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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匆匆

凛冬将至。

初雪像一段充满柔情的文字,喜欢风雅的人视其为美丽的恩赐,钟情温暖的人则把它当作罪恶的开始。这老天爷,总是两头不讨好,又绝无反顾的坚决前行。山林安静的像熟睡了的漂亮姑娘,爱慕她的人若是依偎在她的身旁,会把此刻的寂寞化作珍宝。而鄙夷她美丽的人,会喧哗会聒噪,会不计一切毁灭眼前如诗如画的景致。

简李园可没有爱慕的人,山林很漂亮,可他要过冬。

之前的赤目双尾虎倒是来的及时,被简李园斩杀了以后,身躯慢慢的没有了生前的刚硬。简李园取了虎皮,刚好够他裹满身子。这妖虎死去还要被斩杀者做冬衣,也算是一个归宿。不然被那天上食肉的秃鹰啄出个千疮百孔来,也对不住它当年的威风。

这片地区没了霸主,倒留给了简李园一个清净。本来开了灵智的妖兽就是少见,那些剩下的稍有实力的妖兽,不敢来对这位小剑客有所企图。只是沉浸在彼此间的厮杀与被厮杀里,在这雪白的泥土里洒满各自的热血。

只是简李园并不想给他们安逸,这个冬天,他的铁剑沾满了兽血。

瀑布的水凉了许多,简李园的身子也结实了许多。这一个月他吃到了过去十二年都没有吃到的苦头。他时常觉得齐家庄鞭子和草屋倒是十分的亲切,那李园肯定听不到什么兽鸣,庄上的人晚上可以凑在火苗旁取暖喝茶,谈笑风生。简李园明白,自己是一定要回去的。

他要回去取齐道的人头。

所以他练剑,他思考,他仰望,他修行。自己二重剑童的实力虽然斩不断那条瀑布,至少能让自己站在瀑布下练剑了。风雨云雷,他感到越来越亲切。自然似乎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满足着简李园对修行的追求,但又不溺爱一直让他吃着苦头。

这个冬天简李园过的很平静,瀑布不会被冰冻,即便是水再冰凉,他也不觉得刺骨。简李园觉得水不过成就自己剑势的一种力量,瀑布也是水,他借助水的力量来对抗水的力量,那么最终被击败的,一定是水。

直到来年开春,简李园都没有斩断瀑布。剑客之力愈发浑厚,可却没有突破的感觉,始终在二重徘徊着,这倒是让简李园有些气馁。他并不知道外界普通的剑客想要进阶,需要莫大的积累与领悟,他不过是练练剑,就一个月从一重剑童冲到了二重。如若是过了个冬天就直接到了三重,想必老天爷都会看不顺眼了。

春雨润如酥。

简李园如同往常一样静静的站在水潭中中,闭眼沉思。他看起来成熟了些许,身子也精壮了不少。这瀑布和山林虽然充满厮杀,虽然没有外面的世界那样迷眼繁华,倒是让十三岁的简李园慢慢的有了一丝汉子的味道。

简李园拔出剑,剑身在整个冬天的兽血中被滋润的熠熠闪光。他把剑指向下着蒙蒙细雨的天空,感受着风雨中那一丝微弱的呼应。

那是对剑客的呼应。

凛冬不望春日雨,寒光横天剑意生。

蓦地,简李园睁开了眼睛。

他凝视着眼前的瀑布,他感到温婉的细雨虽然落在大地没有什么力道,但细雨穿过天空,整片大地都将被湿润,所有的溪流大江都会泛起涟漪。这是属于细雨的大势,温婉而有力。

水潭的水突然抖动起来。简李园深吸一口气,一跃而起,竟直接跳到了瀑布之上!他双手持剑,由上而下,重重的对着瀑布劈了下去。那瀑布竟然被他这一剑劈开了一道半尺裂缝,放佛被人用手拨开一般,露出了里面的山石!

水潭泛起了道道波浪,简李园重重的落了下来。眼前的瀑布已经如同往常一样飞流而落,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李太白曾劈开数座高山,却不曾劈开一条河流。这自然界的水,虽然看似温婉,可还有波涛有大江,源源不断,永远的向前流去。任凭你力道再大,也无法阻断河流的涌动。充其量是能让他短暂的停滞罢了。”十四岁的简李园,望着眼前的瀑布,发出了这番感慨。

剑意初成!

“我领悟春风细雨的柔和而生出了这一剑,以后对敌,也算是有了自己的法门。这一招,就叫做春风化雨。”简李园微微一笑,收起了手中的铁剑,“河流会因为地势西进东行,但最终汇入大海,我也该继续往前走。”

这山中的瀑布小潭,虽然美丽,却只是世间一角。简李园在杀伐中度过了漫长的冬天,对前路的信念愈发坚定。他想要去山林更深处,想去大梁,去长安,去那西方万里魔域,去那北秦长剑踏歌。

二重剑童又何妨?青春无死路。尔虞我诈又怎样?莫欺少年穷!

简李园收拾了一下自身的行囊。两本书,几张银票,一把铁剑而已。他把赤目双尾虎的虎皮留在了木屋之中,穿上了去年来时洗的干干净净的粗布衣服。

往事如昨日,又上心头。

“赵哥,待我剑成之时,虽与你天人两隔,仍要共饮一杯酒!”

四象山外,两仪镇。

据说这两仪镇当年出过一位名动天下的道宗。这镇本名叫望山镇,道宗暮年,觉得修为无可再进,便回到了家乡养老。他觉得望山镇名虽然形象,但却少了一丝韵味。遂改名两仪,取“两仪生四象”之意,寄望家乡后代才人辈出。镇子不大,但酒楼书院林立,赌坊学堂共生。镇子旁靠近四象山的边缘,还有一座道观,名为后生观,是当年那名道宗所建,道家敬天界道尊,以其为道家师祖,天下道观,莫不供奉。这道宗的传承便在这座道观,虽然人数不多,倒也是有一位三重道师在此坐镇。方圆百里,名声远扬。

“严师兄,你说那四象山深处,是否真的有实力强大的妖兽盘踞?”一名稚气未脱的小道童,站在后生观门前,问向一旁的一位青年。

“师弟莫要怀疑,我听师傅说,当年观主建观之时,曾孤身前往四象山寻觅天地灵药,与一妖兽偶遇,一番大战却两败俱伤。观主仙逝之时,曾叮嘱过观内众人不要去往四象山过于深入。以免平生祸事,送了性命。”那师兄语气平和,眉宇间透发着一股灵气,让人看了十分舒服。

“什么!老观主都没战胜吗?”那小师弟吐了吐舌头,道。

“师弟莫要惊慌,那些妖兽不会平白出山,我等自当摒弃杂事,努力修行。你今年已经十二岁了,也是一名道童了,触摸到了修行的门槛,更要好好用功。”

“是,师兄。”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两人循声望去,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一个人正从不远处的四象山中向道观跑来,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却手持铁剑,衣服上还有着斑斑血迹。在他后方,是几十只满身黑毛,身材小巧,却凶恶无比的野狗,最前方为首的野狗却竟有一人多高。这狗群紧紧的追在前方的那名剑客身后,似乎是要将那剑客生吞活剥。

“不好,是黑鬃狗群,师弟快快通知观内,我去接应那名剑客!”严师兄倒是反应很快,手持拂尘,便向那狗群飞速赶去。

这狼狈的剑客正是简李园,此刻他心中满是焦急与无奈。先前他在山林中捕捉到了一只小黑狗,馋意大增,便开心的把那小狗炖了,打打牙祭。没想到却引出这么一大群疯狗来,那为首的狗王更是凶恶无比,一刻不停的追咬着简李园。简李园苦战了一小会儿,斩杀了几头疯狗,见那狗越来越多聚集成群,也不得不逃窜起来。没想到这逃了半日,竟然出了四象山。

“前方修士,我来助你一臂之力!”那严师兄此刻也到了近前,看着这黑鬃狗群,心里不免发怵。他拂尘一挥,那些追着简李园撕咬的黑鬃狗的步伐立刻减缓了些许。

简李园大喜,发狠的运起剑客之力,脚底却一阵阵发软。这半日他的力量耗费了太多,如若不是身板在那瀑布下冲刷了半年,筋肉结实有力,可以时而靠脚力而不用剑客之力奔逃,恐怕这会儿已经力竭,成了那群疯狗的腹中餐。

“孽畜休想伤人!”严师兄的后方传来一声大喝,只见几十位道人从观中走出,为首的那位道人,步斗踏罡,三两下便来到了简李园身前,双臂一挥,那些追在前方的黑鬃狗竟齐齐被掀翻。那为首的狗王虽顶住了这道人一击,却也停了下来,只是双眼恶狠狠地瞪着简李园,没有离开的意思。

“孽畜若不滚回山中,我等必将斩你头颅!”那道人横立在简李园身前,大声喝道。

那狗王虽然不甘心,但此刻却已经到了四象山外,眼前还有一群人类修士。它也是有了些许灵智,知道没办法再追下去,嚎叫了几声,便带着狗群离开了。

“多谢诸位道长相救。”简李园松了口气,对着众人,躬身行礼。

“小修士不必多礼,那黑鬃狗虽然不强,但胜在数量。如若执意要战,恐怕我后生观今日也会有些麻烦。只是小修士,你是怎么惹上这些疯狗的?”那为首的道人打量了一番简李园,见他虽执剑染血,却还是个十几岁的孩童,不免有些惊奇。

“我在山里吃了一条小狗,没想到竟引来这么多疯狗。”简李园也不隐瞒,只是苦笑。

“哦?那只怕你是吃到了那条狗王的崽子吧。”道人大笑,“只是你这孩童去那四象山中干嘛?我看你也是一名剑客,敢问师门何方,师傅又是哪位?”

“我是齐家镇人,没有门派,想到大梁城去。没想到在山中遇到这般祸事。道长,我逃亡多时,有些力竭,不知能否借您老的道观休息一会儿。”简李园正色道,他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实情。

“那是自然,严徒儿,你带他去观中找个地方休息吧。”那道人微微皱眉。

那姓严的师兄对道人行了礼,便带着简李园去了观中。简李园精疲力竭,没有再去想那么多,只急着打坐凝神,回复力气。

“师弟,这小娃可能有些诡异。齐家镇离我们这边可是有数百里之遥,他孤身一人,又何以去大梁城?那黑鬃狗虽然生活在四象山外围,可已经有些靠近深山了。我看他虽然年纪不大,可相貌见透漏着一股沉静,我观他丹田,竟然看不出他的实力!”那道人见简李园走远,轻声对一旁的一位中年道人耳语。

“师兄说的没错,我也看不出他的实力来,刚才便十分震惊。他说他无门无派,也许是四象山中有隐居的高人,所教出的徒弟?如若是孤身从四象山中走出,想必实力非同一般。可看起来还是个孩童啊!”那中年道人眉宇间满是疑惑与惊异。

“话不多说,待他休息完毕,再去询问。”

简李园此刻坐在一张小床上,盘膝凝神。他已经半年多没有睡过床了,此刻突然有些感动。那严师兄并不嫌简李园身上脏乱,而是直接将他领进了自己的屋中,留下一句“好生歇息”便出了房门。

简李园感受着体内的剑客之力,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他明显的感觉到体内的生机正在逐渐蓬勃,也发现自己的力量远远要比之前进阶时强了许多。只是迟迟没有扣到三重剑童的门槛,这让他很是疑惑。

“朋友,床边衣橱里有干净的衣服,你可以挑合适的换上。我就在不远处修行,你若是休息好了,知会我一声。我家师傅想要和你一谈。”门外传来了严师兄的声音。

“多谢道长,我这就来。”简李园打开了身旁的衣橱,只见里面多是道袍,还有一些布衣。简李园换上了一件稍微合适但有些偏大的布衣,出了屋门。

“你这就休息好了么?”严师兄有些奇怪,他还没走多远,简李园便出来了。

“差不多了。请道长带路吧。”

那严师兄也不多问,便带着简李园去了观内的一座大厅,想必是平日道人们议事的地方。

“小友这就休息好了?”先前为首的道人坐在中央,问道。

简李园看这厅中左右各坐着几位道人,知道今天恐怕编不出个好理由,不能轻易离去。道了声“是”,也不说话。

“小友不必惊慌。”那道人微微一笑,“在下是如今后生观观主王三清,在座的都是我后生观修士。”

“多谢诸位道长救命之恩。”简李园行了一礼,还是不多言。

这时一旁的一位道人却沉不住气了,冷声问道:“这位朋友还是不要那么多礼数了,搭救人命本来就是我道家本心。只是我们很奇怪,你究竟是何派何人?看你也是一位剑客,为何我与几位师兄都看不出来你的实力?你今年多大了?”

“我名为简李园,今年十四岁。只是一位二重剑童。我无门无派,四象山东齐家镇人。”简李园回道。

“不可能!我已经是三重道士,我师兄王道长更是一位三重道师。连你一个小小的二重剑童都看不出来,说出去岂不贻笑大方!”那道士站起身来,怒斥道。

“这位道长为何不信?我真的是二重剑童。”简李园并不惊慌,直面着眼前发怒的道士。

“师弟!”王三清摆了摆手,那道人冷哼一声,坐了下来。

“我这师弟脾气不太好,小友不要往心里去。”王三清道,“只是我真的很奇怪,小友竟然只是二重剑童?我观你丹田,觉得气息浑厚,却十分模糊。实在是眼拙,看不出来你的实力。小友也只是口说无凭,让我等如何相信?若是小友再想欺瞒,只怪在下要命人出手一视究竟了。”

简李园并不惊慌,对王三清拱了拱手,道:“道长,您若不信,那就命人和我打一场吧!”

四座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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