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家有室有老婆有孩子,尤其是有一个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岳父大人的男人,不老老实实克守夫道,却跑来和常青叽叽歪歪,拉拉扯扯,暧昧不清,实在令人发指。可是我对这样一个无耻之徒非旦唾弃不起来,心里还有太多不合时宜的情愫在流淌。那么,其实最该唾弃的人,也许是我!
徐涛不是常青的救命稻草。他是那种一看就觉着一身都是故事的人,这种男人,也许梦寐以求的是一个荷塘月色一样纯净的女人,对常青这种故事女,若来电才叫不正常。能够度常青穿越情天恨海的那个人,也许根本不存在。
心绪凌乱。一条来自名家讲坛的短信让我暂获平静。近来大火的某国学名家将于周日来本市开坛讲授易经与战略决策。常青时常心有戚戚,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会被汹涌而来的后浪拍死得太难看,因此花两万元巨款办了一张名家讲坛的年卡,隔三差五去充电,用科学的理论武装日渐朽腐的头脑。
工作之后,发现学习这事不再那么讨厌,非旦不会令人生厌,有时候,比如在X银行跟人勾心斗角折腾得精疲力竭的时候,静静地坐在课堂上,远离尘嚣,反而成了一件美妙的事。
不过另一条短信又让我刚获平静的心倾刻凌乱。
李明辉问:明天有时间吗,一起吃饭好吗?
对于孤魂野鬼常青来说,星期天时间大把的有,可是一惯理智近乎冷酷的李明辉近来磨磨唧唧地感性起来,不知道他究竟想把我们的关系引向何处?
我应该对他说NO,即使他的目的很单纯,可是我对自己没有把握。
我回短信给他,抱歉,明天我有课。
他问,几点下课,我去接你。
我说,谢谢,不用。
他又问,在哪里上课?
我干脆视而不见。
过了一会儿,他的短信又至,明天有中雪,注意保暖。
我苦笑,这份关切让人实难消受。
课堂上,教授上下五千年,纵横九万里,博古通今,侃侃而谈的风采令人倾倒。我发现,知识可以令男人更加性感,但对于女人来说,知识似乎只能给性感减分,因为现实中,大脑往往会输给大腿。
中午,一群人围着教授闹腾着学习占卜。易经是中华哲学的源头和鼻祖,是完整的辩证法体系,不过,此刻急功近利的凡夫俗子们很快把它变成一场封建迷信的传播盛会。我寻思着是否要请教授帮忙问问天,问常青小女子终将情归何处?
喧闹之中,李明辉的短信悄然又至,因为把手机置了静音,直到快下课时我才发现。
他说,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我惊讶,他怎么知道我在哪里上课呐?不过,对于自己想干的事,李明辉一惯坚韧不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点我是相当知道的。
下课,行走在政法大学的校园里,漫天雪舞中陈慧娴的歌声萦绕耳畔:又见雪飘过,飘于伤心记忆中,让我再想你,却牵起我心痛,早经分了手,为何热爱尚情重……
这歌声总能让人穿越回十年前那个雪天,那位痴情的女子,那份绝望的心情。
校园门口,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四下里张望,一回头,一个雪人悄无声息地立在身后。鼻头通红,头发眉毛上挂满雪花,冻僵的脸上笑容有点扭曲,通体散发着彻骨的寒冷。是李明辉。
下课了?
嗯。
看着他扭曲的笑容和瑟瑟发抖的指间燃了一半的烟,我心里一阵一阵的疼。不知道,若干年前,李明辉隔着营业室的窗户,看着风雪交加中固执守候着一份无望感情的常青,心里是否有过一样的疼惜。
走,去吃饭。车停在那边。他拉起我就走。
我别过身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上课?
呵呵,我在你身边安插了线人。他故作神秘。
线人?我想起小曾,被我调来之前曾是李明辉的下属。这丫头真多事!
我不吃饭,晚上我还有事呢,你找我什么事啊?我拒人千里。
他讨好道,没关系,你去哪,我可以给你当专职司机兼保镖。
呵呵,你这司机级别高了点,我不敢用。
哎,你看这么大的雪,这会你打不着车的。还有,你看,他一指对面的公交车站。那里剑拔弩张,正在上演着一场挤车大战。
你说这复杂局面,你驾驭得了吗?零下十几度啊常青同志,跟站在冰柜里一样,还是面对现实,让我送你吧。你不是还要办事吗,等你打着车,黄花菜都凉了,快走吧。他对我循循善诱。
我迟疑着,迟疑着,跟着他上了车。
他坐在车上,牙关紧咬,瑟瑟发抖,摸出钥匙准备打火,僵硬的手指却死活都插不进钥匙。于是冲我抱歉地笑了笑,两手交叉放在腋窝取暖。
我突然有想抱住他温暖他的冲动,同情心一下子泛滥成灾。零下十几度的寒冬腊月天,他何苦如此自虐。
这么冷的天,干嘛不在车上等或者找个暖和的地方呢?我心痛地问。
车不能在门口停,你又不接电话,我怕你出来看不到。他一脸歉意,好象八辈子的老帐没还。
不过,即使你看到,也会装作看不到,即使没办法装作看不到,你也不会主动上车的,对不对?你就是这么拽,呵呵。他看着我,神情柔软,笑意温暖。
我的拽,按李非的说法叫作矫情。他经常咬牙切齿地说,常青不矫情你是不是就不会过日子啊!李明辉和李非最大的区别,前者是把事做绝,后者是把话说绝。
李明辉能把温柔和冷酷都做到极致,温柔和冷酷都让人无法抵挡。
你找我究竟什么事啊?我盯着他审问。等一下午不会就为给我当专职司机吧?
呵呵,别这么犀利地看着我啊,好象我是阶级敌人一样。他眼神清澈,表情无辜。其实就是吃饭、聊天嘛,你别神经过敏,我没有贿赂总行领导的企图啊!
我要是再追问下去,反倒显得自己心怀鬼胎了。我隐约知道他的来意,隐约抗拒又隐约期盼着即将到来的未知。
他不是想当专职司机吗,我成全他。于是对他说,送我去美容院。
一路上,气氛怪异。我的中枢神经系统出现故障,行为和语言完全脱离控制,内心分明柔软,表情却十分冷峻,越是想从容点、淡定点,大气点,就越是显得不从容、不淡定,不大气。他字斟句酌,察颜观色,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生怕哪句话会让常青龙颜大怒,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