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芸香吃过早饭就出门去打整土地了,再过个把月时间就该种小麦了,勤快的几户人家已经翻好土地开始往里面囤粪了,种庄稼虽说不能赶太早,但也不能拖得太迟,得追上时令才能获得好收成,不然就白忙活了。芸香手持着镰刀把地里的苞谷秆和杂草砍掉,捆成一扎堆放在地坎边的桑树根部,既可以保护这些桑树顺利度过寒冷的冬天,又不妨碍耕作。苞谷秆和杂草随着刀起刀落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除了偶尔一阵秋风拂过吹动树梢的沙沙声,和几声鸟鸣、庄稼人喊话的声音,再没别的声音了。天空很干净,只有几丝轻巧的白云在飘动着,但不如夏季那般湛蓝得透彻,太阳也失去了夏日近似残暴的威力,有气无力的照耀着大地。如果说一年四季是人的生命阶段,那秋季即是人生的中老年时期,怎么看都有几分沧桑。
砍得正起劲时,隐隐约约听见有很多人在说话,似乎还有嘤嘤哭泣的悲戚声音,芸香停下手中的动作,侧着耳朵认真听了片刻,其中有慧芳的声音,芸香心里一惊: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怎么会有人在尖子山的那个方向哭泣呢?嫁过来之后也听人说过尖子山是个较为诡异的地方,可这几年也没发生什么凶事,但她马上又想起了那年队里连续三人死于非命,阴阳先生来收妖的时候,在场的好多人都说听见从尖子山的方向传出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芸香心想莫不是谁碰了镇妖的磨盘或瓷碗中了邪,或是谁在山上干活儿被碎石砸了,抑或是谁走路马虎从陡坎上摔下来了……
芸香既好奇又担心,那哭泣声和说话声渐渐离她近了,她干脆撂下手中的活儿走到路口敞亮的地方等着看是怎么回事。
慧芳和另外几个在山上干活儿的妇女扶着一个蓬头垢面、衣着破烂的女人,七拐八绕的往山下的屋里走,芸香喊着简单问了几句,慧芳说这个女人她们都不认识,估计是外乡的,今早刚到山腰上的地里就听见有人在哭,她约了两个人一起往传出哭声的方向走,最后在尖子山脚下的水沟里发现了这个女人,这女人说是昨晚摸黑不小心从几十米高的山腰间摔下来的,身上到处都有擦伤,没有摔死算是命大,可这一夜又冷又痛,也够她受的,难怪她到现在都还在哭泣。至于为何会半夜摸黑从这笔直的悬崖上摔下来,她的家在哪,她遇到了什么事,这女人并不言语。
芸香跟慧芳一行人去了慧芳家,她们帮着给这个陌生女人洗脸梳头擦拭伤口,慧芳从衣柜里拿出一身半旧的衣裳给她换上,又把早晨剩的饭炒热了拿给她吃。陌生女人边吃边哭,慢慢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她二十岁那年便嫁了人,对方是个铁匠,一家人生活过得还不错,但这个男人有个坏习惯,经常家暴,对她拳脚相向,她的身上现在都还有淤青。说着她就把上衣全部撩起来,背部果然有几处淤青,还有几道指甲印。在场的妇女们无不表示同情,说这要是嫁错了人,真不知道日子该怎么往下过,不过整个竹坪坝都没这样糟践自己女人的男人。大家一致劝说她要是过不下去了就离婚,当今不是旧社会了,没必要非得低贱的和他绑在一起生活。哭泣着的陌生女人说她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能离的话早就离了,每次她一提离婚两个字,男人不由分说就是一顿臭骂狠揍,家里还有个七八岁的女儿,她一直在咬着牙过。但是前天晚上,男人喝醉了酒,又在外面听闻她要跟人跑了,回家踢了她几脚,并扬言要把她打死,她害怕至极,连夜出逃,也顾不得考虑走哪个方向,害不害怕,最后脚下踩空,坠落到了尖子山脚下。
队里的人听说慧芳在尖子山脚下捡回来一个外乡女人,都纷纷赶来看稀奇,那女人被这群妇女一番打理,单看模样还挺俊俏的,这时候已经有人在窃窃的对其他人说:“要是这女人离婚了,倒是可以介绍给二闷子!”其他人经这一点拨,也都一致表示这主意不错。
刚过午饭时间,有个瘦弱的外乡男人拄着一根拦腰截断的竹竿到了慧芳家,慧芳知道来者不善,但她想着登门的都是客人,便热情的招呼男人进屋坐,男人哼唧了两声,一眼看见自己的女人就坐在不远处,气不打一处来,用竹竿指着女人的鼻子骂道:“李春霞,还不给老子回去,跑到这儿来丢人现眼!”说着就想奔过去朝着女人的脑袋敲上两竹竿。慧芳一把拉住这个陌生男人,提高嗓音警告道:“你想干啥?打人厉害得很是吧?跑到我的地盘儿上来,恐怕不得让你称霸王!”其他人也都附和着质问道:“你算老几?在家里打人我们管不着,跑出来还想显威风,动不动就打自己女人,算啥男人?”
陌生男人气得脸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他当然也不甘示弱,吼道:“我的女人我想打就打,打死了大不了去坐牢去抵命,关你屁事!我不来找,你是不是打算供养她一辈子?都以为是我歹毒想打她,你们可以问问她自己,我到底为啥要打她。”男人越说越激动,女人吓得浑身哆嗦着,一脸无助的望着慧芳。这时候,一些吃过午饭正往地里走的庄稼人临时改变了路线,径直走到了慧芳家木楼下,看到一个陌生男人在朝着一个陌生女人大吵大嚷,大致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家丑不可外扬,看这两口子也顾不上礼义廉耻了。
开会怎能让慧芳被这个外乡来的凶煞男人给欺负了,他走进人堆里,揪着二闷子的衣角把他拽了出来,二闷子不解的问:“人家两口子打捶,你拽我出来干啥?我又认不到他们,再说,论口才,也没几个人比得上慧芳。”
开会没理会二闷子的问题,一口气把他拽到了外乡男人的面前,和气又坚定的对外乡男人说:“伙计,这是我们的地盘儿,想直接乱来,恐怕我们在场的每个人都不会答应,但是我们也都通情达理,既然你想打人,那我今天就满足你,你只需要和这个人打,打赢了你爱咋地咋地,我们不管,但是输了嘛,你从哪儿来就滚回哪儿去,而且,只要听到你还在打女人,我们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你能一上午就找过来,必定离我们竹坪坝不远,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实在过不下去了,就不要勉强,男人要有种,老是打女人算啥好汉?最后只补充一句,这个人是杀猪的。”
二闷子脸上的横肉抖了两下,这身肉的确不是白长的,其他小伙子只能扛动一百二十斤,他能轻轻松松扛起一百五十斤。二闷子家并不好过,几乎算得上是队里最拮据的家庭,但他年轻时学了一门杀猪的手艺,这活儿虽说可能有损阴德,但每年年终天天大饱口福,有时候三顿饭都是一大桌的新鲜肉食相伴,惹得那些在家喝稀饭的人好生羡慕,他也因此长下了一身的肥膘。二闷子突然有点手足无措,结巴着说:“我只杀过猪,又没杀……杀过人!”
外乡男人也算识时务,扔下竹竿,对女人说了句回去离婚就走了,女人还在瑟瑟发抖,在场的人纷纷给她出主意,让她回去先找村干部,谅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当着干部的面打人,毕竟夫妻一场,好聚好散,还说要是离不了的话,也可以到法院起诉,女人答应着,在男人起身后不久也就回去了。两人离开后,大伙儿还不肯散去,凑成一堆七嘴八舌的猜测着事情的走向,都为女人的命运捏一把汗。
第二天傍晚时分,芸香刚从砍完苞谷秆的地里出来,找了块光洁点的石头坐下来准备拈附在浑身上下的苒子(会粘在衣服上的植物),突然听见地坎下面的路上有人在哭哭啼啼的抱怨,忙抬起头来看,原来是慧芳,芸香心想这是怎么回事?慧芳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谁敢惹她?再说昨天都还在替别人出头,今天竟自己哭起来了,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她没再多想,喊了慧芳一声,问她这么晚了要去哪。慧芳见有人,抬手擦了擦眼泪,并没回头,只是简单的回了句:“回娘屋!”然后加快步伐走远了。芸香觉得不对劲,谁家的媳妇儿回娘屋不得穿身好看的衣裳,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还要背上两升粮食两瓶白酒孝敬父母。慧芳头发蓬松着,身上穿的衣裳虽说也不赖,但以她平日里的习惯,定是不会这样随便穿着就出门的,而且,从竹坪坝到李家坪要翻一座大山,要从山脚下走到山顶上,再从山顶上走到山脚下,少说也要两三个小时,眼看着天马上就要黑了,她一个女人家哪敢经过那些深山莽林,一定是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了,芸香隐隐的担忧着,但这是人家的私事,人家不说她也不好去过多的追问。
回到家把饭煮好,天已经黑定了,福顺也下班回来了。吃饭的时候,福顺问巧捷伤口好得怎么样了,巧捷说不怎么疼了,只是有点发痒,福顺说这是伤口在愈合。芸香把黄昏时分看到的境况给福顺大致说了一遍,福顺也有些吃惊,说以慧芳的性格,不至于委屈得飙眼泪,要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开会自然会过来找他的。此话刚落地,就有一束电筒光从屋角照射过来,光束在墙壁上晃动着,那人咳嗽了一声,不用说,是开会的声音,开会把文静抱在怀里,文炳走在前面,芸香赶忙站起来搬凳子,然后去灶屋拿碗舀饭。开会并不客套的推脱,说这俩娃确实该饿了,他嘛,现在给他一碗唐僧肉他也吃不下去。福顺问到底出了啥事,开会长叹了一口气才说:“今天两个姐姐回来,说了些家产的事情,说她们四姊妹嫁人就带走了些粮食和肉,哥哥倒插门,也没带走啥,这家产全部落在了我们手里,就该我们给过世的两位老人家立碑修墓,慧芳不爱听,说人就是怪,活着的时候没办到的指望死后弥补,恐怕给他们搬座金山银山他们也享受不到。一点面子都没给,把两个姐姐说得红着脸就回去了,水都没喝一口。我回来她给我提了一遍,应该是在试探我的意见,我说两个姐姐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立碑修墓这个事情可以考虑,以后经济再宽裕些请几个匠人煮几顿饭就是了,也不是啥要命的事情。哪个晓得她当即对我一顿臭骂,说都把她当外人,她成了那个不孝顺的媳妇,还里外不是人,那她走好了,但她一直在那坐着也没起身,我看天都黑定了,两个娃该肚子饿了,就去园子里摘菜,准备回来下面,刚进屋就听见文静跑过来说她妈跑了,还喊她在屋里要听话。”开会一直站着不肯坐,脸愁得都快拧成一团了。
福顺搁下碗去提鞋换,“你晓得慧芳的脾气,咋还和她犟?她心里本来就有气,你说句软和话,她自然也就没法闹了,这立碑修墓的事儿以后再好好商量嘛,你看你,昨天还在帮人家调解家务事,今天就在自家阴沟里翻了船。”
开会苦笑两声,说:“这就是局外人跟局中人的区别,把人家的家务事看得再透,转过身来才发现其实自己那点家务事都理不清。”
福顺拧开手电筒,催促开会现在找人要紧,只要人回来了什么事都好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慧芳娘屋的那群人必然不会放过他,更何况两个娃都还这么小,没妈以后怎么过活,一个好好的家不能就这么散了。
改革开放以前,村子里隔个三五年就会有人突然失踪,要找上两三天才能找到,找回来的几乎都是尸首,没找回来的,也都跟着别人跑了,就算慧芳不会跟别的男人私奔,也保不齐她会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所以当务之急是找人。
文静见父亲要走,哇的一声就哭了,以为父亲也不管他们了,她边哭边从椅子上跳下来,下了从街院伸向院坝的石阶,直往父亲走的那条路上跑去,院坝的墙挡住了灯光,文静跑了两步就摔倒了,跟在后面的芸香赶紧一把把她拉起来,所幸没伤着,文静哭得更狠了,哽咽着喊道:“爸爸,你去哪?我也要去!”
开会眼圈都红了,停在原地用电筒往回照,说:“你妈跑了,我们去找你妈,你乖乖的在表婶家,我等会儿就回来接你们。”
“我也要跟你去!”
“你莫法去,我们可能要走很远!”
“那你也莫去!”
“我们去找你妈,要是没妈了,以后就没人管你们了!”
“你管我们,我们都听你的话!”
“我连自己都管不好,咋管你们?!莫哭了,等会儿我和你妈来接你,在表婶家和哥哥姐姐们耍。”
开会转身走了,芸香抱起文静哄了一阵子才算止住了哭泣,文炳倒是一如往常,吃完饭就逗妹妹玩,文静似乎也忘了父母,脸上的泪痕还没干,但已破涕为笑。芸香好奇的问文炳:“你妈走的时候给你说啥没?”
“只给妹妹说要听话,没给我说啥!”文炳倒是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想她不?”
“不,她在屋里光说我,不准我看电视,不准我出去耍,还老是喊我帮忙煮饭洗碗,烦得很。”
芸香心想这文炳才多大个人,竟然这般嫌弃母亲,要是慧芳听到了,不知道该有多心寒,转念又想到对于孩子不能管得太多,棍棒上身的次数也不能太频繁。
福顺跟开会说这慧芳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不如多叫两个人去找,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确保她的安全。开会想了想,答应了,当下也管不了丢不丢人了。两人顺路就去了福生家,却不料队里的七八个壮年小伙子都在。在竹坪坝,吃完饭没事干相互窜个门是很寻常的事情,而窜门的好去处当数地理位置适中的福生家。农闲时,他家的凳子椅子很少空过。
开会把福生叫到一旁,嘀咕几句,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在场的其他人也都不说话了,自是感念到了这其中必有不妙,大伙儿都定定的看着他们三个知事的人。福生听罢开会的话,直接说了句:“要不喊他们一起去,人多找得快些。”这话一出,大家忙问出什么事了,有的人已经激动得从座位上站起来了。
“慧芳不见了,天黑的时候走的。”开会有些难为情的说。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但马上就有人说快去找啊,人命关天,有啥难为情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都是一个生产队的,又没谁会笑话。所有壮年男人回屋拿了电筒就来和开会他们会合了,开会已经急得没头绪了,不知道去哪找。福顺站出来说先分散去找那些曾经爱出事故的地方,顺道问问路边的人家,要是谁找到了就吹声口哨通知其他人。小伙子们两两相伴分头搜寻,边用电筒光扫射走过的边边角角边喊慧芳的名字,找了将近半个小时还是不见慧芳的影踪,开会心急如焚,福顺说要不迷信一回吧,开会留下继续找,福顺去找临队会卜卦的先生算上一卦,看看慧芳现在是生是死,或者应该往哪个方向去找。
福顺沿着河边的小路一直往前走,路过一片苞谷地的时候,听见从里面传出来苞谷秆晃动的沙沙声,福顺警觉的把电筒朝声音传出的方向照过去,那声音便戛然而止,而当电筒光收回来后,那声音又响了起来。福顺心想今晚不会是遇见什么动物了吧,看这仗势不像是只兔子或者猬子,早些年这一带的确有老虎和豹子出没,当时人们都不敢走夜路,但后来都被当地持猎枪的庄稼人协同将其消灭了,难不成是野猪?或者从别的地方窜过来的猛兽?福顺俯身捡了几块石头和一根粗木棒,然后爬上了路边的核桃树,把电筒关掉了。那声音朝着这边“刷刷刷”的响过来了,一直响到路边的核桃树脚下,福顺突然打开手电筒,想看清到底是什么野物在逃窜。电筒光照亮的那一刻,福顺和被照射的那双眼睛都惊呆了,对方并不是什么可怕的野物,正是他们在苦苦寻找的慧芳,福顺用电筒光上下晃了晃,想看慧芳有没有受伤,只见慧芳外套的纽扣解开着,额头上的头发像是刻意用手往后抹了三下,这是当地老一辈人留传下来的治鬼的办法,管不管用不知道,大概是慧芳也看到福顺并把他当成鬼了,福顺抬头往山上看了看,在他们所站立的位置的上方有一个崖窝,战争时期和解放初期死人是常事,家里好过点的就买副棺材板将不幸过世的人埋葬了,家里实在拮据的只好拿几块木板简单拼镶着,把尸首放里面就扔到了崖窝里,特别是夭折的幼年孩子,不少尸首只是多裹了两件生前穿的衣裳就被扔了。听说这个崖窝早年腐化过不少人的尸体,至今里面还残留着一些白骨,传言还说有人在这里听到过奇怪的声音,吓得那人边跑边喊妈,女人和小孩在天黑定后通常不敢单独走这条路,总感觉后面有人跟着。
福顺从核桃树上跳了下来,慧芳迅速回过神来,转身又要走,福顺立马一把将她拽住,问道:“这深更半夜的,你要去哪?”
“你莫管我,你让我走!”慧芳带着哭腔央求道,并想挣脱福顺的手。
“你走了两个娃咋办?都哭了一晚上了,特别是文静,还那么小,哭得话都说不出来,就算其他人再不对,两个娃儿是无辜的。”
“这我也晓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没了我,过段时间他们也就习惯了,你就放我走吧!”慧芳开始抽噎起来。
“今晚我先找到你,你说啥我都不会放你走的,不然这往后的日子我莫法安生过,天下打个雷我都要藏起来!”福顺紧紧拽住慧芳的手臂,把电筒往兜里一揣,大拇指和食指叠放着放在口中一吹,一阵清脆婉转的口哨声便传了出去,接着他又用电筒光朝四处晃了晃,以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很快,其他地方的电筒光朝着河边晃了过来,同时响起了几声口哨。
开会几乎是一路猛跑过来的,看见慧芳好端端的站在福顺旁边,脸上紧张的神情才松懈下来,慧芳见开会走了过来,倾斜着身子使出很大的力气要摆脱福顺拽着的手,福顺催促开会赶紧道个歉,开会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慧芳,别折腾了,两个娃在屋里哭得造孽,跟我回去吧!”
慧芳一听这话,这不明显是在撇清自己的责任吗?当即哭着回敬道:“是我在折腾,都是我的错,我走,哪个喊你们来找我?不要管我,让我走,我不想看见他!”
福顺狠狠的瞪了开会一眼,骂道:“你娃儿平时精明的很,喊你道个歉,你咋就......”
“慧芳,是我不对,我晓得你很生气,你打我骂我都行,这么黑你往哪走?你实在要走就把我也带上,我不放心你,但是我们走了两个娃咋办?这个家离不开你!”开会鼓起勇气说完,其他小伙子也都陆续过来了,大伙儿纷纷劝慧芳不要生气了,男人难免偶尔犯糊涂,但没了女人还真是持不了这个家。几个辈分低的小伙子上去拽着慧芳的胳膊,婶婶长婶婶短的就拉着慧芳往回走,慧芳有了台阶下,也就没反抗了。
芸香看见七八束电筒光摇摇晃晃的回来了,就带上四个娃往慧芳家走去,路上特意嘱咐文炳见了母亲不要乱说话,免得又惹得慧芳下不来台,文炳在和妹妹玩闹,对表婶的话置若罔闻。
到开会家的时候,其他小伙子已经各回各家了,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又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人回来了,剩下的事情得他们俩自己沟通了。慧芳坐在街院里的板凳上埋着头,对于芸香的到来,她似乎是毫不知情,自然也就没有往日里一探头她就招呼过来坐的热情。文静一看见慧芳就跑过去抱着她的腿,又哭了出来,文炳沉着脸慢慢走到母亲的身旁,对慧芳说道:“妈,你莫生气了,以后我们都听你的话。”慧芳一听这话,眼圈立即又泛了红,看到芸香娘仨站在不远处,立即站起来招呼她们。
芸香心想这文炳平日里没少惹慧芳生气,没想到关键时候竟然能主动跟母亲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