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孙斌的爸妈站在门口的时候，孙斌几乎要夺路而逃，欣言赶上前一把拉住了。孙斌顿时因为瞬间发力的疼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孙斌的妈妈一看见老斌的后背，眼泪“哗“的一下流了下来，一把抱着孙斌：“孩子，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欣言把黑着脸的孙斌爸爸迎了进去。房间里没什么凳子，孙斌爸爸在房间里转了一下，靠着桌子边上抽烟。欣言瞄了孙斌爸爸一眼，把手上提着的吃的递给孙斌：“吃饭了没？先吃点吧。”
孙斌摇摇头，不说话，心武大概明白了过来，看了孙斌爸爸一眼，又看了欣言一眼：“他吃过了，我刚过来的时候买的。”
欣言把坐在地上的母子两个人扶了起来，孙斌挣扎了一下，又躺在地上了。欣言无奈，看了心武一眼：“心武，小朱，我们出去转转吧。”说完对他们俩递了个眼色。心武和小朱明白过来，跟孙斌爸妈客气了一句，两个个人朝门外走去。
欣言蹲在地上，轻声对孙斌说：“老斌，有什么想法跟你爸妈好好说。”说完把老斌的手用力捏了一下，也走了出去，把门从外面轻轻掩上了。
屋子里，除了孙斌妈妈的抽泣声，孙斌斌和他爸爸都陷入到沉默里，也许他们都不知道从那一句说起。老半天，孙斌妈妈一抹眼泪，拉着孙斌的手说：“儿子，走，跟我回家去。”说完想把斜躺在地上的孙斌扶起来。孙斌倔强的躺在地上，眼睛却看着他的父亲。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孙斌的父亲抽着闷烟，终于开口打破了这沉默。
孙斌低着头不说话，他还是有点慌乱，胡乱的在自己口袋里掏出根烟来，看了他父亲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上了，孙斌爸爸看了一眼，也没有制止，只是看着半躺在地上的儿子，眼神里有许多复杂的情感，也许他是在后悔，也许他是在想后面应该做点什么。
孙斌低着头抽烟，有点稚嫩的脸突然显得很忧郁。好半天他才小声的对他妈妈说：“妈，你扶我一下。”孙斌妈妈赶紧一只手扶着孙斌的手，一只手托着孙斌的肩膀，孙斌有点摇晃的站在他爸爸面前，看着他爸爸，又突然一下子跪了下去，跪在父亲面前。
孙斌爸妈着实被儿子这一下吓了一大跳。孙斌妈妈赶紧上前想把孙斌拉起来，孙斌推开了：“爸，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知道自己不听话，知道给你丢了不少脸。可是我真的不想读书，我也不是读书的料子，我每天坐在教室里，根本搞不清老师在讲什么。我是在浪费您的钱，也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如果我的命将来因为没读书而养活不了自己，养活不了家人，那是我的命，对我来说，读书真的没有意义。你又何必非要把我绑在学校里？”
孙斌说着说着，大颗大颗的泪滴在地上：“爸，这次打架怎么说都是我的不对，原本就算是欣言不去我家，就算您不同意，我也会选择出去打工。我知道您一定又是在以为我玩什么滑头，您也看到了，我从里面跑了出来，我完全可以等身上的伤好了，不声不响的出去打工或者学点什么，可是我觉得我长大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所以欣言说去我家的时候，虽然我犹豫，但我也没拒绝，毕竟我也想大大方方的出去打工。所以今天我跪在您面前，说是我跟您认错也好，说是我求您帮我把这件事了了也好，可我从来没想过像今天这样，渴望离开学校。我知道您不相信我，没关系，您等我走了之后再帮我把这件事了了，你自然会相信我现在跟您说的话。就算是这件事不了，也没关系，我这次是铁了心跟您说这件事，您打也好，骂也好，帮也好，不帮也好，我都接受，一点都不怨恨您。”孙斌说完，趴在地上痛哭起来。
孙斌的爸爸眼睛也湿了，看着趴在自己脚下的儿子，他突然觉得很欣慰，觉得眼前的这个孩子完全不像是以前那个调皮的儿子。再看着孙斌背上的累累伤痕，他赶紧蹲下去：“儿子，起来，起来，哭干什么？我自己书读的少，完全是赚点辛苦钱，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是希望你将来过得比我好，不要像你爸这样没出息。所以才这么逼你读书。你今天把想法都跟我说了，我总不能把你捆到学校里。也怪我，一直把你当孩子，没问过你的想法。我要是想到你走到这一步，我打死也不逼你读书。你要是真想出去打工，我帮你联系好，但你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搞七搞八了。行不行？”
孙斌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他没想到父亲会这么跟他说话，他以为就算看到他伤成这样不打他也会狠狠的骂他一顿的，可是自己的父亲，竟然、竟然蹲在自己的面前这么跟他说话，一时，心里五味杂陈，哭的更大声了。
孙斌妈妈一边陪着孙斌哭，一边帮孙斌擦眼泪，然后不停的看着孙斌的后背：“崽呀，你说你这是何苦？被人打成这样子，走，跟爸妈回家，等伤好了，你爸带你去派出所帮你把这件事了结掉，你再出去打工，好不好？”
孙斌好半天才止住眼泪，看着眼前的父亲说：“爸，这次我不跟您回家了。这一两天派出所肯定会去我家的，不是怕被他们抓到，而是实在不想再让您丢人了。您要是真相信我，让我在这儿好好休息几天，背上都是皮外伤，就是疼而已，没什么事，等过几天伤好了，您过来送我走，这次，我都听您的安排。您要是不相信我，您每天都可以到这儿来，看我在不在这儿，我哪儿都不去，就这儿安静的呆着，我的朋友会把我照顾好的。”
孙斌爸爸听儿子说完，愣了很久后一咬牙说：“崽，我相信你这次。我去找你表叔，让他帮忙出面把这件事了解掉，他这点面子肯定是有的。你要出去打工的话，去你堂哥那边，去学装修。行不行？”
孙斌使劲的点点头：“您相信我就行，反正我不想再这样读书混日子了。”
欣言几个站在门外，没有离开，他担心孙斌跟他爸爸吵起来，其实里面的对话，欣言几个都听的真真的，也许是各自想到了自己的心事，三个人都陷入到沉默里，只顾自己低着头抽闷烟。
欣言见里面许久没有动静，这才敲门进去。这才发现孙斌一家三口坐在地上，顿时欣言觉得有点尴尬，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孙斌的爸爸看见欣言，脸色一下子又变得热情起来。
“你叫喻欣言啊？今天在我家我态度不太好，你可别跟叔叔计较。”孙斌爸爸略显尴尬的对欣言说。
“叔叔，您别客气了。”欣言有些不好意思，把心武和小朱也叫了进来。
“欣言啊，恐怕还要麻烦你了，孙斌说暂时不回家了，这次我相信他，我相信你们冒那么大的风险把他从里面弄出来，你又为了他一个人跑到我家去跟我说他的事，你们的感情肯定没的说。孙斌的事这两天我想办法托人办好，他要出去打工，我都会安排好。孙斌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气，叔叔谢谢你们，虽然你们这次做的事很鲁莽，但叔叔也很感动。”孙斌爸爸看着欣言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欣言听到这话的时候，突然觉得有点骄傲。毕竟从来没有一个长辈跟他说对不起。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挠挠头看看小朱和心武，几个人同时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孙斌爸爸拉着孙斌妈妈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几百块钱来：“欣言，孙斌吃住什么的都是要钱的，这些钱你们拿着，就拜托你帮我照顾他，帮他买点药，买点好吃的。我过几天再过来看他。等他伤一好，我就送他出门打工，去ZJ，跟他哥哥学装修。”
欣言赶紧把钱推开了：“叔叔，您别担心了，我们身上有钱，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等他伤好了，您带他走，不拦着您。”
“拿着吧。叔叔这点钱还是有的，你们对我儿子这么好，要不是你们，叔叔还是没想明白呀。”说完，硬是把钱塞进了欣言的口袋，欣言实在推不过，只好接过来放在口袋里了。
“你真不跟我们回去？”孙斌妈妈又一次小声问孙斌。
“妈，相信我，再也不会了。”孙斌小声的回了他妈妈一句。
“那好，我跟你爸先走了，你自己多注意些。这几天不要冲凉。”孙斌妈妈恋恋不舍的看着自己儿子，自己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孙斌妈妈又看看欣言：“孩子，麻烦你们了。”说完，又摸了一下泪，跟着孙斌爸爸走了。
其实欣言依然没搞明白，在他们几个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孙斌是怎么想出去打工的，孙斌从来没有跟他们说过哪怕是一句半句，哪怕是后来，欣言也没有问过，可是对欣言来说，看见自己的朋友能够走自己想走的路，原本就是一件欣慰的事。但是老斌的离开还是在欣言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也影响了以后欣言的选择。
孙斌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又嚷嚷着饿了，欣言正要出去买吃的，****和玉孝成过来了，意外的是，柯子竟然也来了，自从昨天在高中部打完架之后，柯子就有事先走了，欣言也没有问心武柯子的下落，乍看见柯子，就觉得有点不对：“你脸怎么了？”欣言问柯子。
“别提了，下午吃亏了呗。”柯子一脸的不屑。
“****，你跑一下路，买点螺丝啤酒烟什么的，我们哥几个聊聊天。”欣言没急着问柯子怎么了，递给****一百块钱。****接过钱出去了。
“说说呗。”欣言接过柯子点好的烟，塞进嘴里，盘腿坐在地上看着柯子，有种看戏般的表情。
原来，柯子下午在复兴中学的时候，正好复兴中学装修，一帮三十几岁的装修工人正在做事，其中有一个小包工头，看见柯子几个人从边上经过，没来由的蹦出来一句：“这学校就是被这帮小流氓搞成这样的，神气个什么鬼？要是敢惹我，我打的他鸡飞狗跳。”柯子那能听到了这样的话，直接提着铁锹就上去了，结果对方人多，看起来是劝架的，实际上有几个人下了黑手，柯子的脸上挨了几拳，虽然不重，但还是肿了，加上里面有一两个柯子的熟人，连劝带哄的把柯子给拉走了，其实柯子也没吃大亏，毕竟他是三四个孩子打七八个大人，挑衅的那个也挂了小彩。
欣言听柯子说完，笑了起来：“就这么算了？”
“你觉得我会？正想着找谁一起呢。”柯子表情有点郁闷：“他要是一两个人早干翻他了。”
“他们这几天还在那边干活？你打算叫谁跟你一起去办？”心武和小朱一直都没有说话，看见欣言没吱声，这才问了柯子一句。
“学校的肯定不能找，他们还在读书呢。成绩怎么样不管，至少不能害他们。对付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不需要人多，但是下手一定要狠，一定不能留情，打的他们不敢还手。”柯子说低着头，咬牙切齿的说。
“那帮人是不是要在那边做一段时间？”欣言问柯子。
“应该是吧。在做围墙呢。还不到一半。”
“那就等两天呗。老斌不能去。显梦肯定是去不了，他就算伤好了估计他家里也要把他关起来。更何况他自己的事都没了。我和心武的手都伤了，好起来也没那么快，这样吧，过几天我、你、心武、小朱，叫上子言吧，好久没见他了，就我们几个去，看看他们有多厉害。要是真厉害，你今天就不是这个鸟样了，他们无非是比我们结实点嘛，别带家伙去，就在工地上操家伙。行不行？”欣言看着柯子的脸，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呀？不就是脸肿了么？”柯子没好气的白了一眼欣言。
“我也要去，别把我落下。”老斌趴在地上说。
“去你的魂吧。好好给我养伤，养好了安心出去打工。”欣言听老斌这么说，忍不住骂了老斌一句，老斌不吱声了。
心武皱着眉蹲在门口，欣言这才注意到心武抱着的手：“心武，手现在怎么样？缝了几针？”
“还好吧，去缝针的时候肿的老高老高的，医生费了好大劲才缝好，一共缝了七针，口子有点深。”心武边捂着手边呲牙。
欣言站起来，托了托心武的手：“还疼不疼？”
心武白了欣言一眼：“废话，你自己割一下试试？我保证你比我还蔫呢，信不信？”
欣言又好气又好笑举起自己的手：“好像我的手没伤过一样，你看看今天去老斌家，我直接把纱布给撕掉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心武站在门边被欣言气的不行，欣言似乎故意要气气心武：“没事，一会儿我帮你揉揉就好了。”
“滚！”心武气的脸都变色了，直接对着欣言爆粗了。
欣言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低头一撇，又看见老斌背上的伤，突然冒出一句：“显梦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顿时，几个还在逗逼的孩子都陷入到沉默里，正好****提着一堆吃的东西回来，欣言才回过神来，赶紧找了几块废纸皮，六个人围成一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盘腿坐着喝起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