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欣言把两只手放在口袋里，一个人走在马路的最角落里。不远去的君山中学的操场上，已经能看到不少学生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欣言脑子里盘算着顾小华的事，他不想让顾小华知道，更不想给顾小华惹下麻烦。明明也快到学校了吧？自己又该去哪里？跟紫云又算是怎么回事？欣言脑子里一片凌乱，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欣言索性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了下来发呆。每次烦躁的时候，欣言总会找个安静的地方坐着，静静的想着。如果没有打扰，他可以坐很久。可是这次，欣言确实理不清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晚上，欣言还是去了紫云家，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紫云看见欣言回来，开心的不得了。欣言仍然是一副平静的样子，一切都是紫云主动，欣言只是被动的接受着紫云给予的一切。紫云在欣言面前，忘了矜持，只知道一味的对欣言好，把自己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欣言。但她心里也明白，欣言的心里装着的是明明，可是在紫云看来，也许时间久了，欣言就慢慢的忘掉了明明，她心里非常清楚，毕竟欣言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子是她，只不过距离拉开了两个人曾经差点贴近的心，她觉得，只要自己对欣言足够好，不用多久，欣言的心一定会回到自己身上，可是她不知道，在欣言心里，明明已经无人可取代，和紫云在一起，是因为一个男人的本能，又或者说，欣言分不清两个人之间，到底谁是明明谁是紫云，紫云的温柔，总是让欣言以为是明明，他把自己陷入到一种幻想里，不能自拔。
紫云的爸妈回来了。可是欣言和紫云却没有分开。紫云的世界里，已经只有欣言，她渴望被欣言抱在怀里的感觉，喜欢欣言亲吻她，把她压在身下剥的干干净净，她完全沉沦在自己以为的爱情里，而欣言把对明明的思念都发泄到紫云身上，两种病态的爱恋，就这样把两个人捆在了一起。每天到了晚上的时候，紫云会早早的吃完饭，再悄悄的把后门打开，把凳子放在围墙下，焦急的等着欣言回来，而欣言每次总是悄无声息的出现，两个人几乎贴着耳朵说话，或者是靠手势交流，把紫云的家人完全蒙在鼓里。
但也有差点被发现的时候，有一天清早，天蒙蒙亮的时候，两个人还在睡觉，紫云妈妈敲门，把两个人着实吓了一跳，欣言刚要跑，紫云一把拉住欣言，她麻利的欣言的衣服什么的全部塞进了床里面，然后镇定的爬起来开门，又迅速躺下把欣言搂紧，大概是紫云妈妈压根就没想到17岁的女儿交了个男朋友，而且就躺在女儿床上的被窝里，加上房间里比较暗，紫云妈妈也没有开灯，所以看也没看一眼拿起她爸爸的衣服就走了，但还是把两个人吓出一身冷汗来。欣言不打算再呆在紫云家睡了，又架不住紫云的苦苦哀求，还是每晚忐忑不安的溜到紫云的房间里。
但纸终究是保不住火的。这天，紫云爸爸要去外地进货，紫云妈妈照常到紫云房间里帮紫云爸爸拿衣服，欣言听见外面砰砰砰的敲门声，竟然鬼使神差的突然跳下床来，拿起衣服直接钻进了床底下。紫云完全来不及拉住欣言，只好任由欣言躲在床底下，本来也是发现不了欣言的，不巧的是，欣言跳下床的时候，穿错了一只鞋子，把自己的一只皮鞋露在了外面。其实欣言注意到了，只是来不及换而已，紫云躺在床上故作镇定的样子，实际上大气都不敢出，只能装作很想睡的样子，半闭着眼睛盯着她妈妈，就在紫云妈妈蹲下来拿好衣服要走的时候，看见柜子边上一只男人的皮鞋，紫云爸爸的皮鞋紫云妈妈肯定是认识的，她把鞋子拿起来，无意中朝床底下瞄了一眼，正好发现躲在床底正看着她的欣言，紫云妈妈“啊”的一声大叫，顿时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下，马上屁滚尿流的从地上爬出来往门外跑，边跑边大喊紫云的爸爸：“老柳，老柳，快点来，家里有贼。快点啊。”
欣言迅速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好在除了裤子和外套，欣言其他的衣服都没有脱，紫云也从床上一把跳了起来，把门迅速栓上了，低声对欣言说：“快点走，今天别到处跑，到体委里等我，无论如何都要等我。”
欣言点点头，边套裤子边看还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紫云爸爸已经跑了过来，正站在外面吼叫着踢门。欣言穿上皮鞋，提起外套，拉开后门，跳上放在墙下的凳子，翻过围墙，只一眨眼功夫就跑没了影，紫云看见欣言翻过了墙，这才把门打开了。
天色已经大亮，可是因为天冷的缘故，路上还没有什么行人。欣言走到一家刚开门的早餐店，点了一碗面，坐在那儿慢慢的吃了起来，他的手还有点发抖，吃完面，欣言又坐了会，稳定了一下心神，这才从店里走了出来，他看见不远处有家小店开了门，马上走了过去，看见有公用电话，提起来就拨通了心武家的电话，接电话的正是心武：“心武，我是欣言。上午到体委来一趟，有事找你。”心武含含糊糊的答应了一声，刚要挂电话：“你听清楚了没？心武，我说我有事找你。”欣言怕心武没有睡醒，又大声对着话筒说了一声，把心武吓了一跳，马上清醒过来：“知道了，你别走开，我晚点就到。”心武说完就撂了电话。
欣言坐在体委的台阶上，把手夹在两腿之间，又不时抽出来拍拍脸，不是站起来跺了跺脚，来回跑动一下以此御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心武才提着早餐打着哈欠站在体委出口四处张望着。欣言看见心武，对他挥了挥手，喊了一声心武，心武也看见了欣言，对欣言打了个口哨，马上朝欣言走来。
“小朱回来没？”欣言接过心武手上的东西问到。
“回来了，在复兴中学呢。”心武拿起个包子塞在嘴里，含糊着回答着欣言：“找他有事？”心武接着问。
“有点小事，你看看一会儿回去能不能让他来找我？”欣言说。
“怎么了？不能跟我说？”心武有点不满的看着欣言。
“不是。要办点小事，不想找别人。”欣言说。
“你直说行不行？婆婆妈妈的。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心武有点生气，对欣言吼了一句。
“你别这么大脾气好不？又不是不告诉你。什么人性。”欣言看了心武一眼，本来也要吼的，不过看着心武的样子，有点好笑，忍了下来。
“快点说。等的心烦。”心武看着欣言说。
“我有个同学，叫顾小华，好像跟你也同学过，胖胖的，记得吧？”欣言问心武。
“记得啊，怎么不记得？他怎么了？”心武停了下来，好奇的问。
“他喜欢一个女孩子，叫周小欣，也是跟你同学过。你说这事，说出来你都知道。”欣言说。
“知道。挺漂亮的，成绩也很好，对吧？”心武说。
“是的，他们两个虽然没在一起，但也算是心心相印，几天前，碰见了顾小华，他跟我说有个叫高维学的，一直缠着周小欣不放，不但让周小欣心烦，顾小华也很烦，可他胆子小，不敢动手解决，正好碰见了就跟我说这事，可能他的意思是想让我帮他办。但我拒绝了。”欣言看着心武说。
“你拒绝了？为什么？”心武有点奇怪：“这可不像你喻欣言的性格，你可是为朋友连命都不要的人啊，更何况，顾小华好像一直跟你关系挺好吧？”
“你急什么呀？听我说完好不好？”欣言白了心武一眼：“怎么可能不帮他办？我是在想，他们两个成绩都那么好，是我们班最有希望考上好大学的人，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故意不答应，是不想让他老是惦记这事，不想把他拖下水，好让他安心读书。”欣言点了两只烟，塞了一支到心武嘴里，狠狠的吸了一口说。
“我说呢。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那么仗义的人，怎么可能会这么不够意思。”心武点点头说。
“所以我要让小朱跟我一起去办。”欣言接着说。
“哎呀，这种小事，我帮你办就完了。”心武满不在乎的说。
“就是不想你帮我办。你现在跟着山哥，你去了性质不一样。去年在高中打架的时候，像高维学这种算是半个混混的学生，应该会认出我们来。如果这事你办，传出去说山哥的小弟到学校里打架，那多难听，再说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场小架，打完就走，小朱跟我下手都快，几分钟就能搞定的事情，我办事你还不放心？”欣言拍了拍心武的肩膀说。
“也是，传出去不好听。那行吧，我一会儿回去让小朱过来找你。”心武觉得欣言说的有道理，点点头说：“你怎么打算？真不去学校了还是暂时不去？”
“可能真不去了吧。”欣言眼神一暗，把手里的烟头朝下面狠狠的弹了过去，烟头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掉在地上，溅出一点火花。
“真的有这个必要吗？欣言，钱我们想办法帮你凑啊。”心武劝着欣言。
“不是跟你说了吗？不完全是因为钱。钱只是一方面而已。读个书，读的让我充满内疚，感觉自己快把自己家都弄的揭不开锅了一样。这让我很不舒服。很多事，只有自己心里知道，我读书的可能性真的已经不大了。”欣言仰着头，看着天空说：“其实我知道可能做出这个决定是错的，但我就是想他知道，就算是他供我读书，就算我是他儿子，他也应该给我最起码的尊重和尊严。”
“知道你的脾气，就是觉得可惜了。”心武叹了口气：“那你女朋友怎么办？”
“是很可惜，可是可惜又能怎样呢？至于明明，我很想她，真的，非常想她，每天都是在想，这个时候，她该着急了，该四处找我了。可是这不是爱情的事。”欣言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低的只有自己才能听的见：“这样子读书，我真的害怕自己书还没读完，我自己被弄的完全没有面对社会的勇气，我真的觉得自己很不如别人。”
“不说这个了，了解。”心武摸了摸欣言的脑袋，把一根点好的烟塞进，欣言嘴里。欣言抽了一口，看着硬硬的水泥地面不说话。
“这几天你都住在体委里呀？怎么也不找我们？”心武问欣言。
“怎么找？自己都这样子了。想着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还去害你们？”欣言抬起头看着心武说。
“跟我们也要这样计较么？”心武看着欣言说：“那你后面怎么打算？”
“把顾小华的事办完我就走了，可能去广州，找份工作再说，短期内不会回来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也不能告诉任何人。自己知道了就好。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我打定主意了。”欣言咬牙切齿的说：“至于明明，如果注定没那个缘分，我认命。”
“也好。总不可能谈一个女孩子就结婚。”心武拍了拍欣言的后背说：“该忘了的就忘了吧。”
“忘了？你说的倒是简单。”欣言冷笑一声：“那有那么容易忘记的事？”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你还没告诉我，这几天你去了哪里呢。”心武问：“不行就去复兴中学吧，反正小朱也回来了，先对付一下再说。”
欣言看着心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你说你，这么大冷天的，怎么袜子也不穿？没袜子吗？”心武这才注意到欣言的脚，这么冷的天，竟然没穿袜子，脚脖子被冻的通红。
欣言还在发愣的时候，一个女孩子出现在出口处，她穿着一件带帽子的衣服，帽子被拉了起来，盖着了大半张脸，她四处张望了一下，看见欣言，便朝着欣言走了过来，欣言看不太清这女孩子的脸，但看她走路的姿势，像是紫云。
女孩走到欣言面前，看见心武也在，上前打了个招呼：“心武，还认识我吗？”
“紫云？认识啊，怎么可能不认识，你这么漂亮，你怎么来了？”心武一见识紫云，马上高兴起来，嬉皮笑脸的问紫云。
“我来找欣言。”紫云说完，慢慢的把帽子拉了下来。
“你脸怎么了？谁干的？”心武这才看见紫云的脸，吓了一大跳，欣言也看见了，欣言心里知道为什么，顿时心里充满了自责。
紫云没有回心武的话，只是怔怔的看着欣言，眼神满是哀怨。
“心武，你帮我去找一下小朱吧。让他过来就行。”欣言看着紫云对心武说。
“紫云还没说怎么回事呢？”心武有点不知所以，看着欣言说。
“这几天，我住她家。”欣言还是看着紫云对心武说。
“****。我说怎么回事呢。先走了。”心武这才想起欣言的脚上没穿袜子，又听见欣言说这几天住在紫云家里，就算不知道发生具体的事，也猜到了七七八八：“这种事帮不了你，你自己解决。”心武看看欣言，又看看紫云，耸了耸肩说：“这事我管不了。”说完径直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