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连一个觉都睡不安稳,这种小地方竟然也能接二连三的发生杀人事件……”筱田警官翻起风衣的领子,唉声叹气地说道。他已经很久没有休假了,今天亦是在黎明前就被电话叫醒,坐上前来接他的丰田警车,前往吉川市的永田公园。
四辆巡逻车闪烁着红色的警示灯,停在公园的步道上。尽管天才刚刚亮,住在附近的一些好事的居民已经赶过来凑热闹了。
身穿制服的警察在公园的入口拉起警戒线阻挡看热闹的人。筱田弯腰钻过警戒线,管区的一位年轻的警员立马趋前询问:“您是我们警局里的人吗?”
筱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向他示意警徽在这里。那个年轻的警员似乎没有明白他的手势,并没有放行的打算。
“我是搜查一课的筱田。”
看到掏出来的警徽,年轻的警员立刻注视着筱田恭敬的行了个礼。
“嗯,情况怎么样……死者在哪里?”
“在公园的中央,目前只发现了尸体的一部分……”年轻的警员伸手为筱田指明了方向。
“又是分尸案吗。”清晨的公园还静谧地沉浸在迷蒙的雾霭中,筱田粗暴地踩踏着湿漉漉的草坪,向公园中央走去。
筱田看过尸体后,皱着双眉说:“惨不忍睹啊!简直四分五裂……”
“唉,我早就有预感,现在真的灵验了,每次不好的事情总是格外的准。”说话的警员比筱田大一岁,两人同为警部。
筱田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鉴定组的人员戴着手套,将黑紫色的尸体碎块放在塑胶布上拍照存档。
一位刚进搜查一科还不到一年的刑警发现筱田后立马走到他身边,应该是还不习惯这种场面,他从靠近尸体后就一直拿着手帕捂着口鼻。对筱田简单行礼后说明道:“这次来报案的是一位住在附近的居民,根据他说,他和几个朋友在昨晚在附近的酒屋通宵喝酒,回家的时候打算从公园抄近路,到了公园中央时,他发现有个塑胶袋丢弃在这里。还以为捡到宝了,好奇地上前看个究竟,结果赫然发现弃置的塑胶袋里露出一只人类的手臂!”
“死者是女性吗?身份查明了吗?”
“目前情况有些棘手。由于还没有找到全部的尸块,再加上现场没有任何遗留物,可能还需要花不少时间……”
“既然都找到手部了,根据指纹应该可以判断出身份啊。”筱田一边露出十分不烦恼的表情,一边从口袋中掏出香烟含在口中,“真伤脑筋,秋月教授还没来吗?”
秋月千雄是医科大学的教授,担任吉川市法医已经十多年了,几乎这里所有重大案件的司法解剖和检验结果都由秋月教授来处理。
“从这些残肢断臂的腐烂程度来判断,被遗弃的时间应该在一周左右。”说话的是一个蹲在尸体旁,身穿深蓝色西装三件套的年轻男子。
“他是谁?”筱田低声地询问边上那位年长的同事。
“新来的法医?”
“不带工具还穿便衣?”
就在筱田和同事讨论之际,那个深蓝色西服三件套站起来面向他们:“从伤口的情况来看,切割被害人的应该是柴刀、开山刀之类的重型刀具。”
尽管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男子充满着疑问,但是筱田还是围绕案件提出了问题:“死因查明了吗?”
“因为还没搜寻到被害人的头部和躯干,所以还没法断言。不过目前这些被分割部位的切断面被证实有着生命反应。”
“什么!简直是毫无人性!”筱田用力地握住了拳头,指甲都几乎陷进了手掌里。已经和刑事案件打了十几年交道的筱田清楚的知道“生命反应”这个词的含义,也就是说死者是在活着的状态下,被惨无人道的肢解了。但是最令他无法容忍的是这个案件简直和两周前的分尸案惊人的相似,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很像吧?”西装男犹如察觉到筱田的心思一样说道,“和两周在美南中央公园发现的遗体一样。虽然具体情况都要等到解剖后才能确定,不过两起案件是同一人所为的可能行非常高。还有个地方非常奇怪。”
“奇怪?此话怎讲?”
“以现在的季节来说,断臂上蛆的生长速度有些过快了,和肉体本身的腐烂程度不太一致。”西装男用下巴指了一下残肢的方向,继续说道,“残肢应该是一周前开始腐烂的,但是蛆的长度已经达到了1厘米以上,差不多需要生长两周的时间。”
“不是单纯的误差值吗?”
“这样的程度已经不能算误差了。当然通过一些特殊手段处理的话,会造成这样的情况。可是犯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嗯,确实有点让人在意。”筱田警部翘起下唇,略加思考之后开口,“混淆视听,干扰搜查?”
“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不过犯人故意把残肢遗弃在公园这种醒目的位置,仿佛就是为了让我们尽快的发现。如果犯人要隐藏这些的话,应该会绑上石块丢弃到河川或是找个空地掩埋起来。”
“凶手的行为完全无法用常理来推断,简直就是个精神异常的变态。”
“正因为如此,所以目前能查明犯人的线索一个都没有。”西装男用食指和中指扶了一下黑框眼镜,“二十多年前在东京也发生了一起类似的事件。”
“二十年前?”筱田警部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面前这位比自己年轻许多的男子。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中等身材,体格匀称,五官轮廓分明。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隐藏在眼镜后面澄亮耀眼的双瞳,闪烁着凛然的英锐之气,那是刑警所独有的猎鹰一般的眼神。
“1994年4月23日,在东京井之头公园,一名清洁员在垃圾桶中意外地发现了死者的头部和脚部。接到报案后赶来的警察在公园的7个垃圾桶中陆续的发现了被分割成27块的死者。令人费解的是死者血液被全数抽干,手脚的指纹也被全部破坏。虽然当时出动大警力进行调查,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的仔细查找,但是都没有找到案件的真凶。当2009过了事件的有效追诉期后,这一事件的真相就成了尘封的历史,直至今时今日真凶有可能仍然逍遥法外……”
在西装男讲话时,筱田突然将手伸进口袋,好像是手机响了。
“喂,我是筱田……啊?你说什么?成立搜查本部了……要派遣一位东京警视厅的警视来负责指挥调查?”筱田忍不住连连咂舌,他平时就觉得上头派来的家伙只会给搜查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特地派来的吗,又是那种只会穿着西装像个房地产销售员一样坐在办公室里,什么都不懂还要装腔作势的毛头小子吧……从美国洛杉矶市立警察局进修回来的?那又怎样……”
听到这个消息,筱田原本就不好的心情变得更糟了。
“刚才是警署打来的电话?”边上的同事询问道。
“嗯,据说正式的成立了调查这起案件的搜查本部,而且由东京警视厅派遣过来的人指挥。”
“什么时候到?”
“不知道,不过估计也用不了多久。”
“已经到了。”插话的是那个西装男,他整了整身上的深蓝色西装,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作为一个只会穿着西装什么都不懂却还要装腔作势的毛头小子,我还真是抱歉。刚才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从今天开始协助大家调查此案的山口林泉,请多指教。”说着他恭敬的低下了头。
“哪里哪里……”筱田也慌忙颔首自我介绍。
这时年轻的同事走了过来,小声的说道:“死者的姐姐来了。”
“已经确认身份了?”筱田一脸诧异的盯着山口警视,这位年轻的长官并没有回答,只是皱着眉毛,定睛凝望着不远处的尸体。
“带她过来吧。”山口对着身边的刑警点了点头。
片刻过后,一位刑警朝着身后说了句“这边请。”还在尸体边上作业的警员纷纷退后两三步。
从警员身后走出来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粉颈上挂着一串明珠,发出淡淡光晕。身穿一袭明艳的紫色连衣裙,足蹬一双欧式高跟长靴。她那双佩戴着美瞳的大眼睛注视着塑胶布上的断肢,整个人就像电影里的慢动作一样缓缓靠近。即使双手捂着嘴,还是可以隐约听到她沙哑的声音。
筱田警部苦笑着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请节哀顺变。”山口警视在她身边小声的说道。
“夏依,夏依,怎么会这样……”她呼喊着妹妹的名字,捂着嘴的双手慢慢的向上移动,覆盖住了整个面部,哭泣的声音从双手后传来,双腿终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跪倒在地。
山口俯下身说道:“等您心情平复之后,我们有些问题想向你请教。”
“没有关系……立刻进行也可以。”虽然声音还带着哭腔,但是语气却很坚定。
“感谢您的配合。”山口警视从口袋中掏出了警察手册,“请问您还有令妹的全名是什么?”
“我的名字是小泽春菜,妹妹叫小泽夏依。”
“是这样写吗?”山口在手册上写下八个汉字后递给小泽,她点了点头。
“请问令妹年龄多大,住在哪里,从事哪种行业,在哪里上班?”
小泽分别作答后,山口一一记录了下来;“令妹是在高富的一家酒吧工作对吧,你们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小泽把握着的手绢捂着嘴,慢慢闭上眼睛,吸了口气:“大约两周前的一天,夏依下班后没有回家,第二天我打电话到她上班的地方去询问,他们说夏依在没有任何说明的情况下翘班了,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和夏依联系上。”
“两周前,是9月14号吗?”
“是的。”小泽攥紧手中的手绢,点了一下头。
“那天令妹她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
“是一件橘黑相间的连衣裙。”
“哦,您是什么时候去当地警署报案的?”
小泽缓缓地摇了摇头:“那是夏依失踪一周后的事情了。一开始并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只是以为她又一声不吭的去远行了。”
“远行?”
“夏依她自从高中毕业后,已经在好几家公司工作过了,可是每次都做不长久,总是觉得报酬太少,前辈们又排挤她。我以为这次她又辞掉了工作,去找长野县的朋友鬼混。这种事情其实发生过几次,都怪我平时太纵容她了……”小泽闭着眼,用手绢用力地压着双眼。
“请您不要过分自责。”山口等待了片刻,等带小泽情绪看上去平缓一下了,才开口,“您妹妹在失踪前身边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吗,任何小事都可以……比如说和别人争执之类的?”
“我不太清楚,因为妹妹在家的时间很少,不过夏依那种任性的性格不知道给周围的人添了多少麻烦。”
“哦?你是说令妹有可能因为得罪了某人而遭到怨恨?可以再详细的说明一下吗?”
“夏依工作的事情我也不太了解,这种事情,我也说不上来。”
“知道了,我们之后会去令妹工作的地方打听的。顺便问一句,你和妹妹的关系很亲近吧?”
“那是当然的啊,她可是我重要的亲人,我们感情很好。”
“我想也是,毕竟被害的身份连我们警方都还在调查中,小泽小姐能够指认出来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不过……”山口故意停顿下来,扶了一下黑框眼镜,“您是怎么确认那些断肢就是令妹的?”
“夏依她的手臂上……有三颗相连的痣。”她吸了几下鼻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抬着纤细的手指指向塑胶布上的断臂,“你看,就是这里。”
山口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然后在手册上记录着什么:“小泽夏依小姐他结婚了吗?”
“没有。”
“那有没有交往中的男性呢?是不是您刚才提到的令妹在长野县的朋友?”
“不,应该不是的。我记得夏依曾经交往的对象是一个叫管原的男人,应该是负责一家商场的店外销售吧。不过他们在一月前分手了,但是那个男人还在纠缠着夏依不放。”
“管原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以描述一下吗?”
“其实我只见过一次,感觉上是浮夸的男人,而且夏依和他分手的原因也是因为他一脚踏两船。”
“原来如此。”山口把目光落在手册上,似乎正在记录着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筱田上前在山口耳边低语了几句,山口点头说道:“就送到秋月教授那里吧。”
“等一下,你们要把夏依带到哪去?”小泽对着移动尸体的警务人员说道。
“送到本地的监察医务院进行司法解剖。”一位警务人员回答。
“为什么一定要解剖?是谁决定的?”
警务人员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看向山口警视。
“还要让夏依再受一次伤害吗,就算解剖了死去的夏依也不会回来了吧。”
“确实,死去的人已经离我们远去,不可能复生。活着的人可以说出自己的感受,但是那些没有任何准备,突然被死神召唤的人,永远无法再开口说出他的感受。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要进行解剖,了解她当时受到怎么样的痛苦,或是有什么不平之冤也说不定,只有这样死者才能瞑目。”山口合上警察手册,直勾勾地盯着小泽的双眼。
“可是……”虽然还是无法接受,但是在山口警视冷峻锐利的注视下,小泽迟疑片刻后还是缓缓的点了一下头:“这样啊……请问,夏依她是什么时候被杀害的。”
“在进行司法解剖之前还没法确认。”山口有意识地停顿了一下,“其实就目前的情况来判断,虽然几率很小,但是令妹她还是存在生还的可能性。”
“唉?”她倒吸一口凉气,嘴就像合不拢一样半张着,脸上的肌肉似乎也变得僵硬。
身后的筱田他们听到这话也是面面相觑,他们从未考虑过这样的可能性,这时他才明白山口警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用残肢和断臂描述“尸体”的真正含义。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小泽不安的看着眼前的残肢。
“我们这么判断自然是有根据的。话说回来,从刚才起我就有件事情非常在意,为什么从一开始,您就认为令妹已经死亡了?”
“唉?你是什么意思?你这种说法也太奇怪了,这些手脚怎么看都是尸体的一部分……”
“不,目前还没有发现令妹的头部和躯干。如果在医疗救治得当的情况下,即使没有四肢,生命还是可以延续的。”山口警视就像是为了故意强调一样加重了语气,“所以从法律上来讲,令妹还不能被宣告死亡。”
“这……这样啊。”她突然感觉喉咙燥热了起来,像是冷汗的东西从腋下渗出。
“目前我们已经在以令妹存活的前提下展开了调查……您看起来身体有些不舒服啊,不要紧吧。”
“不要紧……只是想着自己的妹妹遭遇到这样的不幸……”做了一个深呼吸,意识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她用手压着胸口拼命的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那个男人只是碰巧提到了自己在意的事情,自己压根什么都没做,他根本不能把我怎么样。
“你难道不好奇吗?”
“什么?”小泽懵然的看着提出问题的山口警视。
“加害令妹的犯人。”
“当……当然想知道啊,但是凶手现在不是还没落网吗。”
“我们会全力以赴的调查的,这是我们警方的职责。”山口警视平稳但又充满自信的口气说道,“对于今时今日的科学技术而言,让那些无法言语的事物开口说出真相并不是什么难事。”
小泽无法理解面前这位年轻警视的话语究竟有什么含义,她只感觉自己的手脚冰凉。心脏像是接近极限一般剧烈的跳动着,冷汗从腋下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