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晓雾弥漫,青年带着一身露水来到屋外,没有敲门,默默等了半天,最后在门外留下一套衣裙和一个青桃离去。
青年刚离开院子,紧闭的房门无声打开,女子俯身拿起衣裙和青桃,退回屋中。在床上怔怔的看着那套衣裙,愣了半天,蓦地把青桃举到唇边咬了一口。
噫,真酸。酸的入骨,不过酸到极致的时候突然感觉唇齿一片甘甜。
“桃,逃?哼。”女子苦笑,小心的把桃子放在枕边,慢慢的穿上了被送来的衣裙。
……
“哈,来啦~”
看到窈窕身影出现在视野,青年把手中青草喂给不足三月的小马驹,拍拍手,牵着早就挑好的骏马缰绳朝在马厩前驻足不前的人走去。
女子嘴唇轻轻抿着,直到青年走到了身边脸色也不见缓和,和青年的轻松欢快成反比。
林枫把牵马的绳换到左手,右手挽起杨莹欢,举高手臂,从女子青衣衣袖看到裙角,侧脸笑道:“这件衣服是我姐挑的,我一看也喜欢,果然你穿着也很合身吧。”
一身青衣窄袖裙袍的女子清丽无比,闻言脸上多了一丝笑意,但又刻意板着脸撇嘴道:“桃真酸。”
“嘿嘿~”
林枫笑笑,不再回话,两人慢慢行出林府,站在府外门口。林枫一扬手中缰绳:“确定要自己骑马?”
对于林枫的怀疑,女子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决心,一言不发的从林枫手里拿过缰绳,牵马往旁边走了两步,转头瞥了一眼林枫,纵身一跃,上马、猛夹马腹、甩鞭一气呵成,那匹枣红骏马猛然狂奔起来。
林枫看着那个明明死死攥住马绳怕得要死也要逞强闭眼骑马的身影,不由自主的大笑一声,心里舒爽的像喝了一碗烈酒一样舒坦,接着腾身而起,拍马朝杨莹欢追去。
……
两人出府一时辰后,一辆马车从林府后门缓缓驶出,驾车之人正是那左一,仍旧一身黑衣不见疲倦的他坐在马车外充当马夫,身边放着昨晚那根用布匹包裹的长条。马车蹄哒前进,经过崎岖路段时车厢内物件晃动相撞,有金铁相交之声从马车内传出。
……
晨雾犹浓,两骑在平城外纵马狂奔,清凉雾水扑面而来,不一会儿两人鬓发已被打湿。出府后林枫拍马走在前面带路,绕着平城城墙奔向东南,行了三十多里,这才来到目的地——葬侯山。
葬侯山,顾名思义,这里确实葬过一位王侯。
相传本朝先帝当年的那场建国大战后期,后姜式微,但百足之虫尚死不僵,据江北三山二关守国门。两朝共集结超三十万兵马战于中原平雄关,战势胶着,难舍难分,兵力不断投入伤亡不断扩大,简直如一个无底深坑一般吞噬着数不清的人命。
双国都以为此战是整个平原战场上最重要的一战。
而就在在此时,本朝隐藏实力悄然赶赴战场的一只万人骑兵,在国舅于浩京带领下,悍然抗拒军令,改道直攻当时仍旧叫做镇平山的山峰,以近半伤亡的代价在三山二关这条防御线上打开一个缺口,五千骑兵在死战之后奔袭千里,杀入此时防御空虚的后姜国都,一举在平雄关之外奠定胜果。
此战之惊险可谓是前无来者,擅自抗命违令的于浩京若是不能建功,不只是他要死,整个王朝也会灭亡;就算是不死,那也是功过难辨,无法辩论。
不过幸好,于浩京的冒险举动带来了胜利,王朝定鼎。而他自己也在猛攻镇平山哪一战中伤重不治,死在镇平山。
后王朝开国,一道圣旨,为于浩京封镇平侯,于镇西山建陵。
丰朝建国至今已有四十年,现任皇帝登基后,于镇平山皇陵外建庙,庙名葬侯寺。葬侯寺建于山腰,占地广大,为青州府内第一大寺,香火之盛也是远近闻名的。而葬侯山之名从那时起也渐渐传播开来。
山脚下有一家生意冷清的茶水摊子和数条蜿蜒向上的石阶山道,平缓的山道上林木葱郁,轻雾朦胧,抬头向上望去,山腰之上、绿意盎然之中隐约有宏伟的寺庙檐角展露,在不断增强的日光之下青瓦琉璃光彩闪闪,颇为引人注目。
林、杨两人驻马在葬侯山山脚,仰望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大寺。久久无语。
半晌后,杨莹欢首先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看四周环境,并没有发现印象深刻的那位蓝衣公子,对林枫问道:“山脚不见人影,难道甄儒公子是约我们在寺中相见?”
问完女子就疑惑起来:“今天不是三月初三吗?葬侯寺照例是要闭寺一天的。”
“嗯,”被问的青年点点头,收回目光开口道,“我也对甄兄说过,但他说自有办法,让我们直接上山便是。”
杨莹欢皱皱鼻子不再言语。
林枫翻身下马,到茶水摊子前绑好缰绳,转身叫道:“还站着干啥,跑了一个时辰多不累不饿吗,不如在这歇一会吃俩肉包子在上山,反正时间还早。”
“又累又饿早就没心情了,你要是想吃就快点吃,早些登山省的过会太阳出来把晓雾晒尽热个半死。”
一直以来温柔娴淑的杨姑娘今天竟然一反常态,一番话目不斜视的说完,坐在马鞍上纹丝不动。
转头和老板交涉完的林枫闻言转头看了一眼就发现了异样,走出摊子笑嘻嘻的朝杨莹欢一拍手,女子座驾就不令自动的朝林枫走来。山路崎岖,马匹走的也是高高低低颠簸不断,引得杨莹欢倒吸一口冷气。
林枫憋着笑开口道:“作为女子,第一次骑马就能坚持三十多里地,也是很厉害了,所以你不用忍着了。”
“还是下马坐一坐,喝口茶水吃个包子,休息一下才有力气登山啊。”
杨莹欢转头看山,还是纹丝不动。林枫眉头一皱,刚要上前,就听女子低声道:“不用管我,过会儿我就自己下来了……”
原来不是女子不想下马,而是因为骑行距离太远,下肢麻痹,已经动不了了。
林枫楞了一下才恍然,随后就再也憋不住,大笑起来。边笑边不顾女子抗拒,把其从马上拦腰抱下,轻轻放在凳上。
女子在林枫怀中数次欲言又止,最后坐在椅子上脸色通红。
店家把一盘包子放在桌上,并没退走,而是忍住笑意问道:“两位客官可是去寺里烧香拜佛?”见林枫点头,店家颇为惋惜的说道:“那您可真是来的不巧,今天是三月三,葬侯寺闭寺一天呢。两位估计要无功而返了。不过您可没来亏,因为咱这个葬侯山大包子可是远近闻名,可是与葬侯寺琉璃金顶、一剑峰并称为葬侯三绝呢……”
林枫好不容易忍住笑,挥挥手打断小老头的滔滔不绝:“我本就是平城人士,这葬侯山的名景老板你就不用赘言了,有没有跌打酒什么的,来上一瓶,现在比较缺这个。”
被打断的老板没有半分不爽,顺着林枫的话语接道:“跌打酒小老二这里没有,但陈酿的黄酒到时还有几瓶,不如……”
“拿一瓶上来吧。”林枫扬手扔给老板一块碎银,续道,“不用温。”
“好嘞~”分量还挺足银钱一到手,眼见两人也不怎么想说话,识趣的老板麻溜拿酒去了。
剩下两人相对而坐。
林枫从盘里拿起一个包子,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细嚼慢咽吞下肚去对杨莹欢笑道:“十几年了,还是这个味。你当真不尝一个试试?这包子在我心中可几乎要称得上是葬侯三绝了。”
对面女子坐在凳上不置可否,一脸你快点吃完登山的样子,完全没有动嘴的意思。对此青年也不恼,低头一心一意吃起了包子。在他吃掉第二个时,老板送上了一瓶黄酒,林枫随手按住壶顶放在桌上,另一手继续吃包子。
一盘六个包子剩下俩时,林枫打了个饱嗝。也把手从酒壶上拿开,以揭壶盖,酒香四溢。杨莹欢忍不住为之侧目,无事可做趴在另一张桌子上打盹的老板顿时惊起。
吃饱了心情大好的林枫笑眯眯的倒酒入杯,分别向身前身侧一推,身前是杨莹欢:“一杯酒分五口喝,没口在口中含三息再吞下,有助于活血化瘀。”身侧的一杯推向老板:“老板要不要也来一杯?”
杨莹欢还未说话,摊铺老板就急匆匆的搬着凳子在林枫身边坐下,开怀道:“哈哈哈,来来来,肯定来,没想到小老二的黄酒竟然有如此香气!”
忙不迭的拿起酒杯一口入肚,一股酒力就让全身火热,小老头觉着浑身都轻松了几分,两口喝完的老头腆着脸把酒杯递向林枫,笑道:“小哥可否再来一杯啊。”
林枫笑着再拿来一个酒杯倒满放到女子手边预留,接着把剩下的酒壶都送给了店家。
小老头顿时眉开眼笑的一塌糊涂,自己连干三杯才擦擦嘴连叹三个“痛快”。
同样心情大好的摊铺老板小心翼翼的把酒壶塞进怀里,向抱有好奇目光的林枫说道:“小老二可是有小三十年没喝到这么香的酒咯~”
“久旷逢甘霖,今日可以尽兴了。”林枫含笑回道。
小老头嘿嘿笑了几声,对林枫问道:“小哥是平城人士?不是小老头自夸,在此地摆摊已经近二十年,可小哥面生得很呢。”
“十一年前出门学艺,最近才学成归来,或许您老可能忘记了,十几年前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可是经常来这里讨吃讨喝讨人嫌的。”
“十几年前?”老头皱起眉头苦苦回忆,想了半天才试探性的问道,“你姓林?”
林枫含笑道:“正是,城东林家。”
“哈哈哈,是你小子吗,当初的那个流着鼻涕死乞白赖的要在摊子上打杂只为了要俩包子吃的小屁孩?”林枫点头,老人恍然大悟,高兴地在林枫肩上连连拍了好几下,“好小子,没想到你是出去学艺去了,当时有一旬没见你来还让我担心了好久呢!好好好,十几年没见都长成汉子了,还挺,挺……那个字怎么说来着?”
“玉树临风?”杨莹欢适时插嘴。
老头眉开眼笑:“对对对,就是玉树临风~”
故人相逢,大喜过望的老头说什么也要再送两人一屉包子,本来林枫想推辞,但正好喝完一杯酒的杨莹欢伸指从盘子上捏起一个包子,张嘴细嚼慢咽起来。林枫也就没再推辞,为了还礼于是就让老头再拿出几瓶黄酒再用内力依法炮制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