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留下来，绝对不留下来。谁高兴上了一天班还要留下来打扫车站啊。”张杰麟缩紧着身子，指尖敲触着桌面，“我要看列车的。要是因为太累而漏看的话，要是发生什么事故……就……”
他刚说完着句话，休息室内的各个角落里，插隙出不快的话语。
“又不是你看的……”
“值班员还谈什么累？”
当然，员工们更多的还是对站长的抱怨。
“别人元旦都可以放假，而我们却还要被告知留下做这种苦差使。”
“我们一个月的工资才多少，难道还要为突发的流感负责吗？”
近期因为流感的关系，公司要求员工对车站上上下下都彻底打扫遍。所以站长要求在下班后，留下两人去打扫。至于人选，则由员工们自己决定。
从员工目前的气氛来看，是没有人愿意做这种无偿性的苦差事的。
这时，董美华像逆着气氛似地站起了身，“大家都不愿意留下来吗？”
周围的同事们想当然地摇摇头。
董美华低头冥思了会儿，“摁……算了。既然没人的话，那我就留下来吧。”
员工们一个个都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董美华。
“怎么回事？”有人问着。
“没什么啊，你们都不肯，只有我去咯。谁叫我们是一个车站呢？”董美华嬉笑着提了下，挂在鼻梁前的眼镜。
“可站长说要留下两人，还差一个啊？”
董美华的瞳孔扫视了下周边，走近手撑着台面，正在闭眼养神的赵辉旁边。
“赵辉，你也想留下来为车站做一份贡献吧。”她坐到赵辉身旁，用肩膀撞击着他。
赵辉没有回应，只是睁开眼睛呆呆地望着她。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赵辉是不愿意的。
“赵辉，你愿意留下来吧，对不对。”董美华强硬地板起面孔，重复着话。赵辉还是没有反应，她就索性代替赵辉说恩了。
其他同事几乎同时露出被拯救的表情，他们感谢着董美华。
董美华表示无所谓，她的食指像眼镜蛇那样晃动，“我也只是想把车站打扫干净，为你们自己争光不是吗？”翘着二郎腿的她，看上去要有多惬意就有多惬意。
赵辉觉得无趣，又手撑起头，小憩了起来。其他员工也各就各位地准备上岗。
董美华似乎还没有消停，她蹦蹦跳跳地走到储蓄柜旁，拿出了一个张票款，就对着今天上班的数额进行核对。同事们对她的异常认真感到困惑。
核对完以后，董美华轻快地捋了捋掉下的秀发，说着：“好了。”
她在拿起装着票款盒，准备去服务中心接岗时。临行前，她看到一旁的胡靖钟正慌乱地翻着盒中的票款。董美华见状凑过去问她怎么了。
胡靖钟回答是票款单找不到了。对于车站服务员来说，票款单不算什么重要的东西。可要是遗失了也会很麻烦。
“你说怎么办啊？”胡靖钟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董美华就提出把自己的票款单给她，要她先去接岗。
“那你怎么办？”
“我啊，无所谓，待会再去和站长去借下。”
“啊，谢谢啊。”
董美华露出洁白的牙齿，说了句没事。她又看到周倩雯旁边有过多的纸团，就走过去问这些是什么。周倩雯回答说是垃圾。
“那我帮你仍掉吧？”
“啊？”周倩雯一下不能接受这样的董美华。
董美华抓起纸团就往垃圾桶里塞。她在休息室里转悠了一圈，沿途也是对其他同事给予了帮助。时钟还未到八点，她就神采飞扬地走了出去。
几个人头瞬间集合到了一起。
“你们说她最近是怎么了？”
“你也发觉了吧，心情好得很。”
“家里中奖了？”
“我说你们啊，也太不了解女性了吧。”陈雨燕说道。这使得大家一起看向她。“我说董美华她肯定是谈恋爱了。”
几个同事又是一阵热议。
在一旁听着的周倩雯回想起那天在高桥镇遇到董美华的情景。她真的是恋爱了啊，周倩雯突发了种寂寞感。
等休息室内比较空挡时，周倩雯下意识地坐到赵辉隔壁的一个桌面上。
“你什么时候那么爱这个车站了，也谈恋爱了？”
两人背靠背。赵辉把头埋于胳膊肘内，揉搓了下脸，“我很爱这个车站吗？”
“你不是答应留下来打扫除了吗？”
“谁说我答应了。”
周倩雯对赵辉这种消极的态度极为反感，她转过头，“既然不想留的话，为何不明说呢，永远都是不与人交流，这让别人怎么知道你的真实想法啊。”
“谁说我又不想留下来了？”
“你……”
“我没答应要留下来打扫除，但既然硬要我留下来的话，也无所谓。”
周倩雯的头咔嚓一声跌到了桌面上，“你这种模棱两可的性格，将来什么事都做不好。”
“是吗？”赵辉眼珠朝上一翻，“通灵术这方面我也做不好吧。”
“对，也做不好，上次那件噬魂怪的事，你也没查出来。”
赵辉对此充耳不闻起来。
晚上八点整，早班的人很快地换好衣服，准备下班。而晚班的人则已经换好了工作服，准备接受起夜班的洗礼。
唯独董美华，她从仓库里推出了一辆清洁车。赵辉呆滞地站在她旁边。
地铁公司总共分非员工区和员工区两个区域，非员工区域就是乘客涉及的范围，而员工区是只有内部员工才能踏足的地方，地铁的设备等等也都在这个范围内。
董美华拿起扫帚拖把，又回头掂量了下还有没有东西拉下。不久，她才发觉还有抹布没拿。她从里面的晾干上，挑选了条算干净的点了点头。觉得万事俱备了，董美华将头扭向赵辉，吩咐着走了。
赵辉叹了口气，跟在了她的后面。
从休息室内往深出走去，董美华轻散的步伐似乎标志着她美好的心情。跟环控机房、设备机房、结帐室分散在走廊的两处。她走到环控机房门口时，停下了脚步。
“先打扫这里吧，怎么样？”董美华拿着扫帚撑于地面，就像个士兵压着把长枪杆。
赵辉默默地点了下头。里面倒还算干净，董美华扫了一圈，都没见几丝灰尘。她想这也很正常，这里一般没什么人踏足，天花板上面的通风器又完好无损。平时清洁工作交给的是专业公司的阿姨。
其实这里也不用特地打扫一遍，不过既然上头发了命令，站长也不想担责任，以后要查起来，只要说确实打扫过就行了。
他们就这样游走于走廊两旁。在接连打扫了三，四个房间后，董美华的步调也变得慢了许多。
“这样算干净了吧。”董美华用着抹布在各个机器上一抹。
赵辉看都没看她打扫过的地方，只是盲目地点着头。
董美华拿出消毒器，在房间内喷了起来。信号室里的机器种类很多，她还要小心着别弄断其中一个机器的线了。
“赵辉啊。”董美华像艺术家那样在空气中，喷撒着消毒剂，“为什么平时话那么少呢？”
赵辉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都没来得及考虑。他一直觉得快点打扫完，就可以回家了。
见自己问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董美华回过头又问了遍，“为什么呢？”
赵辉觉得没必要回答，就随意打岔着，“没什么，只是不太想说而已。”
“那可不行哦，男孩子要是话少的话，将来女朋友都找不到的。”
赵辉特意躲过董美华的视线，望向别处。
“对了，你上次和周倩雯一起在高桥镇，到底干什么？”
“没干什么？”
“瞧吧，又是这种态度。你就不能精神点吗？赵辉啊。”董美华过来拍了下赵辉的肩膀。
赵辉拿起拖把就拖起了地。
董美华对着他摇了摇头，“你该不会是有自闭症吧？”
“你可不要觉得是我在说你哦，全车站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董美华挠了挠后耳，“记得你刚来车站的时候吧，人家都说来了个怪人。不过……”董美华那双在镜片后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起来，“也正是你这种性格，才能和周倩雯合得来吧？”
赵辉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呵呵，还记得吗，当初同事们可是赌你三天就会受不了周倩雯的，可想不到你呆这里至今，不少员工都输得血本无归啊。”
“其实我一直有一点很好奇。”赵辉转过身，“你和周倩雯小姐是什么关系呢？”
“我们啊……应该算是好朋友吧。”
“可我觉得你们似乎并非关系非常要好的朋友。”
“恩？”董美华蹬大了眼睛，“你觉得刚来时，我说了她坏话吗？所以觉得我们关系不好”
赵辉没有回答，低下头重新拖起了地板。
“我这几年确实和她生疏了不少。”董美华咬了记下唇，深吐了口气，“要说以前。你知道吗？我们是一个学校毕业的，然后又被分到了同一个车站。当时……”董美华歪起头想了会儿，“我们好像别分到西园路站。那时也是我们关系最好的时候。可是……”
赵辉偷偷瞥了董美华一眼。
“可是，不知道是因为岁数大了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自从分到这个唐中路以后，就觉得很难与她交流了。”董美华摆正了下戴着的眼镜，“有时我总感觉她就是追求的东西似乎和正常女性不太一样，你说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那么怪异地去听信一些迷信的东西呢？”
“其实她以前也不太合群，这点和你还真有点像。不过她开朗起来，也真是开朗得吓人的。她似乎和你关系挺不错啊，上班时间一直和你说话。这么多年，我可没见到她和男孩子这样接触过。”
“我们在谈论一些非常重要的正事。”
“上次在高桥镇也在在谈论一些有重要的正事。”
“确实是。”
“不会吧。”董美华露出不信任的表情。她仰头轻笑了下，“看到她有了新朋友，我还是感到舒心的。你们两人中好像又加入了一个女孩吧，那个叫林晓仪吧。”
“是吗？”
“什么时候我也加入你们，向站长申请和你们一起休息。”董美华爽朗地露出洁白的牙齿说完后，她表情迷茫起来，“周倩雯真是能当知心朋友的人啊，对不对？”
赵辉抿住嘴唇，把拖把用力一摁。董美华转身向门外走去。
赵辉想着：或许董美华一直想与周倩雯作好朋友。可是，想当通灵师的怪异行为又很难让常人接受。赵辉自己也没有朋友。
他正要走出房间时，地上的一个反光物引起了赵辉的注意。他走近辨别出那是一粒纽扣。是刚才董美华掉的吗？他正要检起，指尖在接触到纽扣的刹那，他像触电那样颤抖了。
莫非……
赵辉颤然地把纽扣检起，抬头望看向董美华的背影。纽扣周边就像被抽调了空气那样，被赵辉紧紧握于掌心中。
---------------------------------------------
听到嚣杂的手机铃声后，周倩雯翻开机盖，随意看了下。
让她想不到的是，来电显示是赵辉的手机号码。赵辉几乎不会主动打电话给她。
“喂，什么事啊？”周倩雯歪过头，把手机夹在她的肩膀与脸之间。之前她正在里无所事事的绣着花。绣花并不是为了其他，而是纯粹打发时间。就在快要绣完时，听到了手机铃声。她也不愿意有半点耽搁，遂边绣边听着电话。
“我找你有点事，希望你可以出来下。”手机那头传来赵辉那不带任何感情语调的声音。
“现在？”周倩雯瞄了眼窗外，“都快要晚上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吗？”
“我个人认为，还是尽早地和你说的好。”
“到底什么事，很急吗？”
“对于你而言，应该属于急事。”
什么对于我而言，周倩雯都没心思继续绣花了。她放下了面纱与细针，拿住手机，摆正了一直歪着的脖子，“到底什么事，就不能在电话里讲吗？”她走到窗台处，‘咔嚓’一下拉上了窗帘。
“可以在电话里说。”
“那不就行了。”周倩雯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跷蹊二郎腿。
“上次和董美华一起逛街的男人是谁？”
“啊，你打电话来的急事就是指它吗？”周倩雯换了个手拿手机，表情虚无。
“正是，希望你可以告诉我。”
“他是我们在联谊会上认识的，名字好像叫……忘记了，只知道他姓吴。”
“联谊会吗”手机那头是短暂的沉默，“那算起来也有近半个月了。”
“是啊，喂，你问人家的事干吗？”
“昨天大扫除时，我在董美华周围检到一粒纽扣。我不感确定是否就是她的。但这纽扣上却残留着过多的灵异能量。”
“什么，灵异能量？”本来舒舒服服靠在沙发背上的周倩雯，一下直起身，“这怎么回事？”
手机那头的语调还是那么的不紧不慢，“我觉得纽扣有问题后，就把它拿到了家里，测试了下，测试你懂吧，就是放在我的那个显微镜上……”
“我知道，我知道。这纽扣到底有什么问题？”
“这纽扣在十二小时前，应该和某种厉鬼接触过。而且……这个厉鬼的种类是噬魂怪。”
听到噬魂怪这三个字，周倩雯惊呆了，“那几天前我们查的那个……”
“这我倒不能确定。”
“这纽扣真的是董美华掉的吗？”
“从纽扣的式样来看，应该是西装上的。”这也是为什么赵辉会特意打下电话，问董美华的那个男朋友。
先前赵辉在检到这粒纽扣后，就拿到了家里检查。他把纽扣放在显微镜上，确实在镜片内看见活跃的灵异能量。他又调整了下焦距，两眼向镜片内望去。他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从显微镜上辨别出，灵异分子属于噬魂怪。
“那现在董美华……”周倩雯急速地喘着气，“赶快出来当面说。”
“你不是今天不想出来吗？”
“好了，别扯其他的了。”周倩雯对着手机吼道，“我们在车站碰头，知道了吗，快点。”她边握紧着电话，边另外只手换取着能出门的衣服。都没照镜子，便夺门而出，“总之先去博汇路车站碰面。知道了吗，我现在赶快打电话联系董美华。记住，在博汇路车站碰面。”
还未等赵辉说等等两个字，电话就传来嘟嘟的声响。这个女人就是会急，他放下了手机想。
来到博汇路车站时，周倩雯已经在闸机旁焦急地等着了。她看见赵辉现在才来，还直抱怨着他动作太慢。
“董美华的手机一直打不通。我现在没办法联系到她。”周倩雯拿着手机的手，骤然贴紧胸口，“莫非她遇到了什么危险。”
“你先不要那么着急。”
“现在这情况我怎么可能不着急。”
赵辉把心中的想法坦诚了出来，“我早前就说了，噬魂怪很少主动攻击活人。如果确定那男人真是什么噬魂怪的话，那很大程度就是我们先前查的那个。他的手段我也解释过了，因为不想留下什么线索，所以是通过类似于巫蛊的东西来取人性命的。既然巫蛊，那一定还要等待时间来触发的。”
瞧你说得轻松，周倩雯摆了赵辉一眼，“对了，噬魂怪不是一种被人类怨念所集结的怪物吗，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实体的人呢？”
“关于这个……”赵辉拍了拍因为靠在墙壁上而粘满粉灰的袖管，说：“我也不清楚。”
周倩雯骤然泻下了气，赵辉又紧跟着来了句，“不过……和其他鬼一样，噬魂怪也是可以控制人的躯壳的。”
“啊，什么意思？”正到周倩雯分析这句话的含义时，赵辉已然走到了前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