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磊最近很忙,先是很正式的给侯总写了一份“申请进一步加强治安防控措施的请示”,当然主要目的是申请资金,通俗的说就是要钱。实际上远没有那么简单。
国营企业的管理层次与控制手段,特别是燕钢大型冶金企业这样经过几十年发展与演变,办理不同的公务就需要不同的程序。
陈磊的妈妈就遇到过这样的远房亲戚,听说陈磊在供应公司上班,还是一个科长,就夸张地说“哎呦,在那样的单位上班,还是一个科长,那不很快就是百万富富翁了!”
其实她不明白,任何单位的任何事情,都需要有一定之规,哪怕是潜规则也要有。喝水最多的是干旱地方的人,越是靠近火堆的人,越不一定感觉到温暖。
国人有一个有意思的特点,一方面痛恨贪污腐败,另一方面又希望自己乃至亲戚有这样的机会。
稍微推演一下就是,口口声声的声讨特权,又总是琢磨自己手里的资源或者权力,能不能给自己带来一些别人没有的便利。这种现象的形成说到底,还是因为缺乏规则。
我们的社会,就像不放心孩子的父母一般,有各种啰嗦的要求,唯独缺乏,这样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简单而具体的要求。
规则的力量,关键是标准一致、始终如一。
他最初的设想是找懂得供应业务的专业人士测算一下,目前料场物料到底有多少丢失量,大约按照采购价格计算损失金额,与需要支付安保监控设施费用相比,肯定是一个巨大的差额。
事情也比他想象的复杂,大宗散料的供应与消耗都是动态变化数据,即使是加上结算时的库耗百分比。
因为要与生产各单位的结算数据相比,也是一项短期不能说清楚的复杂工作。
反复考虑之下,他向总公司保卫部求援,找到总公司下属的电子工程公司,到各个料场仓库测算需要安装监控设施的点位。结合料场提出来的具体要求,整理出一个方案。
这样一番张罗,直接后果就是很多方面知道了他们公司的这样不算太小的工程项目。找关系、托人的随之而来。保卫部有人给他打电话,推荐公司。
内保局的大企处也有人出面说人情。还有社会上电子监控方面的公司闻风而动,业务员主动上门推销。
以前没有应付过这方面的工作,一时之下陈磊还感觉有点招架不住。约吃饭,送礼、临街拦阻套近乎,不由感叹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往往皆为利往。
由此及彼,他不由得有点佩服主管供应的候总、马总,在这样的单位摸爬滚打,没有点定力还真的不行。
坐在办公桌前,他暗自琢磨,对于供应公司这样的单位,每年采购额就在300亿元左右,仅仅上合同的印花税都高于百万元。这份100多万元的合同真的不算什么呢,公司内部的领导没有专门打招呼,让他心里放松很多。
上级保卫部门的领导,张部长也是给与热心知道,根本没提具体单位。反倒是大企处的刑警队长专门给他打电话。阎王好见,小鬼难搪。
他知道这件事儿对他来说也是一个考验,必须办的四平八稳不出纰漏。而且还必须对下一步的工作有利。
琢磨半晌,他想起来一句话“有问题找组织啊”他不敢轻易去惊动祝书记,一般书记也不愿意主动去干涉业务的事情。于是起身,去主楼找纪委的郑主任。
刚推门进屋,立即传来一声,“嗬,这不是保卫科的陈科长吗?莫非今天刮西风,怎么,到纪委主动汇报自己的问题来了”。
陈磊知道,自从他去保卫科,老郑这个臭棋篓子没有了对手,给他打电话也抓不到他,有点小怨气。
也不搭理他,冲微笑的司姐打个招呼,说道“哦,咱这样的干部还会有问题?走错门了。佟欣在哪屋?”转身就要推门出去。
“嘿嘿,你走吧,知道不,标的上百万元的合同必须要在纪委备案。”郑主任不慌不忙的说。
“哦,我这就是来找领导请示嘛”!说着,转过身来的陈磊,掏出烟来,递过去,又殷勤地给点上火。
“这还差不多”,得意的老郑,轻吐一口烟圈,说“嘿嘿,这才是再狡猾的小狐狸,也斗不过老猎手。”陈磊顿时一脑门子黑线。
凭经验,郑主任就知道陈磊的处境,知道这小子既不想得罪人,也还是想把事情办好、办公证、有利于工作。
年轻人都有一股冲劲嘛。两人相熟,也不再端架子。
开口指点说“咱们公司现成的制度,有规范的流程,还有组织机构,涉及事项不同,也就是换几个人嘛”。
看一眼陈磊似乎有点明白了,就接着说“可以申请成立招标委员会嘛。有责任大家承担,谁也找不到你头上”。
陈磊恍然大悟,谁再找自己就可以有借口推脱了。大家可以站在一个公平的平台竞争,他尽可以提自己的工作要求,有供应公司的背景要求,别人也说不出来什么话。
姜还是老的辣啊!陈磊正想夸赞郑主任,几句话点醒迷雾中的自己。最少再给上一根烟啊!郑主任也微眯着眼,准备听几句奉承后,要求陈磊晚上留下来陪他下棋。
门口传来清脆的声音,“谁要找我啊!”一颗小脑袋探进门缝,乌溜溜的眼睛转一圈,停在陈磊身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就知道是他,自己的小耳朵可不是白给的,她很高兴陈磊主动来找她。
摊摊手,又挥挥手,仿佛哑剧一般。陈磊点点头,又转身出去。郑主任可是知道为老不尊四个字怎么写,年轻人的事情他不掺乎,自己老伴他都对付不了呢。
晚上回家,小区门口又遇到一个安保单位推销监控器,而且提起来保卫部的哪个熟人,还拨电话让陈磊听,又一再邀请吃饭。
陈磊心里有底,很热情的对他答应说,“可以入选,也很欢迎对我们工作的支持,明天把资料递过来就可以了,大家同意参加评标”。
耳根清静,走进家门口。老妈已经做好饭菜,难得的是弟弟陈石也在家,虽然姐姐不在国内,全家人也算难得的吃一次团圆饭。
陈磊的弟弟长相与他有几分相像,现在一个著名的律师事务所上班,他主要专攻经济类的案子,平时也很忙碌。一般离婚之类的简单案子也就几千元钱,还需要写诉状,最少出一次庭,他都不太情愿接。
而且单位熟人的案子,陈磊也不太愿意找他,避免别人说自己给弟弟拉案源。
老妈已经接待几起敲门问陈磊的拜访者,毕竟也算是干部家属,都让她给打发了。
知道上门的人大多是与所求,老爸陈国梁就在饭桌上,嘱咐几句“不管找什么事儿,你自己要手里端得平、身子站得正啊!”
陈磊点头称是,心里腻烦,这些人都打扰自己的家人,让他心里很不高兴。
这些时日,操心费力,紧绷的精神就没有放松过,不是盗贼、就是人心,没有让人省心的地方。
回到家里顿时感觉到精神放松。晚饭后洗漱一下,回到屋里他就无所顾忌的放心呼呼的睡觉了。
陈母掏了掏他带回来的背包,当年他初上大学的时候也住校,周末才回一趟家,最多洗一洗自己的内裤、袜子。
参加工作以后,即使是独自在外面住宿舍,有的时候,双肩背你面衣服都是装的鼓鼓囊囊,拿回家里洗。
老妈已经习惯了,他的做法。顺手把有些脏的裤子拿出来,扔到洗衣机里。
洗着衣服,心里还在思量。看来,还有必要再催促一个陈磊,估计这孩子这个媳妇,就能让家里省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