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上姓玄。据玄家家谱记载,自荆楚之地移居西南已有数甲子。而这千百年的时间,玄家一直是玉县的大户之一。古人有云:“富不过三代”。可玄家的族谱却记载了每一代的繁荣,直到我的曾祖父一代才逐渐走向毁灭。这其中的秘密都在祖上流传下来的天相要术上。
天相有言:“天下之事循天道常理”,每一代的天相师都不敢忤逆千年不变的祖训。
祖上玄灵公是楚国大将庄蹻的相师,因身怀天相奇术而被看重,并随庄蹻征战西南。庄蹻踏平夜郎国,深入滇池一带。当面对烟波浩渺的五百里滇池,庄蹻心头却涌上了楚国山水。玄灵公暗示庄蹻楚国再也回不去了,奈何庄蹻执意要回返楚地。玄灵公情急之下说出了天相卦象显示为“七龙入海”。
“七龙入海”是数甲子难遇的奇像,晴空中无故出现七条纵横天际的彩虹,由西而生,逐渐合而为一直奔入东海而去。‘七龙入海’象征七天子合而为一,天下即将大统于秦。”
玄灵公说完马上就后悔了,一旦透露了天相之事,必将受到天罚。但庄蹻在楚国时对自己不但有救命之恩更有知遇之情,所以一时间竟把天相禁忌抛到脑后。
庄蹻闻言大怒,即使玄灵公所说之事无不应验,但庄蹻作为楚庄王的后裔,天下大统于秦这样的话自然是大逆不道的。
玄灵公被当做逆臣贼子,以颠覆朝纲,动摇军心来治罪。庄蹻念及旧情,没有按当时楚国律法对玄灵公处以五马分尸惩戒。事实上,庄蹻没有立即处死玄灵公更是忌惮天相术法的作用,日后证明正确无比。
玄灵公被施予烙眼之刑,眼睛活活被烟火熏瞎。同时又被流放西南,永不得踏入楚国一步。
数日后,庄蹻得知回返楚国必经的黔中郡已被秦军切断,只能留在滇池,建立滇王国。庄蹻认为对玄灵公有愧,于是为他置办家业,繁衍生息。
虽然双眼失明,但天相一脉还是传承了下来。玄灵公用自己的经历总结为“天下之事循天道常理”来告诫后人使用天相要术不能越界,否则容易把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庄蹻入滇自封滇王不久,西南发生了大事。西南数十部落之间战事不断,滇王屡次出兵平息战事反而加深了滇王政权与当地部落间的矛盾。
滇王此时想到了已经失明的玄灵公,虽然玄灵公自己已经无法窥探天相机关,但已有子嗣相传。天相卦象显示“九龙劫,三龙生。”意思是原本守护西南部族的九条地龙发生了变故,六龙被灭,三龙藏匿。而湖海逐渐干枯只是表面现象。一旦藏匿的三条地龙被灭,西南部族将面临前所未有的灾祸。
玄灵公不能说出天相所示卦象,只能对滇王说“天下溪流汇于大川,大川汇于湖海,滇国大湖连年干涩,而非干旱之祸。而是川流改道,湖海变沼泽,说明地下暗流也在悄然而变,地下暗流的剧烈变化与地脉息息相关,地脉的变化会影响一国的国运……”
“虽然数十个部落征战不断但终归还是为了争夺最佳的生息场所,西南部族民风彪悍,争夺在所难免。滇王要做的很简单,首先是入乡随俗,改变衣着和习惯。再而要拜神,拜部族之神。”
滇王听从了玄灵公的建议,身着部族服饰,当着各部族宗女的面,在玉县祭天拜神,并在玉池放生了一条“蛟龙”。据族谱记载这是一条即将要化蛟龙的巨蟒,身长十池有余,头上顶出了龙犄,有了蛟龙的雏形。至于为何要这样做,族谱并没有详细的记载,但至此各部族才真正认可滇王,因为这个神拜的就是他们的守护之神‘血阳女巫’。
同时,玄灵公受滇王所托,调解部族矛盾,至此再也没有回到玄家。族谱里也再没有记载任何玄灵公的事迹,‘九龙劫’后来如何也不得而知。我一直以为这也许会是一个永远的秘密。但越是极力隐藏的东西,越能激发起人的好奇和探险热情。
直到这一天传来了史教授失踪的噩耗,我知道我可能要违背对她的诺言,重回儿时的故地了。
那还是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我与蒙子踏上了南下的火车。绿皮火车缓慢地摇摆前进,弄得人昏昏欲睡。
我抬头望向夜幕降临下的群山。玻璃上映衬出一个头顶犄角,面戴花纹鬼脸的女人正注视着自己。我倒吸一口凉气,本能得侧脸一看,却发现车厢里竟空无一人,连列车行驶的声响也停了下来。原本热闹的车厢突然没有一丝声响,昏暗的车厢静的可怕。
回过头,我的瞳孔被惊的无限大。狰狞的女相鬼面就出现在自己的正对面,我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女相鬼面头往后拧了过去,她的脑后竟然还是一张脸!一张血红的女人面孔,像是脸皮被扯掉了一般。我头皮一阵发麻,这张血脸近在咫尺,眼窝只是两个血槽,双面女人默而不语,却缓缓地抬起了手。
我意识到她的手触碰到了自己的脸,自己却一丝不能动弹,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自己的脸会不会也如同对面那张脸一般被扯下来。
我正想着没有脸皮的自己如何凄惨,脸上真的越来越疼。
一声长笛惊醒梦中人,我发现原来是个梦。可脸为什么这么疼?原来真的有一只手掐住了我的脸,从白皙的肌肤来看这应该是一只女人的手。
我微微抬头,发现对面坐着一个年轻女子,见我醒了,她尴尬的把手缩了回去。一旁站着的蒙子正皱着眉看着我,圆胖的脸上漏出焦虑的神色。“玄风。老毛病又犯了?”
我抬头疑惑地看着这名年轻女子,一头乌发垂在胸口淡蓝色蝴蝶领两侧,宛如一只蝴蝶游嬉在瀑泉中央。两枚细月长眉与水灵大眼交相辉映,真是细月秋水共缠绵,怎不令人动容。可人的嘴唇呈现原生态的淡粉色,黛玉风韵的下颚精致玲珑...,这姑娘有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古典之美。
我的脑袋还有些天旋地转,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身在何方了。年轻女子看我还在犯迷糊劲儿,用手掐住了我的人中。她说:“玄风哥哥方才噩梦中入了鬼迷心窍的死局,如果不及时唤醒意识,轻则三五日内意识模糊,重则昏迷不醒大脑缺氧死亡。这种状况在我们史家称作'拨魂',所以刚才倾城不是有意……”
“什么!史家?倾城?”在迷糊中听到‘倾城’二字,我的毛发都有些不寒而栗。蒙子和这名女子显然对我的反应始料未及,“玄风哥哥,我就是史倾城。你难道不记得儿时我们在京城有过一面之缘的,你躲在紫禁城的红墙下远远地看着我,可一转眼你就不见了......“
我怎会不记得,从那个时候起我和史教授的命运就彻底改变了。本以为远离了北方喧嚣的大城市,我与这位名义上的妹妹会老死不相往来,没想到命运的轮盘使我们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空间重逢了。这真的是一种巧合吗?
为了掩饰刚才惊慌失措的神情,我故意说道:”妹妹果然是人符其名,倾国倾城。弄得我这个哥哥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蒙子有些按耐不住地说道:“哎。知道世上最悲催、最狗血的事儿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蒙子拍了拍大腿,”就是邂逅了一个美人,结果发现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
我说:“我们只是坐火车,就别满嘴跑火车了。行不行?”蒙子的话把史倾城逗乐了,她用白皙的手指轻掩微笑,“哥哥说笑了,倾城心里其实一直惦记着哥哥,日月都盼着能与哥哥重逢呢。”
蒙子越说越来劲儿了,“嘿。还真别说。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这桥段我喜欢!也许是史教授冥冥之中安排你们重逢。”
一说到失联的史教授,众人心中一阵沉痛。半年前史教授与几名学生莫名消失在南疆重重大山之中,至今音讯全无,他们仿佛蒸发在群山之中一般。
蒙子为了安慰我们说到:”兴许教授他们是找到了某处世外桃园,正享着福呢,没准还等着我们过去。”我看倾城脸色一阵难看,朝蒙子使了个眼色。蒙子知道自己说话不招人待见,没心没肺地躺在卧铺上,转眼就呼呼大睡起来。
我对史倾城知之甚少,只知道她与外祖母同住在外地,只有当史教授出差或是假期才会去探望她,其中的缘由史教授从未对我提起。对于眼前这位突然出现,但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的妹妹,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情。至于说为什么半年后才动身前往南疆找寻史教授,史倾城说这半年来有人一直冒充史教授与自己书信往来,直到最近才发觉父亲出事了。
她当然能猜到我就是那名冒充史教授给她回信的人,没有当面道破足见她情商之高。不仅仅是因为善意的谎言,我装模作样地问一些心知肚明的问题她也是积极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