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足足呆了好几秒钟,才手忙脚乱地拉过丝缎面的被子遮住玲玲白晃晃的身体,又胡乱地穿上自己的衣裳。
“玲玲。”我小声叫她道。
玲玲的目光很呆滞,缓缓转动眼球看着我,面露诡异地微笑。
我又叫了她一声。她还是不应。我被她诡异的眼神瞧得很不自在,寻思她莫非也被鬼上身了?我想起麻子那群人,暂时也没功夫琢磨她究竟是怎么了,蹑脚走到房门旁,贴耳倾听。外面时不时传来不规律的木板叽嘎声,像是有人走动,又像是木质老房子特有的裂响。
我不敢贸然打开门看个究竟,回头看了看还躺在床上,还是那副诡异微笑看着我的玲玲,心想逃离这里才是当务之急。
我又蹑手蹑脚走到窗户边,挨着往三面窗户下面张望。外面天色漆黑,星月无光,周遭只有零星灯火,似乎没有人在楼下把守。我多了几分逃走的信心,又走到床边,伸手拍了拍玲玲的脸蛋。她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似乎对外界的刺激没有一点反应。这可成了眼下的难题,我总不能抱着她爬上爬下吧?
我不禁对她生出一丝恼怒,心想小时候是因为你,现在又是因为你,这次可耽误我的大事了!我甚至想不管她了,凭我自小练就的一身功夫,我觉得可以轻易从这里逃出去。但我知道自己不可能不管她。无论我再怎么不喜欢她,就凭她叫我小娘一声二娘,哪怕豁出性命,我也不能不管她。
我默念了几遍正心守神的咒语,感觉自己没有什么异常,似乎钻进我后脑的那个小鬼已经离开了。我又念了几遍驱鬼的咒语,试图驱走玲玲身体里的鬼魂,但她毫无变化。我有些灰心,不知是因为我道行太浅,无法驱走她体内的鬼魂,还是她根本就没被鬼上身,而是中了其他什么迷惑人心的邪术。
我暗自叹了口气,放弃了唤醒她的想法,狠狠地剁了剁脚。木质楼板发出沉闷地响声。我躺到地上,假装是从床铺上滚到了地上。
几个人的脚步声迅速靠近,房门被吱嘎推开。
我睁着眼睛,继续装出被鬼魂所制的样子,冷眼打量。进来的是王道士、算命子老刘和麻子。
麻子胆子最小,被老刘推着走到我跟前,惊道:“这女娃还活着,咋回事?”
老刘伸手拉开被子,看见一丝不挂的玲玲,道:“都这样了,成了吧?”
王道士不去看玲玲,蹲下身来仔细看了看我,道:“怎么会印堂发红,我种进他身体里的小鬼呢?”
我瞅准时机,腰部猛然借力翻起身,一个扫腿就将王道士扫得往后飞了出去。我趁老刘和麻子一愣神间,又是一个蹬腿,实打实蹬中麻子的心窝。麻子闷哼一声,整个人如一袋面粉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老刘身手竟也不慢,等我再想扑他的时候,他已经疾速退到房门口,手里多出了两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我本来是想趁这三人不注意,将其一举打倒,所以首先挑了年纪最轻的王道士和身材相对魁梧的麻子下手,谁知不起眼的算命子老刘竟也有一身功夫,躲过了我的攻击。
老刘喊了两声麻子和王道士。麻子一声不吭,死了一样;王道士哼哼唧唧从地上爬起来,嘴里骂着含糊不清的脏话。
我眼见没有将王道士扫晕,显然对方也是练家子,哪敢让这两人缓过劲来围攻我,当即抢上几步,又是一个蹬腿直取王道士的肋下。王道士这次有了防备,闪身退到墙边。我顺手撩起一张凳子砸向堵在门口的算命子老刘。老刘不敢硬接,闪身退到门外。我不敢追出去,怕王道士对玲玲有所不利,只好又转头对付他。
王道士拉了个架势,和我对了几招。我跟师傅马不死学的拳法要诣是以弱胜强、以短搏长,在这狭小的房间内对我更为有利。我根本不去想自己缺乏实战经验,只管把从小所学竭尽全力施展开来。王道士被我连绵不绝的抢攻重又逼到墙边。
“老刘,快来帮忙。”王道士气急败坏地喊道。
其实老刘早已返回房间里了,站在门口看我和王道士激斗。此刻听见王道士求援,却不来帮忙,冷笑道:“你自己道法不行,怪得谁来?”说完走过去扛上似乎已经死掉的麻子,大步奔下楼去。
王道士被我逼得正急,连骂几句脏话,就地一滚,到了窗户边,一腾身跳了下去。
我没料到局势竟然轻易逆转,赶紧追到窗户旁往下望,看见王道士模糊的身影已经拐出院门了。
我不敢在这耽误,连忙用被子将****着身子的玲玲裹在肩头,迅速跑下楼。我不敢从正门出去,怕遇上这群人喊的帮手,寻到院后的后门,两脚将木门踢裂,扛着玲玲钻了出去。我心想这一带住的都是回回,也不敢喊救命,只管扛着玲玲没命地往外跑。直到跑出羊市街,看看后面没有人追赶,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夜正深沉,街面上人影全无,圆月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罩,光芒惨淡,四下里都是黑黢黢一片。
我对这一带的路途并不怎么熟悉,白天还好,在这朦胧不清的深夜,完全打不到方向了。我接连跑过好几条街,才找准方向,扛着玲玲朝王家走去。
拐过一个街角,忽然一股匹练般的水流疾射而来。我肩上扛着人,根本躲无可躲,被这股强劲的水流冲得脚下几个踉跄,差点一起摔倒。
“关水。关水。是人,不是走尸。”
我听见有人在大声喊叫。我抬手抹干脸上的水,才看清前面不远处一左一右分布着两只水龙,一群警察手中的电筒光纷纷照在我身上,令我眼花缭乱。街道两旁,横七竖八躺着数具散发出浓烈腐腥臭味的被枪弹打得血肉模糊的尸体,不用问,这些都是僵尸。
我被水龙袭击的怒火顿时为之消了,心想师傅马不死教的这一招管用,看来这“月圆之夜,僵尸暴起”没有为祸多大。
几个警察快步走了过来,领头那人厉声问道:“你是谁?干什么的?肩上扛的什么?”
我急忙道:“快跟我去捉妖人,这些僵尸就是那群妖人弄的玄虚。”说着我把玲玲交给其中一个警察,道:“这是督院街王法官家里的人,被妖人所害,请你们派人赶紧送回王家去。”
领头那警察虽然对我的话将信将疑,但见我不惧地上那么多的尸体,也不敢完全不信我的话,叫手下人看住我,转身就去找人通报去了。不大一会儿,他又返回来,命令两个警察赶紧将玲玲送往王家,然后带着二十来个警察,对我道:“快带路。”
我带着这群警察迅速跑回羊市街。远远地,就看见前方火光冲天。羊市街的灯火竞相点燃,锣鼓震耳,打更的扯着破锣嗓子不停大喊“走水了,走水了。”我注目望去,失火的方向正是马回回的家。
我带着警察跑到马回回家门口时,大火已经在左邻右舍的奋力救助下控制了下来。警察分出十几个人,也参与到救火之中,过了大半个时辰,大火终于被彻底扑灭了。
此时林青塬也带了几个侦探赶了过来。和我略一细说,原来他和师傅马不死一直呆在王家。马不死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群人,有道士,有和尚,还有穿戴得奇奇怪怪不知是干什么的人,来帮着对付僵尸。这一夜城里前前后后发生了十几处僵尸暴发事件,都被警察和师傅马不死找来的这群人平息了下去,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玲玲被送到王家,马不死就叫林青塬赶紧带人赶了过来。
我也把今夜的经历简要跟林青塬说了,只是隐去了我和玲玲小时候也被这群人捉过这一节。警察很快就清理了现场,报告说马家上下三十几口人,全都集中死在第一进院子里的正厅当中。
林青塬此刻也顾不上什么规定不规定的了,带着我一起到正厅查看。走火是从后院开始,经过邻居们的奋力扑救,还没烧到第二进院子就被扑灭了,所以此地完全没有被火魔波及。厅里充斥着一股异乎寻常的臭味,几乎令人窒息。我用袖子拼命捂紧鼻子,快速打量了一番。
马回回圆胖的身子斜着歪着躺坐在一张椅子上,神情惊骇,眼睛睁得老大,似乎死不瞑目。他的几十个家人排排倒在地上,死相也都狰狞无比。
我和林青塬实在受不住这里的奇特臭味,退了出去。林青塬传了验尸官火速前来。
他和我走到院子里一颗杨树下,掏了支纸烟给我点上。我也不管自己根本就不会吸烟,猛力吸了几口,饿狠狠地吞进肺里,希望借着辛辣的烟味儿,把刚才吸进鼻腔的怪异的尸臭味抵消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