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以后,田小甜又来到医院。浪三禁不住又问起小李子出事前的一些情况。
“他开车去哪了?这么晚才往家走?”
“他说去谈事情,最近他晚上不怎么出去,偶尔才晚回来一次。也不怎么喝酒,因为开车,所以我没多问。”
“你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吗?”
“他干的我基本上都知道,有时我还帮他做做PPT之类的东西。”
“他的车好开吗?”
“挺好开的,我还开过几回呢,就是大点儿,没什么问题,车况也非常好,就是费油,没觉得有什么毛病,他天天夸自己的宝马如何如何好开。”
“不会是因为车的问题出事吧?”
“不应该,车没问题。”
“那是人的问题了?”
“他没喝酒,难道吸毒了?”
“他不会,这事我死也不信。”
“只能等他醒过来再问了,你都陪了一天了,快回家休息吧,我请了年假,女儿让我妈照看几天,你回去吧。”
“行,有事你给我打电话,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小李子可是我们的好兄弟,千万别跟我们客气。我们明天下班再过来。”
浪三在医院门口和两个哥们分手了,他想一个人走走,就像哪天送走胡二时一样,一个人在大街上随意溜达。
浪三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小李子那缠着纱布的头,氧气罩被微弱的呼吸吹得一上一下的样子。他还看到了小李子的眼睛,眼珠还在动,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小李子从他身边被推走的一瞬间,他能感觉小李子想拉他一把,但他的四肢被死死地固定在床上。
浪三在街心花园的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他实在走不动了,他的头自然地垂了下来,如果没有肩膀接着,一定会滚到地上。他现在想的最多的小李子,但想得更多的是钱。小李子这一撞,几十万就没了,再换一个肾,又是几十万,如今他还欠着小李子17万,这笔钱如果不及时拿出来,小李子可能就没命了。他愁啊,说什么也要把这笔钱还上。
好久,浪三的脖子才渐渐有了力气,他直起头,从树枝间看到了夕阳不死不活的光,像小李子的眼神一样,阳光仿佛在说:“你再看看我吧,好好看看我吧。”浪三眯起眼睛,让小李子的眼光完全洒在自己的身上,“你能活下去,一定能活下去。”
浪三回到了新家,女人在厨房里忙着,探出头问道:“他怎么样了?”
“不太好,现在还昏迷不醒。”浪三强迫自己表情平淡。
“钱怎么办?”女人敏感的神经从昨天晚上就绷着。
“还吧。”
“拿什么还?”
“肾。”
“什么?”女人没有听清,“你说拿什么还?”
“肾,我的肾。”浪三脸上有了更多的镇定。
“他需要换肾?”女人睁大了眼睛看着浪三。
“是的,必须换肾,不然就活不成了。”
“你把肾给他,我怎么办?”女人噘起嘴,满脸的不高兴。
“是用我的肾,又不是用你的肾,你紧张什么?”
“你没有肾了,那事就不行了,怎么跟我没关系,我可不想守活寡。”
“你想得真多,一个肾一样大战三百回合。”
“就知道吹牛,你知道你现在能坚持多长时间吗?五分钟都不到,不信今天晚上我给你掐表。”
“今天就算了,昨晚一夜没睡,我想早点休息,小李子太惨了,真不知怎么救他。”
女人走过来伸出双臂紧紧抱住浪三,“咱们想办法还钱,不许你把肾给他,我还用呢,你身体最终也会垮的,他就算换了你的肾也活不了多长时间,顶多十年,可你才四十多岁,至少还能活三十年,这样做太可惜了。”
浪三在女人的脸上亲了一下,“再想办法吧,什么糊了?”
“完,完,完,”女人跳进厨房,“完,完,完,全糊了。”
这一夜浪三睡得迷迷糊糊,他的眼皮突然间变得像纸一样透明,居然能看见房间的轮廓和身边女人的面孔。
窗外的月光亮瞎了眼,夜风也吹了进来,把窗纱轻轻掀起。浪三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天快点儿亮吧,小李子快点醒吧,我的肾能保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