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文故意加重语气言及酒楼一楼吃酒之事,引得园内一阵窃笑。
“连二楼都上不去的武夫,也敢与诸位才俊同坐?”众人心中如是想着,但碍于刘瑶在场没有说出来,不过神情上却表露无疑。
刘瑶心中有些恼怒,但也无法替张绣辩解,毕竟坐在下面的都是带着礼品来的,若是出言相帮,倒叫人生寒。
张绣却不以为意的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径直走到亭中递给刘瑶,柔声说道“来的匆忙,没有备下什么礼物,希望郡主喜欢。”
刘瑶伸手接过锦囊,对张绣低声说道“多谢将军,将军送的我都会喜欢的。”
张绣露出一丝微笑,转身瞥了一眼谭文,走到案后坦然坐下,胡车儿二人也安坐于后。
众才俊伸长着脖子,只看到张绣送出一个似锦囊之物,也不知是何物。
甄侥淡淡一笑,对刘瑶说道“我们都很好奇,这位张军侯送的是何物,不知可否让我们一观,以解心中好奇。”
刘瑶本不想答应,生怕里面装着定情之物,那边张绣点头说道“既然诸位好奇,郡主不妨打开一观。”
刘瑶听后,放下心来,将锦囊打开,从里面取出一纸鹤,好奇的瞧看起来。
下面这些才俊平日里把玩各种玉器古玩,眼尖的狠,远远打量一眼,就看出是用蔡侯纸所折。
看向张绣的眼神中已经不仅仅是鄙夷了,更多的是佩服,佩服世间竟有如此厚颜之人。
谭文哈哈一笑,指着张绣说道“此间诸位哪个送出的礼品不是价值千金,甄兄所赠琉璃镜面,更是无价之宝,你仅送一纸鸟,也敢坐在列为前面?”
刘瑶见锦囊内还有一物,取出打开看了一眼,心中就是一甜,急忙收入袖口中,亭下之声充耳未闻,只是偷偷看向张绣,心中萦绕着纸上那句话语。
张绣疑惑的看向谭文,问道“不知那无价之宝是何物?”
谭文看向甄侥,见甄侥点头,转头对环儿拱手说道“麻烦环儿妹妹,将琉璃镜面给这军侯一观,也让军侯不枉来此一遭。”
环儿看了眼刘瑶,见刘瑶只是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无奈下只得依言取出镜面,走到张绣面前,递了过去,悄声提醒道“这东西很脆生,将军要小心。”
张绣接过镜面,感激的看了一眼环儿,拿在手中只看了一眼,心中惊诧道“怎么这时就有了玻璃?连镜子都有了?”虽然镜子还有些瑕疵,不够清晰,但的确是镜子无疑。
历史匮乏的张绣一直被网文误导,自然不知道玻璃在西周时,其实就有了,只是叫琉璃而已,而西方在更早的时候就有玻璃了,只不过此时汉代的玻璃还不够纯净,更别说镜子了。
众人见张绣一脸惊色,以为是被这无价之宝震住,纷纷耻笑。
甄侥好整以暇的看着张绣,出言提醒道“军侯小心些,莫要碎了,虽说我府中还有,不过我怕将军赔不起。”
这时刘瑶也注意到了这边情形,暗暗恼怒为何这些人都针对张绣,平日里看上去一个个风度翩翩,儒雅知礼,不想如此卑劣,反观张绣,年仅十七,却一直不卑不亢的安坐于位,脸上丝毫不见喜怒,真男儿也。
又想到那简朴的语句,更显其丈夫本色,心中更加喜欢。
真应了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
张绣正暗自琢磨玻璃之事,闻听甄侥讥讽的话语,嘴角微微冷笑,在众目睽睽下,抬手手腕一番,镜面直直掉落在地,碎成几片,同时口中说道“诶呀,不小心失手了。”
登时园中一片寂静,众人目瞪口呆,连刘瑶都一脸不可置信看向张绣。
良久,甄侥一声嘶吼,抬手指着张绣,怒不可竭的说道“你…你欺人太甚。”
想上去动手,但见张绣身后胡车儿怒目圆睁,心中胆怯不敢上前,只气得浑身哆嗦。
刘瑶急忙起身走下雅亭,对甄侥欠身一礼“张将军也是无意失手打碎,甄公子切莫生气,王府会照价赔偿的。”
甄侥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刘瑶拱手说道“此物既已送出,当是郡主之物,谈何赔偿?只是此人太过欺人。”
刘瑶还想再劝说,那边张绣淡淡一笑,说道“此物普通至极,也叫甄公子视若至宝,真是可笑。”
“你说什么?”甄侥恨不能撕了张绣这张嘴,怒斥道
谭文也站了起来,阴阳怪气的笑道“既如此,想必军侯府中此物甚多喽?”
本来事情就要平下,不想张绣又来这一出,刘瑶不仅暗怪张绣,嗔怒的瞪了一眼张绣,张绣却回了一记微笑,说道“诸位不必担心,后日我便赔给你十片。”
玻璃虽然不知怎么做,但镜子再简单不过了,张绣已经打算日后开作坊成批生产了,看来此次没有白来,多了一条生财之道。
“哈哈,郡主,诸位可都听清了,我们就看这张军侯如何拿出十片来。”甄侥怒极反笑,指着张绣笑道。
众人一阵附和,刘瑶一脸担忧的看了一眼张绣,见其胸有成竹,无丝毫慌张,略有些放心的同时,又一阵好奇,不知张绣如何拿出十片镜面,即便皇宫恐怕也没有这么多吧。
此事就此止住,众人重新落座后,刘瑶也没了多少兴致,只想赶紧散了,好与张绣单独相会,遂开口说道“多谢诸位公子的礼物,我都很喜欢,此次是最后一次清池宴,诸位若有佳句,请莫要藏私,说来大家品评一下。”
环视了一下众人,刘瑶笑道“不知哪位当先?”
话落,一名书生起身拱手说道“在下沈默不才,为诸位仁兄抛砖引玉。”
“好”
“请”
沈默清了清喉咙,开口吟道“日落秋云浓,亭水浅亦深。何道通曲信,瑶池翡翠簪。”
“好”
“好诗,呵呵,沉公子大才啊。”
刘瑶听得暗暗点头,诗句最后一句既有自己和宴会的名,又含进沈默所赠之物,当真才华出众。
“上佳,请饮酒两盏。”刘瑶点头说道
沈默拱手谦虚一声“献丑了”端起酒盏连饮两杯,又引来一阵喝彩声。
有了沈默在前抛出如此佳句,诸才俊各显其能纷纷起身吟咏。
张绣肚中墨水干干,自知参与不到其中,免生笑话,索性与身后胡车儿二人欢饮。
最后仅剩甄侥一人未做诗词,甄侥见张绣三人旁若无人的饮酒自乐,心中更怒,起身说道“在下方才偶得一诗,不甚工整,还望诸位莫笑。”
遂开口吟道“定远今何在,陇中复有陇,几时斩狂野,破镜碎落地。”说到最后,手一指张绣,怒喝道。
一首吟罢,诸人先是一愣,此诗句与乐府之诗相似,不过随后顺着甄侥指处看向张绣醒悟过来,不是甄侥才学不够,做不出佳句,而是借诗讥讽张绣。
明白过来的众人,欢呼声更加响亮,不停的嚷道“绝佳,绝佳之作,郡主当点绝佳,饮五盏。”
刘瑶何等冰雪聪明,如何不知诗中之意,一脸为难的坐在那,踌躇不言。
正在饮酒的张绣虽没有听全,但破镜二字倒是入了耳中,不用猜也知道甄侥借诗句骂自己,抬头见刘瑶一脸为难,被众人逼迫的几欲滴泪。
张绣本就有些醉意,见刘瑶楚楚可怜的模样,怒从心起,端起酒杯,有些摇晃的走到众人面前,抬手点指,耻笑道“尔等酸儒,除了吟诗作赋,白吃米食,还有何作为?现在竟连诗赋也做的如此令人作呕,还有何面目立于此间。”
众人大怒,“此粗鄙之人,端得可恶。”
“将其轰出去,留在此处简直有辱斯文。”
“没错轰出去”
甄侥似众人领袖一般,回身双手虚按,止住喝骂,回头对张绣冷笑道“军侯将我等斥的如此不堪,想必军侯内藏巨才,不妨试着吟诵一首,也好叫我等自惭形秽不是。”
众人一听,这法子好,还是甄侥机敏,纷纷嚷着叫张绣作诗。
亭中刘瑶一脸焦急,张绣一军侯能有多大文采,若是在此受辱,不但日后声名有损,要是让父亲知道,恐怕会恼怒张绣,岂不坏了二人姻缘,正自烦恼之时,那边张绣仰天长啸一声,掷杯向天,而后抽出肋下佩剑,惊得众人齐齐向后一退,刘瑶以为张绣怒极行凶,刚想出言喝止。
张绣舒展双臂,剑光舞动,高声吟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乌骓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一首来自后世辛弃疾的《破阵子》稍加修改,被张绣朗声诵出,在一片凌厉的剑影下,仿佛将众人带到了那兵戈战阵当中,尤其最后两句吟诵的更加高昂,尽显英雄之志。
众人大张其口,一脸震惊的瞪着张绣,武夫何时有了此等才华,刘瑶轻掩朱唇,眼含华光,注视着张绣,心跳怦怦“真奴家夫君也”
张绣吟罢,反转佩剑插入地上,低喝一声“不送”,回身走上亭中伸手牵过刘瑶,畅笑道“可愿带末将遍观花园?”
刘瑶叮咛一声,含羞低语道“奴家愿意”
二人牵手步下雅亭,顺着青石路向清池走去,留下园中众人怅然若失。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主都被人家牵手成功了,还有何颜面在此逗留,纷纷败兴散去。
甄侥恨恨的看了一眼张绣二人消失的背影,拂袖而去,连谭文在后招呼,也仿若未闻。
胡车儿与张六对视一眼,不由得哈哈大笑,胡车儿喊来环儿对其说道“麻烦再拿些酒来,我二人还未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