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缓缓向她走来，一步步踏在枯枝落叶上，发出轻微地噼啪声。他的步伐轻盈，却不虚浮。在离她只有六七步的距离时，那个人停了下来。
这时，她才清楚地看清眼前人的模样——衣着破烂，胳膊和小腿都裸露在外，头发也胡乱的扎着，脸颊旁还有许多碎发，因此遮住了脸。他的脸白得厉害，显然长期没见过日光。尤其是那双眼，清亮的有些令人吃惊。从来没有从这里走出来的人还能有这样的眼神的，那样干净、纯粹。
她依然警惕地看着他。
那人嘴角突然露出笑意，眼神更加明亮。
“姐姐。”
她听到那人这么喊道。
缥碧皱着眉，有些疑惑，她不清楚对方是在唤谁。
那人见她一脸警惕的模样，有些沮丧和失望。他用双手抹开脸颊旁的碎发，让整个轮廓都露了出来，“姐姐，我是小路，姐姐不记得我了吗？”言语中带着希冀。
缥碧看清了他的脸，觉得有几分眼熟，又听到“小路”两个字，她才彻底想了起来。
她收回手中的碧纱，重新缠回腰间，拿起放在一旁石头上的新衣，向那人方向走去。
“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缥碧笑道，“给。”说着把衣服递给他。
那个叫小路的接过衣服，脸上露出欣喜的模样，“姐姐，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漱。”说完却还看着缥碧，一脸等她答复的模样。
“好，”缥碧无奈地点点头。
得到允许，小路开心地捧着衣服跑向一边。缥碧记得，那边确实有条溪水。
她在等待的过程中，回想了初遇小路时的情形。
那时候，小路还没有她高，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那一日，她安排了任务，只是事前打草惊蛇，导致对方有了警觉。所以只能重新跟踪和踩点。而在此过程中，她偶遇了小路，也亲眼见到小路双亲被杀的情形。原本她是不会多管闲事的，但她突然想到了幼年时的自己，便顺手救了小路。但事后，小路比当初的她幸运，竟然将所有的事都忘了。只是，小路的大脑因此受损，变得心智不全，除了她，其他人他一概不认。她没有办法，又不能将小路带去欲雪阁，只得先带他回水云宫。
只是，那时的她没想到，宫主竟然连这样一个心智如幼童的小路都不放过。她原以为宫主既然没有反对小路留在水云宫，那便是默认同意了。她就把小路留在了碧霄殿。等她再回水云宫时，小路却已经不知去向了。而她也无法向宫主去要一个心智不全的人。
这样想来，小路竟然是被送到了修罗墓。
当她还在回想时，小子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来到他身边了。脸也已经洗干净了，露出了漂亮的眉眼。
缥碧看着小路一脸开心的模样，内心一阵不忍。不过想到他既然成为了自己的殿使，那自己就可以保护他了。
“跟姐姐走吧！”缥碧拉起小路的手，轻拍了两下。
“嗯。”小路依然笑着。
缥碧将小路带回碧霄殿，让小婢打温水来给小路梳洗。
正在此时，接到消息的雪阳殿殿使丹素也过来了。
小路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惊得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一脸警惕地看向门口。
随后便听见一声“见过护法”的女声。
缥碧拍了拍小路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紧张。
“有事吗？”缥碧没有看她，只看着小路散乱的头发，从一旁的梳妆台上拿来一把梳子，“你坐下，我给你把头发给开。”
小路乖巧地坐了下来，任由缥碧解开自己的发缎。
“属下听闻护法领新的殿使回来了，想过来交接一下事务。”丹素微垂着头，恭敬道。
“那现在就说吧，我也很久没回来了。”缥碧让小路把头垂下来，用温水将小路的头发打湿，轻轻揉着。
“是，”丹素继续道，“因雪护法成为上月教圣女未归，宫主决定另立护法。宫主已经解除了云护法的禁足。宫主要见新的碧霄殿殿使。”
缥碧的手停顿了一下，小路有些不满得睁开眼，愤怒地看向丹素。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缥碧道。
“是。”丹素临走前看了小路一眼，冲他笑了笑。
缥碧为小路把头发清洗干净，又用布擦干。
小路一直笑着看着缥碧，一双眼亮亮的，犹如星星，“姐姐真好。”
缥碧温柔地笑道：“你是我弟弟，我自然对你好。而且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小路舒服地闭上眼，“嗯嗯”两声，并点着头。
等小路的头发干了以后，缥碧又给他用发冠绾好。
“好了，跟我一起去见宫主。”
小路点点头，乖乖地跟着缥碧走出了碧霄殿。
缥碧带着小路来到莲华殿门外。
“缥碧携新殿使，求见宫主。”
过了好一会，殿门才从里面打开。宫主昭月自里面走了出来。昭月身着一件深紫色镶银边拖地长裙，一头乌亮的长发用一支碧色玉簪挽起，简单中却平添几分清丽与高贵。昭月看了小路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
什么都没有说，昭月拖着长裙脚踏莲步缓缓地向外走去。缥碧与小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几人一行来到凤栖殿。
“缥碧，你可知本宫为何让他成为你的殿使？”昭月抬起凤眸，看向缥碧。
缥碧道：“缥碧知道。”
“那你说说看。”
“缥碧感恩宫主将弟弟还给我。”
“弟弟？”昭月笑了笑，“你应该知道，本宫无意将他作为人质。有一个就够了。”她叹息了一声，“本宫是怜你。你跟随本宫多年，却始终一个人......”
未等昭月说完，便被缥碧打断。
“缥碧只愿一生跟随宫主，再别无他念。”缥碧的声音原本轻柔，此刻却带着三分决绝，让人不能拒绝。
水云宫宫主走到缥碧面前，用手捧起缥碧秀丽的脸，轻柔得如同捧在手心的是一块易碎的宝物，“你这又是何苦？”
缥碧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眸，垂下眼睑，默不出声。
“罢了，”昭月收回手，“你可给他取了名字？”
“是的，叫夙光。”
“夙光。本宫明白了。”昭月闭上凤目，心中却不知是什么滋味。然后当她再睁开眼时，眼中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情绪。她淡漠地整了一下衣袖，脸上又恢复原来那种高贵又慵懒的神色。
昭月看了一眼站在缥碧旁边的小路，道：“夙光，答应你的事本宫做到了，你答应本宫的事可不要忘了。”
小路，亦或是夙光，看着宫主昭月，脸上依然带着天真，“是的，宫主。”
昭月满意地点点头，莲步轻移，走出了栖凤殿。
缥碧有些不安，“你答应宫主什么了？”
夙光眨眨眼，“这是秘密。姐姐，我以后就叫夙光了吗？”
“好，”不知是什么原因，她没有再追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