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个有意思的！”肖兰把扑克牌放到桌子上，对我和大副说，“你们俩随便抽一张，然后心里面想个人，我能算出来你和这个人之间的状态。”
“算命啊！”我笑着说，“你还会算命？”
“当然，我会用扑克牌算出你们的未来！”肖兰故作神秘道。
这个无聊的周末，极其无聊的三个人只能用无聊的事情来打发时间。
那件事过去以后的一段时间，楼道里都很安静，下了班也不见有人窜宿舍闲聊，大家或许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职业会和死亡距离这么近。
那天，我只朝露台上看了一眼，就是那一眼近来总让我在噩梦里惊醒。
梦里的红色鲜艳、绚丽，一开始只是几滴，渐渐的晕成一滩，最后布满了整个画面。我们，我们这些新生辅导员站在刺目的红色中束手无策，似乎要去做什么，又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种无力让现实里的我倍感失落。
高昂却因祸得福，就此宣布和敖亚的恋爱关系，大副的宿舍也因此成为娱乐的新据点。
“你抽不抽啊？”大副催促道，“你不抽，我抽了！”
“你抽呗！”我把扑克牌朝他面前推了推，“不用看牌都知道，你心里想的是木槿。”
“正好，我帮你看看你俩还有戏没戏！”肖兰抿嘴笑道。
木槿是大副的女朋友，在上海读书，今年毕业。或许是迷恋大上海的前卫与时尚，乐不思蜀的木槿动了留在那儿的念头。她不急于回来找工作，却急坏了大副，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能不急吗！于是，他想尽办法催她回来。前段时间，没少劳烦我俩帮忙。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每次要给木槿打电话，大副就把我们叫过去，“说说笑笑啊，声音大点！”他悄悄叮嘱道。
“你这使的是哪招呀？”我笑着问，“美人计？！”
“他以为自己是狗尾巴花，人见人爱的！”肖兰说，“只可惜人家木槿不上当！你说，都多少回了？！”
“姐姐，叫姐姐还不行！”大副拱手告饶，“周末早餐，我请！”
“算了吧！”我和肖兰一起撇嘴道，“就那不限量的稀饭，生不拉叽的拌菜，我们早吃腻了！”
“行，那咱换地儿！换地儿！”他颇为无奈。
“好，你说的，哈哈哈！”我俩笑道。其实，我们并不是真的要为难他，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因为知道他的种种不易。
大副和木槿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的关系，是童年相好，撒泡尿和泥玩过家家一起长大的恋人，他们的爱情里过早加入了亲情的味道。所以，大副呵护的不仅仅是爱情，而是他们的未来。
木槿是他早就认定的媳妇，认定了要牵手一生的爱人。当我们还在憧憬爱情时，大副已经开始准备过日子。
他对自己的生活要求不高，煮上一锅清水面条和上点儿调料是一顿，买个馍喝个稀饭拌个萝卜丝也是一顿。实在没菜，就泼上一碗辣子油。呛人的油烟飘在楼道里久聚不散，我们就趴在门缝里花哨他，他也不辩驳，一笑了之。
起初，我们只当他是抠门，慢慢才知道他养媳妇的辛苦。
除了大副，其他的单身汉生活的都很惬意。虽然大家工资不高，可要满足“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标准绰绰有余。偶尔，还能出去吃顿精炒打个牙祭。也有像机长一样小资的，生活总讲个调调。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用在机长身上再恰当不过。小半年过去，他早就适应了职院的工作环境，甚至还有一些不宜明示的好处。机长宿舍的墙壁上贴着深蓝色缀着繁星的幕布，窗边靠着一张单人床，床头摆着书桌，书桌上是不久前才购置的电脑。闲暇的时候，电脑的VCD放着欧美流行音乐，夹杂着乡土气息的轻摇滚，轻柔中带着坚硬，简单、自由，又有些模糊不定，飘荡在黑暗、潮湿的楼道里，似乎只有端着咖啡才能与之相配。
但我们更喜欢喝茶。晚上，查完宿舍回来，我把茶杯洗好、烫好，泡上一壶碧螺春，等着赫焱和向晨喝茶闲聊。
向晨虽是北方人，耿直中却又不失圆滑。或许是专业出身的缘故，他办事干脆利落，说话也滴水不漏。他们学校来东大应聘的同学十几个，最后只有他留了下来，其中的原因他也未必能说清。除了幸运之外，综合素质肯定是拔了头筹。
最近，我们都在参加岗前培训。所以，晚上的话题一直在围着考试转。
“你俩听说了没？”向晨问，“我们除了要参加培训的统考外，学校还弄了一个专门针对辅导员的考试。”
“啊？！”我惊讶地问道，“真的吗？”
赫焱也半信半疑地说，“听谁说的？消息可靠吗？”
“你们不知道吧！”看我俩及其意外的表情，向晨反而把身子朝椅背上靠了靠，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消息来源不能和你们说，但百分之百可靠。而且，我还听说除了理论知识外，主要是材料分析题，和我们的实际工作结合得很紧密……”
我皱皱眉，心里想，岗前培训就是四门课，有一大堆东西要背，还要加上这种考试。本来以为毕业参加工作就和考试说拜拜了，没想到还是脱离不了它的魔咒。
赫焱全然没当一回儿事，只是关心考试的内容。“快说说，你还知道什么？”她问向晨。
“我还知道前面是处里出题，后面是大领导出的题！”他说。
终于说到关键处，我和赫焱支棱耳朵正听得认真，忽然“嘭”的一声，宿舍里漆黑一片。
黑暗中，向晨还在开玩笑，“到此为止，哪说哪了啊，老天爷都生气了，估计是嫌我泄露天机！”
我们还想催他再多说点，却听到肖兰在楼道里喊叫起来，“大副，你干嘛呢，跳闸了！”
接着，又听见各家各户的房门都打开了，说笑声多起来。
这段时间楼里经常停电。楼长说，是因为大家超负荷用电所致，又因为两家共用一块电表，所以，一家停电总怀疑另一家违规。肖兰一喊，大家就知道她和大副那块电表的保险又跳了。
可今天，真的是冤枉大副了。
楼长叫来电工鼓捣了半天，也没让灯亮起来。侯斯擦擦汗说，“没啥办法，这楼里的电路老化的太严重，现在只能是低压供电。”
“低压供电！”大家颇为无奈。
“就算是低压，日光灯总会亮吧！”有人说。
“你们的日光灯是用启动器的，启动器不启动，灯还亮啥？！”侯斯觉得我们无知，不客气地说道，“只能用那种灯，即插即亮的！”
于是，“双管齐下”成了单身宿舍的标配，一个灯管装在屋顶的正中，一个挂在墙上，根据电压情况随时切换。
入冬以后，昼短夜长。不到六点，天儿就黑下来。傍晚开始起风，枯枝败叶被吹得劈啪作响。一弯寒月也被吹得躲在云层后面，越发显得周遭世界的冷清。
这座五十年代的苏式建筑里没有暖气，单层砖垒起的墙壁遮挡不住室外的严寒。坐在书桌旁读书，冷风从墙缝中钻进来，直接钻进人的身体里，即使套着棉睡衣、睡裤，还是觉得冷。怎能不冷呢？屋子里没有任何可以取暖的东西，唯一的热源就是墙壁上的日光灯，可此时的灯光就像屋外的月光阴沉、暗淡，反而让人觉得孤寂、落寞。
肖兰翻了翻桌子上的复习资料，觉得无趣，又在书架上抽出一本专业教材。学校有规定，入职头一年不允许报考外校的研究生，所以，那些专业书许久没人动过，满是灰尘。她拍了拍又抖了抖，刚要翻看，忽然一张纸条从书里掉出来。肖兰弯腰拾起，看了看，把纸条折上又塞回书里。
台灯下，书页上的字迹有些模糊，时而幻化成上学时的记忆，一不小心那张纸条又跳了出来。她只好把它慢慢展开，上面的地址和电话既陌生又熟悉。
或许是昏暗的灯光，或许是清冷的环境，肖兰有种莫名的冲动，她提起话筒，迅速按下201，里面传出智能语音：您好！欢迎使用校园电话系统，请您输入卡号……
元旦假期将至，人家都在乐呵呵地迎接二零零二年，我们却在忙着安全大检查。
天气冷，学生宿舍使用电褥子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我带着几个学生干部挨个宿舍逐个床铺的检查、没收。一个晚上，战果累累。
皮尔不顾寒冷，穿着秋衣追到楼门前，不死心地对我说：“导员，你看宿舍里这么冷，我妈怕我冻着！”
“冷，可以灌热水袋啊！”我答道，“电褥子不安全！”
“我妈给我买的是高级的，你看，”他试图找到他的那一条，“真的，和他们在地下超市里买的不一样，真的！”
我甩开他的手，说，“那也不行！”
皮尔见说不通，一转身跑回宿舍。看着他的背影，我有些心软，大声说，“明天，我给你妈打电话，让她把电褥子拿回去，给你换个热水袋！”
“不用了！”他头也不回倔倔地答道，“送你了！”
第二天，还没走进办公室，就听见里面有吵闹声，只见澎湃被一群大四的学生围着，正面红耳赤地辩论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