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初冬的夜晚,有一个很普通的宅院,门口上挂着牌匾,但是没有字,屋里很安静,屋子里面的人却都睡不着,屋外也很安静,只有很多呼吸声,领头的拿着刀,只拔了一半,屋里的人很紧张,他们知道屋外的宁静被打破的那一刻,一切都会结束。
“孩子也应该已经送出城了,我们也应该走了。”说话的是一个中年人,他对面是一个妇人,妇人很不安,不知道是为即将到来的灾祸,还是中年人口中的孩子,但是她始终很安静,可是中年人知道她有很多话想说,她本来就是一个很啰嗦的人,只是她知道他该做了都做过了,该说过的早已说过了。他看着她,带着歉意。她看着他,眼中只有安慰,她想起了嫁给他的15年,想起了初次见面那个曾经拿着剑站在自己前面面对十多个恶人的他,她把桌上的剑拿起,用手摸着剑鞘,她想,外面也不过几十人,她想这个世界总不会太绝望,她想,如果活着以后只要是平平淡淡过日子便好。她伸手把剑交给他,他接过剑看着剑鞘上的裂痕,想起了师傅将剑交给他的时候所说的话“剑虽利,亦会折。”师傅特意将剑鞘斩一缺口,便是为了提醒他做人莫要太过锋芒。师傅说的很对,他心里很清楚,但是有个道,为了这个道,纵然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也知道自己将来可能会后悔,他也从未后退。一切的事都有因果,所以他坚信,自己所付出的肯定就会有收获,哪怕这个代价,让他粉身碎骨,他不是好父亲,更不是好丈夫,但是他的妻子没有怪过他,这个朝代坏人很多,操纵的势力也很强大,就像是黑夜淹没了世界,乌云遮住了明月,但是人们在黑暗中恐惧就发现了火,发明了灯,这个世界有坏人,那么就有好人。
天渐渐的下起了雨,雨中的人却没有要遮挡的意思,就这样任着雨淋着,仿佛能将他们手里的鲜血冲净,仿佛能把地上的两具尸体掩埋。领头的人看着手中的孩子,想着那个为了金子而把孩子送到他手上老农,想着为了孩子而自裁的父母,他们好像以死将这个孩子托付到自己手上,这份任务很沉重,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但是也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坏人,他只是为了生活而拼搏的人,他心里虽然有放过这孩子的想法,可是这里有很多人,众目睽睽,何况暗地里还有不知道多少人看着他,他很纠结,也很疑惑,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他将一颗药丸放到了孩子嘴里,他善用毒,他的手下知道,隐藏在雨夜中的眼睛也知道,所以他将孩子交给了自己一个手下“我已经给他服下了毒药,让他睡着死吧,和他的父母一起埋了。”
谢英用牛车把这一家人拉到城外的小树林里,他很疑惑,为什么首领只让他一个人来,毕竟这工作量对一个人来说还是比较大,不过也没多想,看着车里的几具尸体,他只想快点让他们入土为安,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背叛朝廷,只知道他们都是好人,平时做过很多善事,甚至当初自己刚流浪到京城的时候,还吃过他们给城外庙里乞丐送的食物,可是一夜之间,京城多了三个叛贼的尸体,少了两个好人。那辆大马车和里面的人只把他送到城门外不远,就让他一个人来时他也没多大怨气,他认为大概是大家都不愿意多看到这三个人,但是他心里有另外一个想法,他想送他们最后一程,好好的安葬,也算报答了曾经的施舍之恩。天快要亮了,谢英看到在坑里三具尸体,默默的念着阿弥佗佛,他不信佛,但是他觉得,这样或许要好些。他一边用铲子往下送着土一边念着佛语,忽然他好像觉得有什么不同的响声,他只当自己一宿没睡出现了幻觉,可是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是哭声。。“鬼啊”他吓得坐到了地上。哭声越来越大,是婴儿的哭声,他走到坟前往里看着,是那个婴儿,他没死,他没死?他跑到下面去将婴儿抱起,心里却是很纠结,腰间的匕首仿佛在催促他杀掉那个婴儿。
他走的时候从旁边捡了一块小木头,用匕首把木头刮平,他不会写字,就这样,他把那块没有字的墓碑插在了坟前,看着这块墓碑他好像想起了那块无字的牌匾,那块牌匾是一群穷人看见那家主人没有牌匾的时候自发送给那家主人的,他们人中也没有几个会写字的,当他们去找识字的先生准备提上字的时候,被那家主人发现了,那家主人说是你们大家送的,我就收下了,门上挂着同样姓氏府邸的有很多,有我的对头,我可不想和他们沾边。于是在大家的笑声里,这块扁被挂到了门口。其实大家知道,他只是不想大家再多出钱而已。他抱起婴儿,在想该把这孩子如何安置,忽然看见孩子身上有一块玉牌,玉牌上面有图案,那个图案好像是个字,和那家主人的姓氏好像一样,又看了看那块无字的墓板,拿起小刀,在上面刻了和玉牌上一模一样的字:张。
“首领,我已经把他们一家人都埋好了。”谢英躲闪着首领的眼睛。
首领看着下面给自己汇报的手下,能做到今天,他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他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包袱”这里面有给你的奖赏,还有两套衣物,你马上就回你的家乡去把。”
谢英起初感觉很惊讶,这包袱明显是在他来之前准备好的,又想到那个吃了毒药却活着的婴儿,他忽然想通了。
”包袱里的钱够你用几十年了,记住,有些事,该忘记就要忘记。让他活着,过普通人的生活。“
”是,小的明白。”
谢英离开了,一路上很顺利,没有人拦他,甚至连平时的老友也没遇到,当他在城外那个被张家救济的庙里找到那个婴儿的时候已经天黑了,看着包袱里的金子和那张大大的斗篷,他回忆着家乡的路,觉得现在回去也很不错,带着这么多钱回去也算是衣锦还乡。
走在城外的山路上,到了半山坡,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闯荡了五年的京城,有些感触,甚至有些感伤,他转着头离开了,和所有人一样,没人会在意,下着的京城的小雨,也没有人看到,那个只有一个张字墓碑的林子里烟雾弥漫,茫茫中好像有两个影子在望着谢英离去的方向,他们好像在微笑,天空中一朵很像眼睛的云,跟其他乌云一起,落下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