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这炮怎么不响?重打一炮。官兵重新填装火药,再塞铁球,点燃火绳,就见城下的王伦又张开双手:额娘额娘轰,牙买逮……“噗”的一声,又是一个哑炮。
连续三次,官兵终于醒过神来了,怪不得这王伦敢于大搞群体事件,原来他有邪术在身,只要念动咒语,这火炮就不灵光了。
城上的官兵全都吓坏了,这可怎么办?怎么办?这时候一个老兵钻出来说:这事太好办不过的了,马上派人去城里,逮几个妓女来……
绍兴驴友俞蛟,记载了接下来的战事:……急呼妓女上城,解其内衣,以阴对之,而令燃炮……
总之,城上的妓女光着身子,用正面冲着王伦喊叫:牙买逮,牙买逮……王伦顿时骨软筋酥,不得不崩溃了。
崩溃了之后,王伦就率一万多名教徒,转道无人防御的临清旧城。进城后命令将所有的大车呈环垒状布置在城外,而后王伦住进了城里最大最大的大宅子里。这时候钦差大臣舒赫德已经赶到,调集各地兵马,向临清旧城展开进攻。
王伦率万名信徒占领了临清旧城,附近小股官兵赶来,于城外交战。而在朝廷之中,有个叫李漱芳的给事中出列:臣有本上奏,臣要说的是阳谷清水教王伦,据臣所知,他们之所以聚众滋事,是因为荒年歉收,地方官讳灾所激而成……
胡说八道:乾隆暴跳起来,大吼大叫:你这个混蛋,竟然为叛逆说情!你拿了他们多少钱?是不是钻入朝廷的奸细?传朕旨意,对于那伙公然聚众叛逆的匪人,要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清水教大劫,就这样降临了。
(18)邪教是最大的劫难
九月二十三日,朝廷大兵纷至,在钦差大臣舒赫德的指挥下,向麋聚于临清旧城的清水教徒展开了剿杀。
教徒们虽有万人之众,却无一不是心眼不够用的傻百姓,无拳又无勇,只是听信了王伦的瞎忽悠,以为天降大劫,只要跟着老王走准没错——可正因为他们跟了邪教头子,才惹来了天大的劫难。
官兵杀入城中,挨屋逐户搜索,见人不问情由,举刀就杀,城内被杀害的教民尸体,堆满了大街小巷,堵塞了道路。沿河一带,浮尸满岸,城中被王伦堵在巷口的车辆,俱被官兵放火焚毁,烈焰熊熊,浓烟滚滚,随风所至,是令人作呕的尸臭气息。
城里百姓杀尽,不唯是人,连倒霉的牛马骡子,也一并被杀红了眼睛的清兵捅了无数刀。
城中,只剩下一幢最大的宅子还没有被攻克。教主王伦,正率他的亲信们坚守在里边。
钦差大臣舒赫德赶到,向宅中喊话:里边的人听着,里边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即高举双手,出来投降。投降的话,你们还可以……嗯,总之你们得投降,不投降结果也没什么两样。
王伦听了,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投降呢?
我宁肯烧死在这座楼里!
王伦说。
王伦放了火,像什么义女乌三娘、五圣娘娘嫂子王氏等人,就在火焰之中与王伦手挽着手,肩并着肩,齐声高唱:我爱你,齐鲁的火,忽忽哗喇,满天飘洒,你的灰烬是那样的洁白,你的……歌声中,清水教领导班子全部被烧死。
烧死算是幸运的,侥幸逃过火劫的,被拖到法场,千刀万剐了。而教民们的妻子女儿,统统被朝廷没收,分发给征战有功的人员为奴。
王伦的预言又一次应验了,真的有大劫难降临了。只不过跟老王说的相反,凡是追随王伦的,都遭了劫。事后有些教徒或是漏网,或是被朝廷开释,返回家乡后,不见容于乡梓。据当时的文字记载说:朝廷虽下宽大之诏,而闾阎之明大义者,咸拨刀砍地曰:吾乡不容此逆种,再遗他日之害……尽杀之,虽孩提无得免者。
这个记载说,清水教中的孩子,俱被善良温柔的老百姓给杀了。这么看起来,好像是老百姓在和乾隆比较,看谁更残暴。但是老百姓是铁定玩不过乾隆的,乾隆就下令钦差大臣舒赫德:贼人造谣说是山东大灾,此等谣言殊是可恶,与朕查查山东到底有没有大灾?
舒赫德又不缺心眼,乾隆已经明说了山东大灾是谣言,他哪来的胆子跟乾隆抬杠,于是昧着良心撒谎说山东粮食大丰收,人民群众载歌载舞。然后乾隆就去大骂报说山东有大灾的给事中李漱芳,将其降为礼部主事,闲置起来。四年以后,大家都忘了这事,吏部尚书永贵上奏,想将李漱芳解冻升职,结果永贵惨了,当场就被乾隆一顿大骂,撤了官并赶出了朝廷。
撤吏部尚书永贵之官,却只将李漱芳降级,实际上是乾隆玩弄群臣的一个花样。他就是故意将李漱芳留在朝廷里,看谁跟他接近来往,就狠狠地修理谁。搞得李漱芳几乎成了朝廷中的瘟疫,所有的人见他都绕道走,结果把个李漱芳活活郁闷死了。
摆平了邪教王伦,乾隆长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一看:对了,那边还有一个大金川……这可咋个整?
(19)天然陷死之地
当山东清水教王伦集体于烈焰中引吭高歌之时,在大金川,帝国勇士海兰察,正横枪跃马,纵横驰骋,带着身份不明的福康安杀出重围。后面的番兵呜嗷怪叫着冲杀而来,海兰察转身,单骑断后,长枪如蟒蛇般上下翻飞,连挑数名番兵,骇得余者不敢上前。于是海兰察从容不迫地带着福康安撤回到了美诺地区。
海兰察是冲出来了,还有一个阿桂正陷入重围之中,不晓得能否撤出险地。
说起那阿桂来,其人实乃大清帝国的异数,不晓得是什么缘故,上天降下如此天才人物,出将入相,功业卓勋,成为帝国时代不灭的传奇。
阿桂的身世并不显赫,虽然他是满族人,却是书香门第。满族人很重视自己民族的知识分子,但更推崇勇士,没有军功一切都是白扯。所以阿桂祖上混了几代人,都是白扯。到了阿桂的父亲阿克敦这一辈,由于他精通满汉双语,终于挤入朝廷混了个刑部尚书、协办大学士的官,类似于现在的公安部部长。
这个官已经不小了,所以阿桂的上升空间就比较的大,但更大的上升空间,却是他自己闯出来的。前者平回之战,兆惠被困黑水营,整整饿了仨月,眼看就要玩完。富德命三千清军不死不休狂奔黑水河,营救兆惠,这三千清兵就是由阿桂亲率。当时他率了三千清兵,在戈壁滩上疯了一样地狂奔,终于如期赶到黑水营,并顺利与兆惠会师,让乾隆一下子注意到他。
此番征战大金川,阿桂又加入了明星战队,在温福的统帅下,屯兵于噶尔拉地方。这里绝对是一个安全的所在,麻烦事只有一桩,倘若失利,后退是不可能的。因为后退之路,必须要经过一道悬崖鸟道。实际上是紧贴着峭壁的悬空栈道,只要有一个人持长枪站于栈道之上,虽百万之众,不得过也——要过只能一对一,先杀了拦路者,才能排长队迤逦而过。
总而言之,噶尔拉这个怪地方,进得去出不来,或者说是只能活人进,死人出,是天然的陷死之地。
阿桂就屯兵于这么个怪地方,当木果木大营被攻破之后,噶尔拉四周出现了无数番兵,跃跃欲试,打谱要让阿桂这支队伍全部抬着出去。
当时阿桂眉头紧锁,吩咐道:取我的烟袋锅来,再给本官上酒。亲兵把酒菜并烟袋锅呈上,于是阿桂就端坐中军帐内,喝一碗酒,抽一袋烟。再喝一碗酒,再抽一袋烟。就这样从早晨喝到晚上,又从夜晚抽烟抽到天亮,直抽得他的营帐上盘旋着浓浓的一团烟雾,而且那烟雾中还弥漫着一股子强烈的酒气。忽然之间,一声呼啸,就见阿桂手持单刀,从烟雾中的旋风般舞剑而出,长吟道: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男人,就是要自慰,今天你自慰了吗?
漫吟声中,阿桂脱手将手中长刀掷出:传令,烧毁营盘并辎重,全军撤回美诺。
士兵们立即行动起来,但心里却是惊悚不已,后面那条悬空栈道,过得去吗?可别行及一半,被人家番兵拦腰截断,那可就惨了。
但阿桂已经下令,三军只能起行,忐忑不安地行不多久,就见阿桂吩咐后军,于森林中遍插旗帜,以为疑兵,然后继续行进。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插旗,到了悬空栈道之地,清兵们排开一字长蛇阵,忽忽悠悠开始通过,整整花费了三天的时间,清军竟然安全通过,未见番兵截杀。
大家茫然不解,阿桂却笑道:兵者,诡道也……就是一个看谁更有心眼,我插了那么多的疑兵之帜于林中,番兵早已是惊心不定,只能是小心翼翼的,一面旗帜一面旗帜的仔细看过来,生怕落入我们的包围。而番兵的疑神疑鬼,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回到美诺,与海兰察相见,两人哈哈大笑:温福这个脑子进水的混球,他终于死了,终于轮到咱们了。
那就别耽误了,立即行动,摆平大金川吧。
原来这俩家伙,早就知道大金川如何一个攻打法,却故意藏私不告诉温福,生生地坑死了老温。
(20)猫与老鼠的游戏
如何攻下大金川?
二十多年前,名将岳钟琪早就说得清清楚楚了。
要拿下大金川,就不能磨叽,要善于运用自己人多势众的优势,甭理会那铺天盖地的碉堡,绕堡而行,直扑勒乌围。要知道,清兵比番兵多出数十倍不止,只要绕过碉堡,围住勒乌围老巢,后面的碉堡数量再多,也派不上用场。前者温福缺心眼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居然用碉堡把自己围起来,让番兵来打,结果搞到士气消沉,大营被攻破,此举纯系昏招。
阿桂和海兰察,他们两个都知道这场仗的正确打法,终于等到了温福出局,两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这个不宣的,就是不能打得太容易了,至少要让乾隆多出点血,才会珍惜行将到来的胜利。于是两人默契分工,轮流上书,东拉西扯,说东道西,硬是从乾隆那里搞来了七千万两银子的费用,这才整装出发。
出发之后,五天至美诺,八天至小金川,而后数量多达十万的清兵,蜂拥扑向大金川,将勒乌围围得连风都吹不进去。
这一围,就是整整两年之久。
不急于结束战斗,为什么要那么急呢?
阿桂不急,海兰察也不急,可是大金川的索诺木却是急得抓耳搔腮,知道这一次是真的逃不过去了,就诚恳地邀请正在勒乌围政治避难的小金川土司僧格桑来喝酒。僧格桑饮下之后,痛叫一声,口吐鲜血而亡。
毒死僧格桑之后,索诺木派人扛了僧格桑的尸体,押着僧格桑的所有妻妾,来到官兵大营,求见阿桂,说:现在这场仗,都是这个僧格桑给惹起来的,现在我们把他毒杀了,交给你们,咱们停止战争好不好?
阿桂乐了:你开什么玩笑?我这里是整整十万大军啊。我们凑这么多人容易吗?你说要战争,我们就赶紧给你凑人数,好不容易十万人凑齐了,你又要和平,怎么就这么难侍候呢?
拒绝求和,不死不休。
看着营寨外人山人海的官兵,索诺木和喇嘛莎罗奔抱头痛哭:这次恐怕是真的完了……说话间,外边的官兵已经吹响集结号,发动了总攻。在十万之众的虎狼师前,小小的勒乌围宛如纸糊的一般,顷刻间就被拆为白地。索诺木、喇嘛莎罗奔杀出重围,逃向二号巢穴刮耳崖。
可以确信,让索诺木、喇嘛莎罗奔逃向刮耳崖,应该是阿桂故意放水,目的就是把这个猫捉老鼠的游戏,玩出最好的效果。
十万大军紧跟着这俩倒霉蛋屁股后面,浩浩荡荡到了刮耳崖,又将刮耳崖围得密不透风。
二十天后,刮耳崖中粮尽。大金川土司索诺木、喇嘛莎罗奔被迫头顶印信出降。
这一次,乾隆是真的赢了。
乾隆的十全武功之六,二打大金川,终于如乾隆所愿地落幕了。欣喜若狂的乾隆,命令阿桂将索诺木和喇嘛莎罗奔小心护送到北京城,亲切问候之后,拖到刑场上一人剐了三千六百刀。这两个家伙,让乾隆丢尽了脸面,不剐了他们,乾隆难消心中的怨毒之气。
此后两年,乾隆全神贯注于制造文字冤狱。江西新昌举人王锡候,刻印了一本《字贯》,教化民众读书识字,乾隆大怒,斥之为大逆不道,立斩。
都知道乾隆最痛恨别人读书写字,所有人都把家里的纸片收起来,以免惹祸上身。乾隆逮不到活人,转而向死人下手。浙江举人徐述夔已死,但他以前曾写过诗: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乾隆怒,剖棺剉尸。还有一个礼部尚书沈德潜,死了很久,乾隆趴在他写的字里翻啊翻,终于找到一句:夺朱非正色,异种也称王。于是乾隆大怒,沈德潜的棺材也被扒开,尸体被锉成粉末状。
就在乾隆的疑心病失控的情形下,历史上最有名的权臣和砷,溜溜达达地走入历史。他成了唯一能够摸透乾隆心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