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父亲，我随你一起去吧？”望着桌前眉头紧皱的父亲柳富田，柳鱼儿放下筷子轻语道“我倒是很好奇那新上任的海盗头子有何本事居然敢张口要抽两成的利润！”
摇摇头，柳福田摆手道“你没必要和我一起去。”
“为什么？”柳鱼儿疑惑道。
笑了笑，柳福田道“和海盗打交道这种事还是男人来做比较好，你一个女孩子就不要搀和了。”
“是么……”柳鱼儿笑道“父亲你越是如此，女儿反倒越是要去了。”
柳福田还待再说，柳鱼儿却是打断他道“就这么定了！我既然掌管了柳家商团，和海盗打交道也是早晚的事。父亲你就算拦得住这一次，也拦不住下一次！”
那一年，她第一次见到他。
燕云轩，纳垢岛的新岛主，数千海盗的大当家。
东风冷，浪卷花，几许相思被梦杀。
伶仃人，夜孤舟，多少情怀尽覆收。
五年以来，她总是会回忆起一些有关他的片段。即使是零碎的，也总是让她印象深刻。
刚才她无意间听到了侠玉霁他们的对话，隐约觉得流云雪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燕云轩。
看了眼儿，侠玉霁对云雪“切菜的，找你的。”
靠在船栏上，流云雪懒洋洋的看着柳鱼儿道“步法不错，你师父是哪个？”
虽然边上两人不明白的意思，但是柳鱼儿却是知道流云雪在说什么“家师林三，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流云雪！”流云雪点点头道“也只有脱胎于林家鞭法的流光步才能做到这般悄无声息。”
柳鱼儿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她没想到流云雪竟然对她的师门这般知根知底。
“林三有七个徒弟，老二、老四不成气候还未出师便死在了那叛出师门的老大手中，老三做了他媳妇，老五老六双胞胎兄弟闭关多年未曾露过面，想来你应该就是那老七了。”
流云雪打量着柳鱼儿道“要是没猜错的话，你的林家鞭法应该学到了第十六鞭，只差最后一鞭化繁为简便可出师了。”
柳鱼儿万万没有想到这流云雪竟然对她所学的林家鞭法如此了解，不由得惊声问道“前辈认识我师父？”
“本来像你师父这号人物我还是想交个朋友的，毕竟不是谁都敢娶自己的徒弟当媳妇。”流云雪没有回答柳鱼儿的问话，反而好奇的道“话说你平时见到你师父的夫人是喊师母呢还是喊师姐呢？”
一旁的侠玉霁和酒爷对视一眼，两人只觉流云雪所言当真是令人称奇。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流云雪的这个问题很是无礼。不过柳鱼儿并不为此而感到有所不快平静的道“每个人都有很多种身份，在父亲面前是儿子，在儿子面前是父亲。称呼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对称呼之人的那份感情。”
点点头，流云雪道“你先前问我那个人是不是燕云轩我不清楚，不过那会儿在断罪谷的时候他自称燕子。怎么，你认识他？”
点点头，柳鱼儿道“他是我朋友。”
“只是朋友？”流云雪戏谑道“我看不止吧！”
轻咳一声，柳鱼儿道“这个并不重要。”
“我这次的目的是找他去叙叙旧。”流云雪慢悠悠的道“当热，叙旧的时候也会切磋下武艺。要是我赢了嘛，他就要跟我回断罪谷。”
“断罪谷！”柳鱼儿吃惊道“前辈你出自断罪谷？”
“不要用这副表情嘛。”流云雪摸了摸鼻子道“我知道断罪谷的名声不是很好，不过那地儿还是不错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感受到了来自侠玉霁不善的目光。就在不久前，他还夸下海口对侠玉霁说断罪谷是个好地方来着，眼下不用他解释侠玉霁也从柳鱼儿的表情中知道断罪谷是不是好地方了。
一旁的酒爷也注意到了侠玉霁的反应，不由得扬嘴笑了起来。
看了一眼侠玉霁和酒爷，柳鱼儿盯着流云雪道“你们是来抓他回断罪谷的吗？”
“可以这样说。”流云雪道“不过纠正一下，只有我一个，与他们无关。另外呢，不是我想带他回断罪谷他就跟我回去的，所以我要和他切磋切磋。”
“要是你输了是不是就放过他？”柳鱼儿开口问道。
“输么？”摸了摸下巴，流云雪看向侠玉霁道“瞎子，你说我会输么？”
瞟了流云雪一眼，侠玉霁故意摇头叹息道“我估摸着有可能！”
哈哈一笑，流云雪看向柳鱼儿道“瞎子说我打不过他，那还真有可能打不过呢。怎么，你是希望我打赢呢还是打输呢。”
呡了呡嘴唇，柳鱼儿道“我只希望你不要抓他回断罪谷。”
眼珠子滴溜一转，流云雪顿时有了个主意。
“其实这事也不是没得商量，我也不喜欢总往断罪谷带人。要不这样，如果你用林家鞭法打赢瞎子，我就答应你在我打输后不抓他去断罪谷。当然，如果这一次我打赢了他，那他只能跟我回断罪谷。要是像瞎子说的我输了，那我以后虽然还是会找他叙旧，但是倒时就算赢了他也不将他带回断罪谷，如何？”看着柳鱼儿，流云雪抛出了一个自认有趣的诱饵“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喔。”
他想见识一下林家鞭法，也想看看侠玉霁的手段。
“行！”柳鱼儿一口应道。
她很明白流云雪的意思，虽说并不能完全阻止流云雪要带那个人回断罪谷的心思，但至少也给那个人争取了一些机会。
从先前的对话中她已经知道流云雪口中的瞎子就是站在一旁的侠玉霁，于是她将目光看向了正和流云雪斗嘴的少年。
“我不干！”无论流云雪怎么说，侠玉霁就是不答应和柳鱼儿比试“要比试你自己去，我才不凑这热闹。”
见到自己好说歹说侠玉霁还是不答应，流云雪顿时用起了激将法“啧啧，堂堂清月山的弟子竟然连这点胆量都没有，我真为你害臊！”
“随你怎么说。”侠玉霁不为所动。
反正我本来就不是清月山的弟子，他在心里这样想道。
“如果你答应和她比试，那等到了纳垢岛后我帮你向燕子要回你要找的人。我听说他是纳垢岛的岛主，如果他开口那你一定可以找到你要找的人。”流云雪继续坚持着道。
“你能不能赢别人还不知道呢，要是输了呢？”话是这么说，但是侠玉霁已经有些心动了。
流云雪听出了侠玉霁话中的意思，他嘿笑道“如果我要是赢了呢。”
一直没有开口的酒爷这时开口道“瞎子，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虽然酒爷没有说什么理由，但是她的出声还是让侠玉霁下定了决心。
于是侠玉霁顺水推舟道“那我就试试，不过要是万一我赢了呢？”
流云雪还未开口，不知何时拿出长鞭的柳鱼儿凌空一抖发出一声清脆的鞭响道“你赢不了。”
“那可说不定。”侠玉霁笑着对流云雪道“如果我赢了，你也要答应她的条件。而且，你还要陪着我找到我要找的人并且将她安全的送回去。”
“成！”流云雪爽快的道“就这么定了。”
知道侠玉霁所提的要求是偏向于自己的，柳鱼儿还是很感动的。不过就算如此，她也没打算在比试中输给侠玉霁。
此时甲板上已经聚集了好多人，他们都是上来看热闹的。
“你们说谁会赢？”
“我赌十文钱，赌小姐赢。”
“十文钱？哼，也太小家子气了，我赌二十文，小姐赢！”
“你们这两个家伙平日里买酒喝的时候大手大脚，现在倒是一个个吝啬得狠。我赌一两银子，瞎子赢！”
“瞎子是谁？”
“那少年郎，听他们称呼叫他瞎子。”
“噢噢，我赌十两银子，小姐赢！”
“你确定？十两银子可是你一个月的薪酬哟！”
“那算什么，赌就赌大点。”
不一会的功夫，船上的水手们已自发的组织起了赌局。虽然有些人押侠玉霁赢，但是大部分的人还是把赌注押在了柳鱼儿的身上。
“按照规矩，谁先落水谁输。”瞅了眼对峙的两人，流云雪对身边的酒爷道“你猜谁会赢？”
笑了笑，酒爷道“这个不好说。唔，四六开吧！”
“谁四谁六？”流云雪笑问道。
“瞎子六！”酒爷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立于船栏之上，柳鱼儿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对面的少年来。
“切菜的，如果我掉下水了你可一定要救我。”还未开始，侠玉霁便向流云雪吆喝起来“我不会水，一点也不会！”
“放心放心，不会让你淹死的。”流云雪拍着胸脯囔囔道“你小子还没开始比就先想着会落水了，真是没出息。”
嘿笑一声，侠玉霁不做声。
说他没出息的不止流云雪一个，上官清泓也这么说过他。出息这东西说白了只是一个人评判另一个人生活高度的界定词，对于不甚在意别人评价的他而言可以无视。
望着柳鱼儿，侠玉霁开口道“柳小姐，开始咯！”
轻嗯一声，柳鱼儿长鞭甩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得罪了！”
男人笔，女人针。
文人书，武人剑。
要说这柳鱼儿的鞭法如何，船上的人除了流云雪外基本上都是外行。众人只瞧见柳鱼儿的长鞭如那刺绣者的细针一般如臂挥使灵巧至极，引得掌声阵阵的同时逼得侠玉霁东躲西藏好不狼狈。
“嗯，不错不错，鞭法很是灵活。”看着场中的比斗，流云雪连连点头“抖、甩、抽、卷、扫、拉、点这一系列的技巧都拿捏得很到位，若是能结合术法来修习，抽鞭断江也不是不可能。”
听到这话，酒爷好奇的问道“这林家鞭法也能结合术法修炼吗？”
“当然！”流云雪大大咧咧道“无论刀法亦或鞭法，仅凭技巧的话并不能达到意之所至力之所及。唯有结合内在的修为，才能神形力融为一体达到成为术。刀法剑法到了顶峰就是刀术剑术，术之一道，神形至尽，心力至极！你流大哥我现在刚进入刀术之境，还算凑合！”
说这话的时候，流云雪脸上不无得意。
说起来也奇怪，酒爷本以为流云雪这样的人就算不是心高气傲也会是脾气火爆的类型，没想到长时间接触下来却发现他和侠玉霁一样有着十分童趣的一面。
成熟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并不是一定要和稳重谦逊捆绑在一起。
像流云雪和侠玉霁他们两人，大概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了。
“不过话说回来，侠玉霁这小子深藏不露啊”流云雪诧异不已“到现在为止都没见他施展出清月山的一招半式出来，仅凭灵巧的走位和敏捷的反应居然躲避了柳鱼儿所有的攻击。”
柳鱼儿也很是郁闷，她发现无论她的攻击如何犀利刁钻，侠玉霁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
林家鞭法是套攻守兼备的鞭法，因为本身是女孩子，所以她修习鞭法的时候偏向于反手。换句话来说，她喜欢在别人攻击自己的时候发觉对方的破绽然后进行反击。可是侠玉霁也是个怪人，愣是不和她硬碰硬，除了躲就是躲。
“我说瞎子，你能不像个猴子一样上窜下跳么！”流云雪在场外大声囔囔道“你倒是出手攻击啊，一个劲的躲也太不爷们了吧！”
流云雪本是激将侠玉霁一番，却没想到侠玉霁竟然还真的应了。
“好！”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侠玉霁在躲开柳鱼儿抽来一鞭的瞬间反手招出了手中的星炎弓。
焰火长弓，神幻非常。
“截虎平川！”
伴随着一声低喝，柳鱼儿只觉眼前的空中仿佛有无数道箭影向自己射来，她将手中的长鞭挥舞得泼水不进期翼拦下这些箭影，然而令她始料不及的是那些箭影在临近她的刹那突然凝作一道直指她手端的鞭柄。
措不及防的她虽然即使抽鞭横栏，但是却仍旧避免不了长鞭被击断的下场。
不待柳鱼儿反应过来侠玉霁又是一箭“长平翼风！”
只听唰唰唰的数声，接连七道箭气将那断掉的还未落地的半截长鞭射成数段。
“羽箭雕弓！”
松弦之际，又是一道箭影射来。然而令人称奇是那道箭影竟然在临近柳鱼儿的瞬间以无比轻灵的姿态从她的右侧折转了一个近乎九十度的弯度射断了纏束着柳鱼儿满头长发的青色发带。
三千发，散如瀑，风起刻，漫飞舞。
弓藏气定。
望着瞪大双眼一副不可置信表情的柳鱼儿，侠玉霁跃到边上道“嘿嘿，我输了！”
虽然侠玉霁认输了，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赢的是他。
柳鱼儿将剩下的半截鞭子随手交给管家，并吩咐他将围在此分发赌注的人散去后上前对侠玉霁道“是我输了。”
笑了笑，侠玉霁道“我师父说过，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是和女人争斗，甭管是谁，都要主动认输。虽然师父已经过逝，但是他老人家的教训我可是不敢忘。”
笑了笑，柳鱼儿对侠玉霁道“既如此，那我也就不和公子客气了。之前对公子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侠玉霁知道她说的是出海之前出重金想要买下小黑炭的事情“没事没事，不用客气。那家伙这段时间在这船上没少捣乱，咱们就当扯平了。”
呵呵一笑，柳鱼儿只觉侠玉霁人不错，有心想和他交个朋友“我叫柳鱼儿，长公子些许，要是公子不介意，我们以后可以姐弟相称。”
听到这话，一旁的酒爷忍不住眉头一挑。
“当然不介意。”侠玉霁也不扭捏“那我以后就叫你柳姐。”
“嗯嗯。”柳鱼儿笑道“那我也和他们一样称呼你一声瞎子，不知可否。”
耸耸肩，侠玉霁道“就像柳姐你之前说的，称呼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对称呼之人的那份感情。”
“你倒是现学现用的快。”流云雪拍着侠玉霁的肩膀道“我说瞎子，能告诉我你刚才用的那张弓是怎么回事么？那弓看上去不简单啊，能拿出来看看么。”
虽然侠玉霁使用星炎弓的时间很短，但是流云雪却是在见到星炎弓的那一刻就对其产生了兴趣。
一旁的柳鱼儿虽然没有作声，但是目光也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侠玉霁。
“那是我师父留给我的。”侠玉霁半真半假道“平时藏在我手臂里，有时召得出来有时召不出来。刚才也不知道怎么的它就自己跑出来了，现在召不出来了。”
流云雪一副信你才怪的表情道“不说算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刨根问底也着实是件很没有素质的事情。
中午时分，海平面出现了一个黑点。
“那就是纳垢岛了！”扛着大刀，流云雪微眯着眼对身边的侠玉霁和酒爷道“藏污纳垢，我很喜欢纳垢岛这个名字。”
纳垢岛，武华海外最大的海盗基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