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说，元旦晚会的节目还是得把把关，那些不稳重的领导不喜欢的，坚决不能上台，千万别像去年搞得那么尴尬。
一提起去年，我们俩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同一幅画面，时隔一年，两个人都还清晰记得那次倒霉的开场……
其实，那场晚会学生准备的很充分，因为第一次使用团委的小报告厅，他们就想弄得像模像样，彻底摆脱以往的茶话会模式。文艺部长兴冲冲地告诉澎湃，他们精挑细选了一支开场舞，保证一亮相就给大家一个大大的惊喜！
惊喜！惊喜？
重鼓与电音交织的音乐，不知所云的rap，还有舞台上疯狂的跃动。几个男生歪戴着棒球帽，黑色T恤上缀着白色骷髅头，下腰弓背狂妄不羁，竖起的中指彰显着颓废。站在中间的那个脖子上还挂着一串银色项链，随着劲爆的节奏来回晃动。
台下的观众沸腾起来，欢呼声、哄笑声、口哨声交织在一起。
“这是热场！”学生会主席附在我耳边悄声说道。
我也兴奋地伸长脖子朝前看，却一眼瞟见坐在斜前方的大书记，脸色阴暗地冷在那里，我不免心里发虚，四处转头寻找澎湃。原来他也觉察出异样，正在舞台边上比比划划。
眼看着大书记的脸乌云密布，暴风雨即将来临，音乐戛然而止，开场舞结束。我那颗吊在嗓眼的心总算落回了原处。好在后面的节目再无惊喜，不过，大书记的脸色并不见晴，任凭相声、小品制造的笑声灌满全场，他还是面无表情，仿佛置身事外一般不苟言笑。
所以，今年的节目，澎湃特别小心，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参加最后的彩排。
在食堂吃过晚饭，我直接上了四楼。现如今，各院系的晚会越来越高大上，小报告厅排的满满的，就连彩排都要预约。
我还没到门口，已经听到了里面的欢声笑语。屋子里的灯光穿过玻璃门将七彩宝石洒落在门前的地面上，就像铺好了马赛克，随着音乐变换形状。我走进门，隐在后排的灯影处暗暗观察。
现在这些孩子，只要不谈学习，无论做什么都开心。特别是这样的大型活动，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拨儿布置会场，一拨儿台前化妆，一拨儿调试音响，还有一拨儿在走台。何翔带着几个副主席和皮尔坐在第一排正在讨论细节。
02级学生干部最忙碌，我看到他们，嘴角边露出欣慰的笑容。《红楼梦》里贾赦讲过一个笑话，说天下做父母的大多都偏心。其实，岂止是父母，只要是人就有好恶，像我们这些整天和学生打交道的也不例外。那么多学生干部，我就偏爱02级的这几个，这种喜欢也是没来由。
舞台上跑前跑后的那个叫大林，东北人，长的人高马大却心思细腻，办事稳妥想的周全，把工作交给他无需多废话，保证做的漂漂亮亮。一开始，我让他做新生负责人，后来班干部改选，他当上班长，再后来学生会换届，大林成了秘书处的副秘书长，也是未来学生会主席的后备人选。
大林右边站着一个女生，瘦瘦小小其貌不扬。她叫燕子，数学2班的团支书。燕子的家在沂蒙山，虽然没有一副好嗓子，不会唱好听的沂蒙山小调，但是老区的好山好水造就了她的善良与朴实。燕子没有城市女生的骄娇二气，喜欢笑呵呵地对待所有人，所有事。她平和恬淡，聪明干练，家庭环境也不差却要自食其力，课余时间还要做家教勤工俭学。
除了他们俩，这个团队中还有一个核心人物，就是物理班的田涛。和大林的豪爽，燕子的随和不一样，田涛成熟，和生理年龄不符的心理成熟。他自带一种官气，说话做事习惯端着，换做别人一定会让人觉得假模假式的讨人厌，对于田涛却是真性格，所以他的哥们朋友并不少。田涛上传下达的能力最强，能把学校精神、系里要求原汁原味的传达给学生，同时再把学生的思想状况反映上来。
有了这三驾马车，我的工作省去了很多麻烦。我正美着，忽然被一阵哄笑唤回神来。
“……咱们办这台晚会不容易！”
“是啊！”
03级的两个男生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正在舞台上说相声。我来了兴致，认真看起来。
“关键是没钱！”胖子说。
“对呀！”瘦子答。
“所以，外联部的兄弟姐妹把腿跑断了，终于拉回来几个赞助。”
“是嘛！都是干什么的啊？”
“别的不说，有一个大名鼎鼎，大家肯定听说过！”
“这么有名，说来听听！”
“毛驴专卖！知道吧！”
“没听说过！这卖毛驴的找咱们干什么？”
“没啥，人家就是想借着我们的晚会帮他们扩大影响，打通毛驴的输出渠道！你想啊，我们全校几千人，每人买一头驴，公司立马就发了！”
“嗨！那怎么宣传啊？”
“人家就一要求，晚会的主持人，所有演员，不管啥节目，出场必牵驴！”
“那得多少驴啊！再说，也不合理啊，主持人穿成那样，再牵着一头毛驴，怪不怪啊！”
“不怪不怪，你看啊，主持人穿成这样，拿着有线话筒身形款款地移步舞台，走着走着，忽然发现线不够长了，就捣啊捣啊，捣出一头驴来，另一个主持人也捣啊捣啊，捣出一头驴来……”
“等一下，你别捣了！”
“怎么了？”
“你看你把谁捣出来了？”
“谁啊？”
“你把辅导员小鱼老师捣出来了。那些驴在后场拉了一地，辅导员很生气……”
哈哈哈！观众席上笑作一团。
我也跟着笑，忽然咂摸出别种味道，笑容顿时僵在那儿。
“导员，你怎么站在这儿呢！”一个学生干部发现我，凑过来说，“你到前面坐吧，主席他们都在那儿！”。
“嗯，好好！”我面有愠怒地向台前走去。
入冬的夜清冷沉寂，寒风微扫窗台，卡在砖缝中的枯叶不得抽身，颇不情愿地挣扎着。俗话说冬至过，年关近。一连几天东城的天气都是多云转阴，白天没有太阳，晚上不见月亮。在漆黑一片的夜色中，小楼的身影愈发孤独。楼里的辅导员陆续成家，和外面的岁暮天寒相比，楼内充斥着生活的暖意，只有那些单身汉的宿舍略显冰冷。
二楼西南角有一间向阳的房间，屋里的陈设简单明了。单人床、双门衣柜、书桌书架，最低的生活标配。唯一能够夺人眼球的是那几架子书，摆放的整整齐齐，错落有致。书的种类也多，有心灵鸡汤、社会科学、古诗词文集，还有一些时事杂志，足见主人涉猎广泛。
此刻，摆在书桌正中的是一本设计专业的课本，两个月前，同样的位置还是一本法制史。两本书的博弈始于这个学期初，确切的说是梦想与现实的博弈。
自从去年考研失利，他一直在纠结。是继续曾经的专业坚持理想，还是因地制宜改换门庭？有时候，他甚至可以听到有两个自己在辩论。
“学了四年的专业，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你忘了宿舍兄弟吃散伙饭的时候，你是怎么发誓的！”一个说。
另一个却答，“那时的你压根不知道什么是现实，别忘了南辕北辙的故事，错误的路只会越走越远！”
在职读研，特别是跨院校在职读研难度不小，一不小心耽误了工作费力不讨好。如果选择在设计系读个设计专业，虽然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可是距离当初的梦想会越来越远。
鱼和熊掌难以兼得！
有一次，他碰到肖兰，被随口问到考研的事。他开着玩笑列出一道选择题：A，东大法学；B，东大设计；C，政法法学。肖兰懒得猜，回去当做笑话讲给小鱼听。她们俩笑过之后，只感慨他做人不老实，满嘴跑火车！哪会晓得他内心的挣扎。
最终，研究生考试报名的那一刻，他才一锤定音，梦想还是妥协了现实。他的自我解嘲是曲线救国！
元旦过后的第一个周末就是研究生入学考试。那天突降大雪，漫天飞舞的雪花顷刻间将万物包裹得严严实实，天与地连成一片，茫茫无际。
行走在校路上的应届考生无心言笑，沿着这条黑色的印迹笔直地朝前走去，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回还”的豪迈。
和他们相比，上过几次战场的已经是考研的老油条了。他们站在考场外一边冒烟一边闲聊。大家都在插科打诨中掩饰着内心的焦灼，说不紧张都是骗人的，如果再失利，面子上总是过不去的。直到进了考场，见到熟悉的监考，悬着的心才稳稳的落地。
考完最后一门回到宿舍，肖兰正在往桌子上摆菜，我的心底涌起几分感动。
“你这个后勤部长当的不错，”我笑着说，“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当然啦！慰劳慰劳你！”肖兰把椅子拉过来，“下午专业课考的怎么样？”
“就那回事儿吧！”我捏了一块儿鸡蛋塞进嘴里，“我想再一再二，总不会再三！”
“没关系，新的一年，所有的不如意都该翻篇啦！”肖兰笑道，“洗洗手，吃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