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上班前,在梁主任的率领下,营业室全体同事齐集在大门口等候库车,这是一天之中的第一道功课。今天,梁主任请病假了,大家自然而然地团结在以李明辉为核心的地下主任的周围。
李明辉口无遮拦地和众人开着玩笑,时不时用眼角瞟一下游离于集体之外的我。
我静静地呆在自己的世界里,与欢乐的氛围格格不入。
走出营业室的李明辉没了师傅的架子,谁都敢来太岁头上动几把土。
奇怪了,一向准时的库车今天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我心里不停地祈祷,阿门,就让库车来得更晚一些吧!
没把库车等来,倒把谭行长等来了。她的坐驾刚刚停下,蹲在台阶上的李明辉就以刘翔的速度冲过去,为谭行长拉开车门,脸上笑出一朵桃花,行长早!
谭行长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看到躲在人群之外的我,皱了皱眉头。
怎么回事,库车还没来吗?谭行长问。
平时八点准时就来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还没到,刚才给库车打了电话,一直没打通。李明辉毕恭毕敬地回答。
小蔡,给周师打电话,问问怎么回事。谭行长吩咐司机小蔡。
小蔡打完电话,对谭行长耳语了几句,谭行长面色更加冷峻。把李明辉叫到一边,不知道在嘱咐什么,只看到李明辉频频点头。嘱咐完李明辉,又对大家说,今天梁主任请假,明辉多操点心,大家有啥事要请示明辉,多向明辉汇报。说完上车绝尘而去。
谭行长走后,大家围着李明辉七嘴八舌地问,库车咋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前些日子,有家银行的库车遭抢,押库员一死一伤。银行是经营风险的行业,这种风险不仅仅指信用风险、操作风险、道德风险,有时候还有生命和身体健康的风险。为此,全行专门搞了一次反抢劫演习,搞了几个安全培训,开了若干个以“三防一保”为主题的会议。搞得每个人都神经紧张,高度戒备,差不多除了自己看谁都有劫匪像。
大家不用紧张,库车只是发生了个小交通事故,没有别的事。现在都回营业室,如果有客户来取钱,给客户解释一下,说路上塞车,库车马上就到。
李明辉井井有条地安排工作,大家陆续回到各自岗位。
常青,你留下,咱俩继续等库车。我刚要进营业室被李明辉喊住。
我低头用脚踢一颗小石子玩,不想接触李明辉的目光。
李明辉一个大脚把石子儿开出老远,挑衅地看着我。
我们俩象一对好斗的小兽用目光互相对峙了很久。
李明辉噗哧笑出声来,用手揪了揪我束在脑后的马尾,小样,不服气咋的?
通常男人这种怜爱的举动,对大部分女人都很有杀伤力。
我的脸春来寒去。
你刚才怎么不跟领导打招呼?李明辉明知故问。
她看见我就头疼,我才不想往她跟前凑呢。
你这样不对。在人矮檐下,不能不低头,人在坡上走,不能不弯腰,退一步,打招呼这也是个基本的礼貌问题。
我跟她点头了,难道象你那样卑躬屈膝才算打招呼吗?
好好好,就你常青有气节。
说话间,库车到了,从车上走下的并不是往常送库的周师傅和那几个押库员。
我疑惑地问,明辉,库车真的只是发生交通事故吗?
**该操的心!
切!
好端端又被李明辉抢白一顿,我有点象唱戏的丢了梯子,下不来台。白了李明辉一眼,走进营业室,发誓今天再不和李明辉说一句话。
几天来,李明辉一直默默地用实际行动为我的钱包做着贡献。
比如,我算错了帐,他不再象从前把帐卡象飞碟一样从后台扔过来让我修改,并且口中念念有词三元,而是修改后划上红线盖上自己的名章。比如,收大额现金的时候,他只让我点十元面值以下的,这样即使有假钞被漏掉,我也不至于损失太惨重。
李明辉对我的偏坦,终于激起师门其他师兄弟姐妹的集体不满。
那天李明辉把我桌上的钱分给梁西点。梁西瞪着钱,一脸悲惨地说,师傅,我到值班室哭一会儿去,十分钟后回来。
这一下营业室开了锅,讨伐声不绝于耳。
师傅,你不公平,想当年你可没对我这么好过。
师傅,想当年,我快被钱快活埋了,也没见你伸手帮一把。
于是此后,当有人再要宣布到值班室哭一会儿去,必然是李明辉又做了令我一人快而令众人皆愤怒的事。
到值班室哭一会儿的典故迅速传遍全行。
四面楚歌之中的李明辉竟然一点也不收敛,对我的关心全面升级,并且从八小时内延伸到八小时外。比如下班前我忙着结帐,李明辉充当车夫,把我的自行车从车棚推到营业室门外。比如,安排换休,李明辉总是第一个征求我的意见。
对这些关心,李明辉自己都不避嫌,我也乐得照单全收。
有天早上,库车捎来事后监督的差错罚单,居然有张李明辉的。
押库员小蒋说,事后监督让我代问一下,李明辉最近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老出错,比较反常。
梁西说,明辉不是吃错药了,而是吃**了。
营业室哄堂大笑。
我知道那张罚单本该是我的,李明辉是代我受罚。我偷偷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李明辉,感觉就象三九天围着火炉吃西瓜般,既甜蜜又温暖。
下班,和李明辉一起回家。
在路上,我忍不住问李明辉,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啊,弄得我都快成大家的眼中钉了。
我屏息静气地期待着李明辉的回答。
我是故意气气他们。李明辉轻描淡写的说。
为什么要气他们?
我有点失望,一个男人向一个女人大献殷勤,原因如此简单?李明辉说我喜欢把简单的事情搞得复杂,难道是我脑子又乱转弯?
流水本无意,落花徒有情?
第二天早上,接完库,梁主任把我和李明辉一起叫到办公室。
我和李明辉面面相觑。
梁主任开门见山,明明是老员工,知道咱这儿的规矩,夫妻和恋人不能在同一个营业室工作,你们俩是不是在谈恋爱?如果是,按照规定,我得给行里打报告,把常青调走。
我不作声,看着李明辉。
李明辉咧开嘴,笑得莫名其妙。
谈没谈,快说话呀!梁主任催促。
没谈。
真的没谈?
千真万确!李明辉坚定地补充。
走出梁主任的办公室,我被一种情绪控制,那种情绪叫作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