过N次了,此行完全是为了配合我的好奇。我禁不住感动,我多么善解人意的郎君啊!
按照惯例,登山一般都在晚上开始,因为黑暗可以藏起华山的险峻,使人有勇气迈开攀登的步伐。李明辉偏要反其道行之,我们在山下住了一晚,早上八点开始登山。
此举甚合我意,上华山正是为了体验奇险,黑灯瞎火什么都感受不到,那不是跟腿杠劲么?
从玉泉院出发,将红色的平安带系在脖子上,牵着李明辉的手,踩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一路上风景美不胜收,一路上搔首弄姿,不停地麻烦我的专职摄影师李明辉用底片记录下我的飒爽风姿。走了差不多有十里路,我的呼吸便不再自如流畅,腿和脚开始拒绝工作。
我连吁带喘,象哮喘病发作般问李明辉,离山顶还有多远啊?
开什么玩笑?这才到回心石,爬山刚刚正式开始呢?
李明辉一定觉得我刚才的发问如弱智小儿的呓语般荒唐可笑,指着一块巨石让我看。巨石上篆刻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回心石。意即游人至此,或体力难支,心生退意,或畏险止步,徘徊不前。
我坐在路边凝神聚气,被李明辉从地上拖起来,踏上正式登山的第一级台阶。
要是能把腿砍下来背在肩上走就好了。我说。
就这点体力,还老跟我吹嘘自己是体操运动员?李明辉对我运动员的历史产生严重怀疑。
不知道为什么,和李明辉在一起,智商和体力都呈弱化趋势,有点危险呐!
过了华山第一险——陡长狭窄,势如刀削的千尺幢,百尺峡,中午时分,抵达金锁关。远远望去,金锁关内外、山路两侧的铁索上情侣锁重重叠叠,密密麻麻,红绸丝带迎风摇曳,甚是壮观。我奔上前去,抚摸着那些或已锈迹斑驳或仍色泽明艳的锁,感慨万端,这每一把锁都是一个爱情故事啊!
常青,来许个愿。李明辉象魔术师般瞬间变出一把硕大的铜锁,在阳光下炫耀着金属的光泽。
向来神鬼不敬的李明辉此刻对着一把铜锁神情肃穆、目光虔诚,更何况一惯封建迷信,唯心主义的常青呢。
许过愿之后,和李明辉一起对长长的铁索挑挑捡捡了半天,好象结婚择黄道吉日般谨慎,好不容易找到一段满意的地方,锁上了我们的爱情锁。李明辉交待我把钥匙收好,到东峰再扔下去。
我问李明辉,你许了什么愿?
李明辉反问,你许了什么愿啊?
你先说。
你先说。
为什么我先说啊,我先问的嘛。
谁规定先问的就可以不先说呢?
嘴皮官司打了半天,谁也没说。愤怒!李明辉一点都不让着我。
说起华山的险,最让李明辉津津乐道的两个地方一是鹞子翻身,一是长空栈道。
鹞子翻身其实就是一座接近于九十度的山间峭壁。峭壁上修凿着大大小小的落脚石窝。下去的时候,必须面壁,双手紧握铁链,脚踏石窝,一步一步地探下去,惊险之处在于没有任何防护措并且你看不到道脚下的路,一失足便是不可想象的恐怖。
过了鹞子翻身,在山峰尽头,有一小亭。相传赵匡胤与老道陈抟在此以华山为赌注对弈,太祖输掉华山,自此华山便有了不纳粮的说法。至今那张棋盘上还留有当年的残局。
这座小亭被称为下棋亭。
绝险之地有奇景,我对下棋亭充满了向往。然而顺着垂直的峭壁望下去,心率便会突然加速。算了,攀岩本来就只是勇敢人的游戏,我这种脾气象河东狮,胆量象小老鼠的,虚张声势还成,来真格的,我还是边歇着去吧。
一错眼的功夫,李明辉居然下去了。
我的心猛地收紧。上帝、真主、玉皇大帝,观音菩萨,土著的,过往的各路神仙们,保佑我的李明辉安全吧。
我正在和各路神仙套交情,突然,一声尖叫从峭壁下传来。
怎么了?急急挤过人群,向峭壁下张望。
李明辉呢?李明辉怎么不见了?从那些悬挂在铁索上的人一一看过去,没有李明辉?一时间,所有恐怖的镜头从眼前闪过。顿时我从天堂跌入地狱。
李明辉——,李明辉——,我拉着嗓子大喊,急得快要哭出声来。
哟吼——,常青,我在这儿呢!
远处,下棋亭里,李明辉兴奋地舞动着红色的平安带。
我从地狱又被抛向天堂。
从鹞子翻身上来,李明辉仍然兴奋不已,常青你知道什么叫行至无路处,坐看云起时吗?
我蜷缩在他的怀里,声音哽噎地说,那你知道天堂和地狱的距离有多近么?
你怎么了?李明辉终于发觉我的异样。
我努力地忍着眼泪。要是被他看到了,也许他会笑话我。
晚上十点半登上东峰。
李明辉让我把钥匙拿出来,扔进黑不见底的山涧。
干嘛要扔下去啊?我明知故问,把玩着钥匙迟迟不见行动。
知道还问。李明辉看出来我在故意使坏,但仍然好脾气地耐心解释,扔下去我们的理想就能实现,乖!快点扔。
那就更不能扔了。我斜睨着他,我还不知道你刚才许了什么愿呢,万一你许的愿是让我掉进悬崖里,扔下去不就糟了吗?
李明辉笑着捉住我的手。
你不说你许了什么愿,我就不扔。我反抗,作宁死不屈状。
李明辉飞快地在我的额头上啄了一口,象小鸡啄米。问我,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了?我继续装疯卖傻。
快扔,不然我连你一块儿扔下去!李明辉终于忍无可忍,开始威胁我。
钥匙从我的手中飞出,在夜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落向未知处。
我和李明辉深情对视,我们的一生从现在开始被牢牢地锁在一起。
爱情的温度仍然无法抵御山风的寒冷。
山顶的夜晚冷得超出我的想象,我把能穿的衣服全都套在身上了,还是冻得牙齿打架。
如果露宿在外面,恐怕不等明早看到日出,我和李明辉就会被冻成两具僵尸。
找了一家又一家饭店,价格都高得象抢钱。
选了一家门面比较大的进去,心想,别掏了那么大价钱,再错投了黑店。
结果这家不象黑店的店比黑店还黑,一张床四百,一口价。我大半个月的工资就够在东峰顶上租张床住一晚。我忿闷地拉起李明辉就走。
李明辉又把我拽了回来,指着墙上的营业执照对我说,这家保险点,这会儿是卖方市场,到哪都一样,都得伸着脖子挨宰。
付了钱,被服务员带至房间门口。
事先听服务员说,这间是豪华标准双人间。打开门,我还真被这豪华的一切震住了:墙皮是斑驳的,桌子是缺腿的,电视是影像模糊的,匪夷所思的是,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上已经挤着一家三口。
即使条件再艰苦,对于两个在寒气逼人的山顶上冻了近三个小时的人来说,一切都忍为上了。房间里没有卫生间,不必洗漱,上床和衣而眠,一切从俭。
床狭窄得我觉得睡在外面的李明辉随时有可能掉下去,被子潮湿得我觉得拧一把肯定能出水。
李明辉嘴里吹出的热气哈在我的脸上痒痒的。他是故意的。
没过多久李明辉的手就开始不安份了,总是企图寻找一个突破口,潜入我的衣服。
我左挡右挡,在被子里和李明辉过了若干招。
李明辉俯在我耳边问,是不是因为是旺仔小馒头所以才怕我摸啊?
我一脚踹过去,有小朋友呢,儿童不宜知道不?
对面床上,被子外面露着一双漆黑稚气的大眼睛,正在好奇地向这边张望。
李明辉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蠢蠢欲动,吹着热气说,我给他们四百块钱,让他们出去另找一张床好不好?
你就是给他们八百块钱也未必请得动他们,这会儿大概是张床都挤满了人吧?
那怎么办,我受不了了!李明辉不由分说地拉起我的手塞进他的裤子里。
我碰到一个滚烫而坚硬的东西。
若是我的手能给它以安慰,我愿意。
李明辉象一个愿望得到满足的孩子,闭上眼睛,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意。
我的心里盛满了柔情。
我正在梦中和李明辉缠绵,被一个人粗鲁的从床上拽起来,常青快醒醒,我们去看日出了。李明辉一边手忙脚乱的收拾行李,一边对着床上东倒西歪的我发号施令,快点啦,过会儿有利地形都被别人占据了。
我瞥了一眼对面的床,早已人去床空。伸了个懒腰,把手凑到李明辉的鼻子上,闻闻你的味道。
此刻,李明辉早已忘记了昨夜他是如何的迫不急待,如何的**中烧,只惦记着东峰的朝阳台。
我几乎是被他抱出房间。
当我如哮喘病人一般连嘘带喘地站在朝阳台上,那里早已人满为患。
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靠在李明辉身上,向东方眺望,期待着一轮火球喷薄而出,霞光四射的那一壮丽时刻。
此刻,若是有人问我,幸福是什么?
我会说,就是被李明辉拥在怀里,一起期待着一个未知的美丽;
若是有人问我,爱情是什么?
我会说,就是李明辉手臂间为我圈起的安全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