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错就错在不该把八阿哥、九阿哥及十四阿哥的亲信一并流放到广西去,还让他们组成旅游团一起上路,结果这伙人成了宣传队,成了播种机,一路上风风火火,大张旗鼓,大作政府工作报告,广揭宫廷私隐。
现在这些事,连隐居深山不问世事的蒲潭先生都知道了,只有当事人雍正还蒙在鼓里。
了解到这些小道消息之后,蒲潭先生再问:还有啥新闻呢?
还有……就是有一个岳公,是岳飞岳爷爷的第二十一世孙,乃西天佛祖身边的大鹏鸟转世,能征惯战。马前张宝,马后王横,跨下千里踏霜胭脂马,掌中一杆追星逐日蟒蛇枪,此番正镇守西安,抵御金兵。可是却不曾想那金兵早已坐在了金銮殿上,所以昏君屡屡传诏,宣岳公进京,欲除之而后快。岳公知道昏君相害之意,始终不敢奉诏。但怕只怕这样拖下去终无善了,那岳公迟早难免遭到昏君的毒手。
蒲潭先生跳了起来:不行,我们读书人,乃社会的脊梁,决不容许风波亭冤狱重演,是我们每一个读书人的责任所在。阿熙,你马上去营救岳公,不得有误。
学生张熙傻了眼:老师,湖南到西安,好远好远的路啊……
蒲潭先生大怒:阿熙,你读圣贤之书,所为何事?夫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为往圣继绝学……不过让你去西安一趟,你就斤斤计较起来了,像你这般没出息的样子,又如何为万世开太平?
张熙:我开……可我真的没钱啊,连路费都没有。
蒲潭先生:老师我以前是怎么教导你的?把信送给加西亚,没有任何借口,做事绝不拖延,思路决定出路,办法总比问题多,
张熙:……那我干脆卖房子卖地好了。
史载,张熙卖了自己家的房产和自留地,顶风冒雪,踏上了拯救岳公的漫漫征程。蒲潭先生亲自送弟子到村口,赋诗曰:
去年此地别燕丹,
今日至此水犹寒。
起义造反胜利后,
夫妻双双把家还。
诗成,蒲潭先生脱下自己的背心,在上面写道:曾静死于此。
不成功,便成仁。
干啦。
(7)大诱捕
张熙一路风餐露宿,终于到达西安,恰好碰到马和尚正在军营外边瞎溜达:劳驾,我打听一下,岳公住在哪里?
马和尚:啥玩意儿叫岳公啊?听不懂。
张熙:就是岳钟琪岳大人。
马和尚:噢,我当是谁呢,原来你找老岳啊。
于是马和尚兴冲冲地带着张熙进了门:大帅,有人找你。
谁找我?岳钟琪愕然,这时候张熙已经上前一步,向岳钟琪深深地鞠了一躬:岳大人好,小可湘人张倬,此来是送一封书信给大人。
岳钟琪奇怪地看着张熙,打开书信一瞧,那封信却是蒲潭先生曾静手书,主题叫“南海无主游民夏靓遣徒张倬上书”。岳钟琪拿眼睛一溜,倒吸了一口冷气,把马和尚叫过来:你给我带来一个啥人?你看看这封信。
马和尚不识得字:这封信怎么了?龙飞凤舞的,这不是挺好的嘛。
岳钟琪:你缺心眼啊,这封信是劝我造反……
马和尚:那就造呗,我以为多大的事呢。
岳钟琪鼻子气歪:要造反,你来当先锋官?
马和尚:别别别,我这人最讨厌打仗。
岳钟琪:你既然讨厌打仗,那就快点替我把这个家伙抓起来。
马和尚扑过去,将张熙抓住,拖入刑讯室,皮鞭老虎凳齐上,烙铁辣椒水齐用,只打得张熙放开喉咙大声号叫。少顷,就见马和尚兴冲冲地从刑讯室里出来了:小意思,他已经招出了幕后主使人。
岳钟琪大喜:是谁?
马和尚:他说是一个叫岳飞岳武穆的指使他干的。
岳钟琪:你他娘的……那是我祖宗……马和尚,你听好了,我刚刚给皇上写了个奏章,就是报告这件事的。你跑得比马快,又省草料,赶紧拿了信送往京城,听见没有?
马和尚:合计拿我当免费的马了……气煞我也。
马和尚拿了奏章,出了军营,向着北京城撒腿狂奔,果然是快愈奔马,非止一日已经到了北京城,把奏章递了上去。
雍正当晚就在奏章上批了字:……料理得急了些,当缓缓设法诱之,何必当日追问即加刑讯?可从容暂缓,徐徐设法诱问……
马和尚拿了雍正的批复,再掉头冲出北京城,一径的狂奔,又回到了西安。
岳钟琪看过了信,坐在座位上琢磨了好长时间,就去了刑讯室。
进去后一看张熙被马和尚打得那副惨模样,岳钟琪当时就落了泪:兄弟,你受苦了,请原谅我这样对待你。现在我才确信,你真的不是雍正派来的卧底。
张熙:卧底?我怎么又成了雍正的卧底?
是这么一回事,岳钟琪解释道:兄弟,你知道,那北京城中的昏君,无日不思杀掉我,经常派奸细混入,谎称要我起兵,只要我一脱口答应,就恰好中了昏君的奸计……
张熙:……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岳钟琪:怪不得我要对你严刑逼供,但是你终于经受住了考验,这就证明你果然是我辈中人。马和尚,还不给义士解下来?
马和尚上前,替张熙摘去手铐脚镣。就听岳钟琪说道:兄弟,实不相瞒,我身为汉人,久有起兵报国之心,奈何孤掌难鸣,有心无力啊。
张熙:你……真的要大兴义师,诛除暴君?
岳钟琪:要不我闲着干什么?
张熙:也对,不过我还是有点不相信……
岳钟琪:不相信也没关系,咱们这么着,现在哥仨拜把兄弟,一如桃园结义刘关张,从此性命相托,患难与共,这总可以吧?
马和尚一听魂飞魄散:……别扯上我,这事跟我没关系,求求你别扯上我……
可是这时候说什么也晚了,岳钟琪不由分说,强按着马和尚的脖颈,和张熙三人拜了把兄弟。然后大家就在刑讯室里坐定,共议起兵反清之事。马和尚出去准备酒菜,等他端了酒菜回来,岳钟琪已经出来了:给我把酒菜端到大帐里来。
马和尚:……那三弟呢?
岳钟琪:什么三弟,他已经招出了幕后主使人就是他的老师曾静,所以我又把他给铐回去了。
马和尚:唉,你看这事弄的……咋就这么快呢?
(8)灵魂深处大反省
曾静被逮,并以最快的速度押到了雍正的面前。
雍正升堂,百官肃立,老隐士蒲潭先生曾静被拖了上来,半死不活地扔在地上,群臣同声呼威:威……武!
雍正:底下趴着的,是啥人啊?
曾静:草民……乃曾静是也。
雍正:啥职业啊?
曾静:草民……乃无业的游民。
雍正:你最近都干啥坏事了?
曾静放声大哭:皇上啊,草民最近可真是干了件丧尽天良的缺德事。都怪草民平日里不注意听领导的话,不加强学习,把自己等同于普通的老百姓,放松了对自己的严格要求,结果干出了阶级敌人想干都干不成的坏事,起到了阶级敌人想达到都达不到的坏效果。这可真是令亲者痛,令仇者快啊……呜呜,皇上啊,你就狠狠地批评草民吧,草民以后再也不敢了……
听到曾静大放号啕,雍正登时傻了眼,他从龙椅上站起来,招手把几个刑部的官员叫过去:这个人……他是啥意思啊?
刑部官员们齐声大叫道:陛下,管他丫的啥意思?陛下你就下命令吧,只要陛下你一声吩咐,我们立即食其肉,拆其骨,寝其皮,睡其老婆……全听陛下你一句话。
雍正:可我听这家伙的意思……他好像是承认了错误。
刑部官员:陛下,我们发现自己工作失职以后,就立即着手进行修复和弥补,自从这厮被捕以来,我们就不断地对他进行思想教育工作,所以呢,现在是我们的工作出结果的时候……
说着话,刑部官员递上来厚厚一叠子曾静写的检讨书。
说起曾静被捕之后写的悔过书,就一个字:长。
长篇大论,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又没有什么实用价值,没办法放进小学生课本让小学生背诵。
但长归长,曾静的悔过书我们非得抄一段不可,不然的话,我们很难理解在政治高压之下,人性是如何扭曲的,又是扭曲到何种程度的。
回避了这段记录,我们就回避了人性,回避了历史:
……本朝名正言顺,以天道方之,不可轻议。不然,湖山万里之外,奸党之流谤,何由得知?穷乡陋儒之胸,吕留良之逆说,何由得解?我皇上至孝至仁,至诚至敬,超越万古帝王。弥天重犯昔虽冥顽,同于禽兽,今得被化,幸转人胎,以此心下犹具蚁知蚁见,稍得窥于高深于万一……
……弥天重犯抢地呼号,痛心挖髓,此时即置之极刑,亦王法人情所当然,死亦知恩感德,甘心瞑目。况蝼蚁百姓,当此皇恩无涯,何敢言报?只顾插翅遍飞宇内,凡人力所能到,足迹所可及,逢人逢地,宣扬圣德同天之大,无间内外,申明本朝得统之正,直尽商周,一洗从前谣言之谤,共知吕留良为圣世之逆贼。共歌太平之世,共祝有道天子,万寿无疆,以赎补当身万死蒙赦之罪,死幸耳。深情结胸,重义透髓,一字一泣。
总之,曾静的意思是在说:吾皇圣明兮万寿无疆,臣罪当诛兮剥皮抽筋……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而且曾静还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他愿意让雍正把他交给人民群众,批倒批臭,即使顶风臭出去十万八千公里,也没得关系。
单从这个检讨书上的解决方案来看,曾静是一个具有大智慧的人,因为这个解决方案,恰好对上了雍正的脾胃。
雍正就是一个喜欢大搞群众运动的怪人,而曾静的解决方案正是对准了这一点,这能说是简单的巧合吗?
让曾静这么一搅浑水,不唯是雍正,连满朝文武,也全都昏了头。
眼前这桩事,咋个处理法呢?
开会吧,集体讨论,集体决议。
(9)反面教材
朝会开始,雍正首先发言。
他高屋建瓴地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