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前一天，学校还没放假，校园却已然进入假期。
平时最为拥挤的地方此刻都略显冷清。操场、食堂、教室、图书馆，因为少了学生变得分外空旷。图书管理员坐在借书处的椅子上拄着腮无所事事地盯着对面的墙壁，石英钟上的指针和她一样没有生趣，走路的节奏似乎也比往常慢了许多。
从宿舍通往教室的校路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既少了夹着书本匆忙赶路的学生，也没有下了课说说笑笑往回走的人，安静的了无生气。道路两旁的梧桐树伸展着硕大无朋的枝叶，在阳光中留下浅浅的影子。微风吹过，发出一片单调的沙沙声。
也有三三两两的人们背着包，提着大袋小袋的零食向校门外走去。年轻时总有一颗向往自由的心，一有机会，学生就想去外面逛，东城周围的山山水水都留下了他们快乐的足迹。
教学楼里上课的人不多，即使坐在教室，也大多心不在焉。看着黑板上的字，脑海里出现的却是大自然的旖旎，金色的秋天璀璨夺目；讲台上的老师抑扬顿挫讲的正酣，可大家耳边想起的却是森林里的虫叫鸟鸣，心里痒痒的，就盼着下课的铃声赶快响起来。
还是那些翘课的胆子大。辅导员三令五申放假前要重点考勤，可他们就是不当一回事，存着法不责众的侥幸，早早地溜远了。其实，上课的老师心明镜似的，但凡不是旷课的人太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抬抬手把他们放过去。
我却偏偏要较劲，专挑这个时候悄悄地站在窗外，对照着点名册仔仔细细地查人，正在低头划勾时，电话“滴滴”的叫了两声。
“中午一块儿吃饭，食堂小炒！”是赫焱。
我笑了笑，这家伙一提到吃，要么就是心情大好要么就是心情极坏，二选一准没错。
秋分天气白云多，处处欢歌好晚禾！秋分一过，东城才彻底和夏季的酷热说再见。天空好像一下子长高了，远远望去，大朵大朵的云彩像白白的棉絮铺在天上，把太阳遮挡着，阳光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这样的天气就应该去秦岭山里踏秋。赫焱看了看窗外，无限向往，只可惜手头还有一大堆事。
收假后，校领导要带一个考察团去国外高校互访，有一些重点课题还要做大会交流发言，大学生心理健康工作就是其中之一。
赫焱把所有的资料汇总在一块儿，再提纲挈领写成报告，最后再根据报告做成PPT。因为都是自己做过的事，报告、总结都没有问题，关键还是幻灯片，模板、图片，费了半天功夫，赫焱才把这些素材找齐。她想尽快做好，下午还要去师大上课。
研究生分数出来后，赫焱就得了个新外号—赫四百！她竟然考了409分，绝对的高分数！不过，对于别人或许是奇迹，对于她也不意外。本科学校原专业，原本成绩优异的她复习的得心应手，最终毫无悬念地被录取，以全系第一名的身份。
下午是一堂专业基础课，导师指定的书目还没看。若是平时，她不会急，关键是现在做的事情为别人做嫁衣裳，赫焱不喜欢。
正做着，主任进来了，站在她的身后指指点点。
“这儿，这儿，还有这儿，”主任说，“字体都要改，要醒目的，庄重的……还有，把我们学校的校徽用作PPT的logo，每一页都要出现……”
赫焱继续地Ctrl+C、Ctrl+V，“噼里啪啦”空格键、回车键被轮番敲击着，厌烦的情绪变成了定时炸弹，一触即发。
最终，她还是忍住了火气，谁让出国汇报的是人家主任呢！
我查完考勤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就被叫到小书记那儿开例会。每周一次的例会雷打不动，尽管开会的只有我们仨，更何况最近的工作特别多。
“那你们俩把各自负责的事情谈一下吧！”小书记说。
我看了看澎湃，他示意让我先说。
“那我先把我们两个年级困难生认定的情况说一说！”我看了看手里的记录本，捋了捋思路说，“嗯，01、02级一共200人，申请困难生的有80人，而且每人都有县里或者是乡里的困难证明……但是，分给我们年级的名额太少了，嗯，我只能和班主任叫上几个班干部把一些相对不困难的剔除掉……对了，这几天，我还去宿舍转了转，01级有个学生确实困难，中午打了半斤白米饭，没有菜，就把油泼辣子和到米饭里吃……”
话音未落，澎湃“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小鱼，你在东城几年了？”他明知故问道。
“六年，怎么啦？”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你不知道陕西八大怪？其中一大怪就是油泼辣子一道菜！”澎湃收起笑容正色道，“我建议你再去学生中多了解了解，别只听一面之词！”他又转过头去看了看小书记，继续说，“我们两个年级成立了困难生认定小组，我和班主任当组长，组员有班干部也有普通同学……我觉得，现在也不能太看重那张困难证明，不管是县里的还是乡里的，章子都好盖。说白了，困难不困难跟当地政府没啥关系，又不是从他们腰包里掏钱……而且，这项工作宜细不宜粗，新老生的做法也不一样……”
澎湃的汇报声音不高却极具说服力，坐在一边的小书记频频点头，就差为他鼓掌喝彩了。
和澎湃共事压力特别大，这种压力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稳稳地梗在那儿。这个人太聪明，又喜欢琢磨。有些看似简单的事，他偏要动脑筋，总要弄出个最科学最高效的方法。今年，学生的评优办法要修改，他被处里叫去帮忙制定细则，学校要加强班主任工作，又把他制定的班主任工作条例拿去作参考。
这些都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可就是有一点，我不喜欢。一想到这儿，那幅画面一下子跳了出来。
那天是接新生的第二天。九月末的东城，秋老虎还在。太阳虽然没有伏天的毒辣却也圣威犹存，把空气烤的滚烫。
不知道是谁的主意，迎新点放在图书馆广场，连棵树也没有，接新生的我们就这样无遮无拦的曝露在阳光下。不要说工作，就是独独的站一会儿，片刻间就会汗流雨下。后来，总务处弄来几顶棚子，偏又是红色的，酷热中又添了几分烦躁。
一上午，来了五六辆校车，我们忙碌了一阵后，广场才渐渐安静下来。值班的男辅导员索性从棚子里走出来，躲到图书馆后面的阴凉处抽烟。
忽然，澎湃从他们中间钻出来，一路小跑，穿过广场，到了对面的学校迎新工作处。那儿呼啦啦的站着一群人，原来是学生处处长和另外几个处室的领导陪着书记过来检查工作。一会儿，书记被众人簇拥着向各院系的接新点走来，澎湃赶快回到我们系的棚子里。等他们走到近前，澎湃赶紧走出去，边递烟拿水，边汇报工作，数学系今年的新生有多少，多少个专业，多少个班，已经报到了多少，还有多少未报到，诸如此类。
我站在他身后，傻乎乎的笑着，猛然间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小故事。
故事说，从前有个县官到裁缝铺做衣服。说好了做两件，一件是要在巡视百姓的时候穿，另一件是要在巡抚大人办寿宴的时候穿。裁缝师傅把衣服做好后送过来。县官把衣服穿到身上，这才发现一件前襟长，后襟短；一件前襟短，后襟长，当场大发雷霆。哪知道师傅并不害怕，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大人，这两件衣服要在不同的场合穿。您在巡察地方时挺胸抬头，就要穿这件前襟长的才有气势；拜见巡抚大人时，您得低头弯腰，那件前襟短的正适合，您说呢？”
此时的澎湃正好穿那件前襟短后襟长的衣服。
中午，我和赫焱到食堂的负一层吃小炒，要了孜然肉筋和西红柿炒蛋，就站在一边等。正聊着，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我赶紧激动地转过身去，语无伦次道，“来了，来了！”
“谁来了？”赫焱奇怪地看着我。
“他！他”我趴在赫焱耳边悄声说，“就是上次说的那个……”
“哪个？哪个？”赫焱问。
我们俩正窃窃私语时，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啊！”我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
一个大个男生笑呵呵地看着我俩，“啥事啊，还吓一跳！”一口大碴子味的东北腔熟悉而亲切。
“没事！来打饭啊！”我也笑了，“你的课多不多？”
“还行，研一都是公共课！”男生答道，又看了看站在一边的赫焱。
“啊，忘给你们介绍了，”我对赫焱说，“这是我同学加老乡，大鹏！今年刚考回来，这是赫焱，心理中心的老师，战友加朋友！”
“你好！”
“你好！”
他们互相打了招呼。
提了菜往回走时，赫焱一直在撇着嘴浅笑。
“笑什么呢，有啥好事，说出来听听！”我问她。
“没啥，”她憋住笑说，“你没发现你的这个同学像一个人？”
“像谁？”我不解。
“腿长胳膊大，圆脸没下巴！”她说，“我一看到他，马上就想起冯巩来了！”
“你别说，还真像！”我也笑了，“大鹏是个好同志，上学时候没少给我们帮忙！”
“对了，给你说个正事！”赫焱收住笑容，“你想不想代课？”
“当然想了！”一说到上课，我立即来了精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