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河边风光倒是极好的,小河的两岸大多是草地,入目零零散散的散落着几颗大石块。不远处是此起彼伏的山壑,重峦叠嶂。宛南村的周围、应该说这一片地带都是这样的山丘,它们常年铺着绿毯,是中州以北地区的普遍景观。河水就这样顺着山脉的山边出来,荡成一条蜿蜒的银蛇,与山壑相互辉映,倒映出山峰的险奇,山水风采甚是迷人。
首阳盘膝坐在河边,设好渔网,放好银钩,便一粒花生米,就着一口美酒,边喝边吃是嚼的津津有味。这山野村酿虽比不上原来他喝的上等佳品,但此情此景此酒在这淡如水的日子里却别有一番滋味。老头盯着鱼钩琢磨着,这一壶新酒倒像是个兆头,隐隐约约像是在影喻着什么。想了想老头又觉得自己心思太多,真是人老了便身心清闲,没事干也爱胡思乱想,琢磨些莫须有的东西。
就这么想着喝着酒,懒散的靠在河边的石头上,这么过了能有一柱香的时间。
眼角一动,老头目力所及处的河面上飘来了一物。他眼中的懒散顿时全无,转瞬间被精光所代替。不过他尚未起身,一是那东西离得太远尚辨不出是何物,二来艺高人胆大,他也不觉那玩意儿能伤到自己。只是心中好奇,自己的感觉还是那么的模糊而又准确,一不小心又猜了个准。双眼盯着那玩意儿,心里不禁暗笑,看来今天也算是“钓”上了东西,不知道是金银财宝还是别的什么。
待那河面上的漂浮物有大约三四丈远的时候,老头才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定睛一瞧,那竟是个小男娃,胸前斜插一箭甚是诡谲。
老头这才起身,却因那小男娃距离太远而无可奈何。现在的他有些后悔刚刚没有做出什么准备,河水缓缓流着,时间可不等人。老头却也是心智通明之人,他瞧了瞧手中的鱼竿,顿时有了主意。
只见他右手一推,鱼竿借力脱手而出,力道不大却甚是精准,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小男娃三步之内。霎时间,老头飘身而起,直射水面鱼竿,眨眼间身形已然落于鱼竿上。
其双脚未踩实,只在鱼竿上蜻蜓点水借力再起,弥补了刚才从岸边那一跃带来的后劲儿不足。脚下缥缈,他的双手也没有闲着,一把捞起浮于水面的杨善,将他托在臂弯里。这鱼竿上的助力让老头一个回身,稳稳地落于刚才岸边,整个过程也只不过三个呼吸之间。一手托着臂弯里的小男娃,老头另一只手抚着自己的白须满意的笑了笑,心里暗自得意,自己宝刀未老啊。
回过神来,他赶忙轻手轻脚地将臂弯中的小男娃放置在草地上,检查一二。这孩子已经被水泡的浑身浮肿不堪,看似华贵的衣服也被撑得鼓鼓囊囊,小脸没有血色甚是惨白,被水泡的像个肉包,不成人形。这小娃面无表情,静悄悄的躺着像是睡着了。老头顿觉心惊,忙在其胸口探寻他的脉搏。所幸还吊着一口气,半死不活。
老头也通医术,一探之下才知道这小娃身体的真实状况,不觉又叹又惊。杨善胸前那一箭倒是分毫没有破开他的皮肤,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来利箭是被他胸前的一块看不出材质的牌子抵挡住。此牌为赤褐色,黯淡而无光泽,大小如人的巴掌那样,大约有一寸多厚。红羽箭的箭尖没入牌中约有半寸,怪不得箭矢依然斜插于胸前摇摇晃晃却不失,也正是这牌子救了杨善一命。
当老头用手一探杨善胸口才知,这一箭虽然没有取了这娃娃的性命,却因这箭劲所致,他的肋骨已经断了好几根。检查一番,左腿也已断裂骨折。
心中惊叹一声,好俊的箭法。老头转过念来也知不是感叹的时候,赶忙抱起杨善渡入真气先护住他的心脉脾脏,青袍一闪,极速射去。在寻常人目中所见,仅是一青影于山间穿梭。
另一头,易弦也快马加鞭连夜赶路,已达中州复命。帝殿之上,易弦跪伏于地,三步外放着杨承业的首级呈于托盘内,好不煞人。他不敢抬头,一是心里有鬼,尤其感觉到帷幔后王座上那人的威压让他喘不过气来。二是这满堂壁上镶嵌的夜明珠实在晃眼。
“这…便是那跳梁小丑杨承业的项上人头?”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帷幔后传出,听不出什么喜怒来。
“回主上,正是。此人一家三口尽命丧我手,这杨承业首级更是我亲手所摘。”易弦赶忙回话,可毕竟其中有猫腻还是面对主上,说到这易弦的心脏不由得漏跳一拍,底气颇为不足。
“甚好甚好,还是你做事最让孤王放心。”暗帝语气大为欣慰,仿佛了却了一桩大事,放下了心中的石头。易弦也是个人精,清晰的感觉到了暗帝的欣喜意味。不由得松了口气,心里也稍稍安定了下来。
“不过…”暗帝语气一转,“为何天镞如此紧张?可是有事在心?”语气突然急转直下,冰冷而又强大的压迫感瞬间席卷了整个大殿,易弦首当其冲的受到威慑。
易弦赶忙磕头,“卑职心中有愧,罪该万死。”虽然有些猝不及防,可易弦的脑袋转的极快,知道万万不可在这时露出马脚。
“哦?你何罪之有啊?”漫不经心的声音悠悠传来。
“卑职惶恐,这次任务带百人暗卫和羽盗罗程出发,却中奸计全军覆没,只得卑职一人偷生,无颜立于此处,应为罪人。”易弦低着头说的甚是痛心疾首,其实他心里也怕暗帝因为这事而怪罪下来。可事到如今,也只能避重就轻,与自己的性命比起来,这点取舍自己还是能掂量来的。
易弦话音落下,一阵短暂的沉默。帷帐后的那位却也没有立刻回话,霎时间大殿上静悄悄的。易弦甚至屏住呼吸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心中的惶恐不断滋生着,他猜不透暗帝的想法和心情也不敢去猜测,只能在这沉默中受着煎熬。
“哈哈哈哈哈…”一阵突如其来大笑声惊得易弦差点从地上跳起,吓得他汗毛倒竖。
笑声正是暗帝所发,此时他说话了,言语间满满的是轻松与笑意,“天镞说笑了,那百人暗卫和什么罗程何必值得劳心分神。区区走卒在孤王眼里的确比不上天镞的安危。此次天镞无事便好,何罪之有?”
易弦明知这是暗帝拉拢人心的手段,心中却也颇为受用,此时其背后衣襟已被汗水浸透,好似与人大战了一场。谢恩行赏自不必多说,此间事了,表过不提。
……
三天过去,杨善悠悠转醒。此时他有一种感觉,只觉得全身上下皆已经散架,只靠着皮肤的包裹自己才没有粉身碎骨,自己就如同一滩烂泥一般。想要起身,可稍稍一动,身上的伤口就撕扯着疼痛。左腿被竹子做的夹板固定着,杨善轻轻地呼吸着,稍微重重的喘口气,他的胸腔就有着撕裂的痛感袭来,让他快要昏死过去。想要起身的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只是睁大着眼睛,扫视着陌生的环境。
入眼是竹制的屋顶,从屋顶的面积来看这竹屋并不是很大。眼珠转动,自己床边有一面小窗,清新的微风夹杂着竹叶的香气从窗外传来。孩子的好奇心总是很重,他好想起身看看窗外的景色,挣扎着把头奋力抬起,平日里那一跃而起的距离在这时显得如此困难。忍着痛楚,好不容易刚刚把头从枕头上抬离,自己的胸腔却又猛地一沉,将自己又压回枕上。“咳咳咳咳…”杨善忍不住的咳嗽起来,自己的胸腔因剧烈的抖动疼的发麻。
“小娃娃,你可算醒来了。”没等杨善看清,就见到一个身影在转瞬间来到他的床前。定睛一看,是一个慈眉善目却又有些邋遢的老头。在他的记忆中,侯府从来都没有人披散着头发,且像这样衣衫凌乱。老头呵呵的笑着,也为杨善这么快醒来有些惊讶。
“你是谁?我在哪?”杨善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他的声音小的有些让人听不见,他尽力的问出了自己心里最想问的问题。
“呵呵呵,老夫自号首阳,你当然就是在老夫的家中了。”老头抚须说着,可是看来他并不想说的太多,含糊应答了杨善这些个问题。
“我知道你心中还有众多疑问,老夫心中的疑问也同样繁多。可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身体太虚弱,还是静养着为好。有什么话待日后再说。”边说着老头边查看着杨善的身子,进行每天一次的检查。
杨善没有答话,倒不是他不想说,的确是如老头所说那样,自己的身体太虚弱了。就连说几句话也控制不住地疼痛以及咳嗽,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恢复的真够快,比几天之前好的多。前几天遇到你时就只吊着一口气,半死不活的差点快赴了黄泉。”老头感叹着,手底下却没闲着,轻轻地推拿着杨善的胸前,其时他已经将真气蕴于掌心,一边推拿一边用真气活血化瘀。因杨善的身体太弱,经脉发育不成熟,所以这个过程也让老头轻手轻脚,不敢丝毫大意,生怕真气用的过多,杨善爆体而亡。
杨善感受着胸前,又麻又痒其中又带着一丝清凉。他感觉自己身体里躁动的痛楚被平复下来,整个人静静地,好似被温暖的泉水包围着。困意袭来,杨善再一次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