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作为灵鹫宫的大师姐，今天众人围杀的主要目标，一袭红衣的喜儿是所有人中受伤最重的，却也是除月灵之外醒来最早的。
莫云看着喜儿，她的外貌是妖艳无双。莫云清楚，这不是喜儿真正的样子，这是易容的结果。
在莫云的目光中，红色身影沉默着，蹙着纤细的秀眉，眼中略带一丝迷茫。似是为莫云的这个问题苦恼着。
看到那丝迷茫，莫云眼皮一跳，握剑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这一瞬间，一丝杀意，在他心头悄然浮现。
这杀意是来的如此突兀，如此的莫名其妙，并且如星火一般，点燃了莫云心中庞杂纷扰的念头，在脑海中聚成了燎原之势，杀气滚滚。
“莫师兄！”月灵被这杀气从沉思中惊醒，惊疑不定地看着莫云，惊呼出声。他从未见过从莫师兄身上散发出如此浓重的杀气。
被月灵一声叫唤，莫云也从杀意之中清醒过来。
努力收束自身的杀气，莫云静静地看着喜儿。
喜儿纵横杀场多年，修的又是杀道，对杀气杀意的敏感更甚他人，早在莫云心中浮现出第一丝杀意的时候，她就惊觉到了。
可惜，她受创太重，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都有不轻的伤势，现在的她连艰难地提聚内力都要忍受一阵阵针刺一般的痛楚，否则以她以往的行事风格，早已先下手为强了。不像此时，除了凝神戒备外，什么都做不了。
面对这样的喜儿，莫云自信杀她不难，顶多付出一些可以接受的代价而已。实在无耻一些，叫上月灵一起围攻，胜算可就更大了。
但是，为什么要杀喜儿？
月灵则更加疑惑，若要杀喜儿，一开始就不该救灵鹫宫的人啊？
唯有莫云自己清楚，这杀意，这杀气，已经是今天第二次出现了。
为什么要杀喜儿？
理由实在是太多了！
为了惨死在喜儿手上的江湖人士报仇。
为了不让喜儿得到钥匙，进而导致江湖在毫无节制的杀戮泥潭中沉沦百多年。
为了避免以后更大更混乱的杀戮。
但莫云知道，这些理由统统都只是狗屁！
他要杀她的理由有且只有一个——他怕了。
恐惧是莫云心中浮现杀意的唯一根源。
莫云在恐惧。
莫云在害怕。
莫云在害怕喜儿，但他害怕的不仅仅是现在的喜儿，也是未来的喜儿。
未来那个天地之间，除了灵鹫宫弟子，无人不杀的杀戮传说确实让江湖中人闻风丧胆，但现在这个会被一群高手伏击重创的喜儿，莫云又有什么好怕的？
此时的他是不下于喜儿的高手！江湖中有许多人将两人并称，说江湖中有一个不败，两个疯子。
可莫云明白，他确实要害怕。
莫云害怕，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如喜儿。
前世看小说的时候，作为一个读者，莫云知道成为传说级高手很难，要一刻不停地自修，要忍受种种诱惑而不动摇，要经历一个个可以毁灭自己的瞬间而生存下来。
高手是用寂寞堆积而成的。
这句话不是文艺的花样炫耀，仅仅是真实的简单描述。
这是莫云前世的认知。
而这辈子，莫云真正地进入了混沌纪元，真正地踏入了江湖，真正地走上了成为高手的道路。
直到这一刻，莫云才体味到其中的艰难，酸甜苦辣，百般滋味在心头。
尤其是在莫云有些成就，真正成为一方高手后，他更是恍然间认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成为一个高手，很难很难，而要想作为一个高手一直存在下去，更难！更难！
难如登天！
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
曾经有人说过，一个人偶尔做一两件好事很容易，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
对于高手来说，也是一样的。
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埋头苦练很容易，不止莫云能做到，许多人都能做到，血刀刃，指间沙，天龙神，伤心断肠，等等等等，这些原著小说中的人物，哪一个曾经没有发奋刻苦过？哪一个没有忍受过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的孤独与寂寞？
但是成为高手之后，闯荡江湖之后，功成名就之后，又有多少人能够持续不断地刻苦发奋，忍受寂寞的煎熬？
指间沙忍受不了，在沉沦于和霸天之间的爱情之前，她就受不了了。
伤心断肠忍受不了，人生中有太多的风景和诱惑，武功不是他的全部。
情衣忍受不了，她的师姐妹们和峨眉派是她放不下的。
莫云知道有太多的人忍受不了，而他更加清楚他自己，他感觉自己也快要撑不住了。
看到别人聚在一起，嬉笑闲聊的时候，也想加入一起？
不行！要自修！
看到别人品尝美食，畅饮美酒的时候，也想放纵一把？
不行！要自修！
看到别人呼呼入睡，香甜入梦的时候，也想休息一下？
不行！要自修！
看到路边的风景美丽如画，想要停下来欣赏一下，舒缓一下身心？
不行！要自修！
看到人生中的种种美妙与精彩，也想停歇一下，加入其中，尽情享受？
不行！要自修！
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自修！
莫云的生活当中，除了一些必要的活动外，剩下的就只有自修！
这样的日子，如果只是一年，莫云自信绝对能够撑下来，如果是十年，很困难，但他还是有一定的把握自己可以坚持住，如果是一百年，莫云会恐惧，会害怕，但他会去尝试，会努力战胜自己。
一百年就如此困难了？那两百年？三百年？
呵呵！
原著中，小剑与喜儿的战斗就持续了几百年，更别说还有神话部的故事。
三界开启后，时间流速更快，几百年只是眨眼之间。更何况，混沌纪元只是一个象牙塔，还有外面的真实世界。
在那个世界，自修也是不可以停下来的。
所以，真正可怕的就是，除非你的生命走到尽头，否则这样的日子要一直持续下去。
从此之后，你的人生将被枯燥无味的自修占据绝大部分！
只有能够忍受这样的生活，才有可能成为一个传说级高手！有可能而已！
莫云目前的生活就是这样的生活，现在，他只有在武功进步，出手交战，和别人交流武学的时候才能够感受到快乐，其他时间，剩下的就只有单调无味的自修了。
这样的生活莫云目前还能忍受，而且他相信自己还能忍受很长一段时间。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忍受多久。反正这段时间内，他被枯燥乏味的单调生活折磨的够呛，自修的时候，烦躁厌恶的情绪出现的越来越频繁。
每当这种情况发生时，莫云总是要花费莫大的定力，按捺下心中的杂念，平息心绪。
而每当他想到这样的日子是远远没有尽头，要一直一直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就算是原本心情宁静无波的状态，也会催生出无穷无尽的厌烦！烦躁厌恶的情绪就更是像洪水一样爆发开来！
比长时间的折磨更可怕的，是望不到尽头的单调和枯燥！
莫云越来越觉得，自己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而且他也相信，绝对没有人能够忍受这种没有尽头的单调生活，若是有，那他也一定，绝对，百分百地，不，是，人！
传说级高手，一个个都是非人类！
也是啊！
五大传说级，除了暮色，剩下四个都是真神后裔。
自己觉得自己做不到这么非人类！那又为什么会对喜儿生出杀意呢？这个问题早在今天见到喜儿被人围攻的时候就出现在了莫云的脑海中。
那时是莫云第一次对喜儿生出杀意。只是后来被他强行按捺了下去，依照以往的习惯行事，冲出来就是一场乱战。
现在，杀意又出现了，这个疑问也同样出现了。
莫云知道杀意是由于害怕，又知道这害怕源于他不如喜儿，喜儿做得到的事情，忍受得了的寂寞，他做不到，忍受不了。
但是这实在太不可理喻啦！
因为别人的毅力比你强大，你就害怕别人，更要因此而杀了她？
还有比这更荒谬的理由吗？
莫云沉默着，思考着，他觉得只要想通了这个问题，他一定会有所收获。
莫云没有说话，喜儿也是一言不发，一边争分夺秒，努力恢复着伤势，一边警惕地盯着莫云，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现场一片寂静，沉默，肃杀。
“莫师兄。”月灵突然开口，问了一个好像毫不相干的问题，“莫师兄问月灵为何习武，月灵惭愧，无一言可答。但是不知莫师兄又是为了什么而踏入江湖的？”
为了什么而踏入江湖？
月灵的话好像惊雷，击中了莫云，惊醒了他，也提醒了他，更驱散了他心中的杀气，同时让他找到了答案。
为什么要杀喜儿？
是为了逃避！
是为了放弃！
杀喜儿是一种逃避！
莫云越来越忍受不了简单枯燥的自修生活了。
每当他快要受不了的时候，他总会拿出五大传说级高手的事情来激励自己，鞭策自己，他们可以，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对于骄傲的莫云来说，比不如别人更难以忍受的事情，便是承认自己不如别人，并且视之为理所当然！
所以，五大传说级高手，对莫云来说，既是标杆和希望，也是抽打自己，禁止自己怠惰的长鞭。
突然见到喜儿，未来的杀戮传说，莫云突然害怕了，恐惧了。
不，准确的说是莫云渴望放弃，懒散怠惰的一面突然害怕和恐惧了。害怕标杆越来越标准，希望越来越清晰，长鞭的抽打越来越坚韧有力。
这样的话，莫云就更加没有理由说服自己放弃了。
杀了喜儿，就是折断标杆，埋葬希望，烧毁长鞭，这样莫云说服自己继续坚持的理由就越来越弱了。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懒惰与放纵！
这是最可怕的毒药与敌人！同样也是最强大的心魔！
重新认识到自己内心的莫云收敛了杀气，握剑的手更是轻松地放了开来，自然地垂在身侧，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回身对着月灵淡然一笑，轻松自然地说了一句：“我练武，当然是为了生命的升华了！”
莫云的心情确实十分愉悦，因为月灵的一问，他想起了自己的目标，使他重新升起了最求武功的热情！
我练武是为了生命的升华！不是为了和别人比高低！这些年来，常常那五大传说做标杆，险些忘了自己的初衷啊！
更何况！
杀了喜儿就是折断标杆，毁灭长鞭了吗？
错了！
而且是大错而特错！
喜儿不可能放弃。她若是死去重生，只会比之前更加努力！更加刻苦！也更加的疯狂！
这样的喜儿应该是激励鞭策他更加有力的长鞭才对！
自己怎么会产生杀了喜儿就万事大吉的错觉？
“生命的升华？”月灵奇怪地喃喃自语，这跟武功又有什么关系？
高手寂寞中，没有一个人知道混沌纪元存在的真正意义，是为了实现神之进化，此时每个人都是那么混混沌沌，朦朦胧胧的。
莫云淡笑不语，反而接着问喜儿：“你呢？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喜儿静静地看着莫云，虽然不清楚一切的原委，但她知道眼前的人该是没有杀意了。
于是，她暂时放下戒心，看着眼中淡红色的世界，缓慢而又坚定地说了一句，“不管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只知道，我已经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吗？”莫云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各派高手，是啊，她回不去了呢。杀戮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除非其中一方屈服放弃。灵鹫宫想来是不可能放弃的。而为了灵鹫宫，喜儿就更不可能放弃了。
自己是因为什么而产生了喜儿会放弃的错觉呢？莫云再次为自己的愚蠢而默哀。
“带着你的师妹们快走吧。不然等他们醒过来，再要走就困难了。我今天打够了，不想再打了。”莫云虽然经常会做一些平息干戈的事情，但却不会一直做。
喜儿看着莫云，有些不懂眼前这个人，闻名江湖的武疯子莫云，她自然知道他。他的所作所为，她都知道。所以她很奇怪，江湖中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不过，不论为什么，都与她无关，喜儿最后只说了句：“我欠你一个人情。”
接着喜儿就走了，唤醒她的师妹们之后就走了。
“随便。”莫云清楚自己在别人眼中从来都是一个古怪的人。否则也不会有武疯子这么一个外号。
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但是莫云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虽然内心常常挣扎，是否要放弃。但直到现在，他都坚持着，坚持着自己的计划，而且做得很好。
他知道自己的主要目的从来都是锻炼自己，通过把两方人马都打趴下的方式平息干戈，只是顺便而已。
在他看来，江湖中因为死亡而重生的人少一点，高手总会多一些，高手多一些，能够和他切磋较量的人也就多一些，能和他切磋较量的人多一些，他提高进步的可能也就高一些。
仅此而已。
至于会杀血刀门的人，会杀十恶不赦的人，那是由于莫云不爽这些真正的恶人。心里不爽，那就杀了好啦。
仅此而已。
在喜儿她们走后，又过了一刻钟，其他门派的人陆陆续续醒了过来，其中最先醒来的大部分是武当派的人。
这一方面是武当派内功的特色，恢复能力强，一方面则是莫云手下留情了。
他们醒来后，见到灵鹫宫的人一个都不在，心中自然是不爽的。
可惜，面对静静屹立在场中，坏他们好事的莫云，他们会在心里咒骂，有些实在气急的更会顶着武当弟子愤怒的眼神，在口中抱怨咒骂几句，但是要他们提着剑杀过去，对着莫云喊打喊杀，他们却是不敢也不会的。
他们打不过莫云是一个原因，武当派弟子对莫云的崇拜与拥护是另一个原因，但是，莫云名满天下，地位崇高才是真正的主要原因。
江湖中有太多人欠着莫云人情，不是被他救过命，就是被他解过围，再不就是得到过他的指点，心中感恩。
武当派的弟子更是对莫云崇拜的不得了。
因为莫云毫不吝啬地传授自身武功心得，武当派才从一个人人都可以宰杀的弱派成长为可以与华山派相提并论的强大门派。
若非莫云再三强调，出了武当山就没有莫师兄，只有武疯子，只怕莫云在登场的那一刻，武当派的人至少有一半要临阵倒戈了。
就算不倒戈，收剑就走的人绝对是要超过七八成的。
这是莫云在武当派众人心目中的地位。
除此之外，莫云在江湖中的地位也很超然。
因为，说他是武当派的人，那自然是了。若没有他，武当派也不会变得这么强大。
可他有时候又不像武当派的人。在江湖上，他碰到厮杀，不管哪边有理，不管有没有武当派弟子在内，不管武当派弟子在厮杀中是占了上风还是趋于下风，他都是对着两方人马，一顿狂攻，直到全部打趴下为止。
对此，不是武当派的人自然高兴，如此“一视同仁”“公平公正”的人，自然让人高兴。
而武当派的人，不可避免会有不满，但面对在武当山内对他们无私指点的莫云，却又怨恨不起来。
所以，莫云在江湖中的地位确实有些超然。
武当派的人喜欢他，因为他使武当派变得强大。
其他门派的人喜欢他，因为他从不偏帮，除了对于血刀门的刻意针对外，对所有人都不吝啬。
灵鹫宫的人走了，其他门派的高手自然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一个个，盘膝打坐，稍作恢复后，对着莫云拱一拱手，就各自离去了。
对于这些人的礼貌，莫云并不清楚，因为他此时在闭目自修，同时总结刚刚的作战经验，还有更重要的，理清自己的心绪思想，在这期间，他从不理会别人。
这是他的习惯，就像他爱指导他人一样，可说是天下皆知。
所以，所有的人也都识趣地没有去打扰他。拱了拱手，进到礼貌之后，就离开了。
待众人都离开了后，莫云停止了自修，睁开眼睛一看，果然，就只剩下月灵了。
“你怎么不走？”
“莫师兄不是说要教我新的剑招吗？”月灵恢复了神采，面带笑容。
莫云点了点头，忽然吹响了哨声，一匹骏马四蹄飞奔，从远处飞驰而来，停在莫云身前。
莫云翻身上马，持着缰绳，缓缓而行，道：“你要想学新招，就跟上来吧。我找个地方详细教你。”说着，莫云又闭上了眼睛，心神沉凝，进入了自修的状态。
莫云和所有人一样，也有懒惰的一面，面对枯燥乏味的自修，他也想放弃，骑在马上，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就看看两边的风景也是好的。这种念头一次又一次在脑海中浮现。
但莫云又不同于许多人，能够战胜自己的懒惰，而不是败给他，面对这种念头，他能够镇压他，无视他，一次又一次。
更何况，因为月灵的突然提问，莫云又点燃了对武学的热情。在这热情面前，偷懒的念头更是连产生的余地都没有。
此时的莫云，全神贯注，专心致志。
面对骑马而去的莫云，月灵连忙运转轻功，快步跟上，生怕慢一步就跟丢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莫云坐在马上，信马由缰，缓缓而行，除了保证大致的方向不变，其他的他都不管，只是自顾自地闭目自修。
而月灵就比较苦逼了。一直跟在后面，徒步而行。后来他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就跟莫云商量，于是雇了辆马车，由他来驾驶，载着莫云，一路向目的地而去。
十几天之后，两人来到了海边。
面对连绵起伏的波涛，莫云手把手教导月灵，并且不时地相互讨论。而讨论的内容，无论巨细，莫云都将之记录在一本笔记上。
将自己的心得还有思路记录下来，方便记忆和整理，这已然是莫云的一个习惯了。也可能是前世做实验记录的习惯延续了下来。
月灵的悟性与资质都是上上之选，不过半个月，就将莫云新创的剑招学会了。所欠缺的，仅仅只是熟练而已。
见此，莫云骑上自己的马匹，洒然离去，留月灵一个人在海边练功，同时寻找那三个问题的答案。
莫云这回下山，是为了做任务，可不是出来闲逛的。大概做完这个任务后，他就能学到高级武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