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川家是一栋大型的和式宅邸,四周有高大的土墙围绕着。
不仅如此,土墙上面还布满了碎玻璃片防止窃贼进入。
云场村里绝大多数的民房都只以树枝或是竹子当作围篱,因此戒备森严的香川家可以算是这里的名流之家。
河井武士等人从土墙旁边的木门进入宅邸,来到干干净净的大庭院。
院子里同样不能免俗地耸立着一棵大榉树,这也就是美穗之前提过的天然避雷针。
武士从花丛和树木的缝隙间,看见春菜来接他们时那辆红色保时捷。
他们沿着蛇形的碎石路,慢慢地走到看起来相当古老的主屋前停下了脚步。
这时候,一位身穿和服的美丽中年女性打开木棂窗的拉门,探出头来打招呼:“河井先生、清水小姐,欢迎你们来到香川家。哦,我是美穗小姐的妈妈——理子。请到屋里面来坐吧!”理子微笑地说道。
“美穗小姐”?她为什么会这样称呼自己的女儿?武士偷偷看着一脸笑容的美穗,心中暗忖道。
美穗的姑姑——春菜之前说过:“我实在无法忍受让两个跟香川家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霸占……”只不过春菜姑姑开始说这个话题时,美穗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并且马上要求下车……
武士看得出来香川家的亲戚之间出了问题:理子夫人或许就是春菜姑姑所说的“那两个人”其中之一。
“美穗小姐,外面一定很热吧!我泡些冰麦茶给你们喝好吗?”理子热络地问道。
“妈妈,谢谢你。小尤、武士,上来吧!”尽管美穗和理子彼此以笑容相待,但两人之间似乎存在着一种距离感。
待他们走上宽敞的玄关之后,不约而同地将视线停留在正面架子上的白磁大花瓶。
在磁花瓶那白得接近透明的颜色当中,泛出柔和、轻淡的青色。
即使是对陶艺没有任何兴趣的武士,也不禁被这个花瓶给深深吸引。
“那个花瓶看起来好像很贵的样子啊。”武士用视线对尤佳利示意。
“是啊!价钱一定高得吓人。武士,其实你刚刚不小心绊倒的那个伞架壶也一样。”
“不是吧?那个东西有这么贵吗?你看!那个又不好看……”武士回头看着放在玄关旁边的一个白壶,壶中插着白色阳伞、橘色花伞,以及一把蓝格子的雨伞。
“武士,难道说你把那个伞架壶弄破了?”
“怎、怎么可能!或许有碰伤到一点,可是还没到裂开的地步。”
“武士,这房子里的东西都很贵哟!凭你那么一点零用钱根本赔不起。”
“我明白啦!”武士十分不悦地脱下运动鞋,往边上一甩。
在这一瞬间,武士的视线停留在置于玄关角落的凉鞋上。
那双凉鞋的样式相当与众不同,完全是用竹条编织而成的。
这不就是我在白杨树底下遇见的那个少女所穿的凉鞋吗……
正当武士的思绪四处游走时,春菜歇斯底里的吼叫声忽然从屋外传了进来:“时雨,你耳朵是不是聋了?我叫你去把水桶和水管拿来!”
武士和尤佳利都被春菜怒不可遏的声音激起好奇心,两人立刻耷拉着刚刚脱下的鞋子跑到玄关外面来。
只见春菜嘴角微微颤抖着,满脸怒气地站在红色保时捷的旁边。
香川时雨毫不畏惧地和春子四目相接。
果然是她!
武士定定地看着皮肤白皙的时雨。
此刻,时雨穿着一件蓝色的雨衣,像是一副准备外出参加祭典的模样。
也许是因为雨衣颜色比较深的关系,时雨的皮肤看上去显得更加苍白。
“你要洗自己的车子,那么你自己去准备水管和水桶啊!叫我干嘛?”时雨面无惧色地说完这些话,随即转过身背对着春菜。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时雨看到了武士,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
“你好。”武士轻轻地点头致意。
时雨正想回礼,却被春菜一把抓住肩头:“喂!我就是不知道水管和水桶放在哪里,才会请你帮我拿的,你较个什么劲儿?”
时雨用力甩开春菜的手说:“请我帮你拿?可是你说话的语气,听起来简直就是在命令下人。”
“你……”春菜愤怒得举起手来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春菜小姐,对不起。”理子急忙赶过来阻止,“我马上帮你拿水管和水桶过来。时雨,赶快跟姑姑道歉。”
“我不要!妈妈,你何必对姑姑卑躬屈膝呢?爸爸过世之后,妈妈理所当然是一家之主了,为什么还要对一个吃闲饭的人……”
“时雨,你少说两句。”美穗终于忍不住开口制止了时雨。
时雨不发一语地望着美穗,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好复杂。
“姑姑,你也不要再追究了,今天我的朋友还在场。至于水管,我现在帮你去拿吧。”
“算了,今天不洗车了。反正傍晚会下雨,我把车子停在这里,让雨淋一阵子,说不定还会干净一点。”春菜说完,忿忿不平地掉头就走。
这时候,美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我们走吧!等喝完麦茶后,我们马上换雨衣去看雷兽祭。啊,对了,我帮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时雨,很可爱对不对?她比我小两岁,现在在读国三。”
“嗯……之前真不好意思。”武士搔着头说道。
时雨也低下头,轻笑着回应:“你好。”
“之前……武士,你说的之前什么时候?你见过时雨了吗?在哪里见到的?”尤佳利一脸诧异地看着武士。
“啊,小尤,其实是这样的。我们两刚分开没多久的时候,我躺在那棵大白杨树下的板凳上睡觉,谁知道刚好被路过的时雨看到……哈哈哈!真是不好意思。”
时雨一边看着武士手足无措的模样,一边将手捂在嘴边,发出银铃般的轻笑声。
尤佳利满摸不清状况地楞在当场,但随即又露出一贯的亲切笑容说:“时雨,你好!我叫清水尤佳利,是美穗高中时的同学。”
顷刻间,时雨又变回原先的冷漠表情。
“你好。”她冷冷地回了一句,便快步走进屋子里。
香川家除了屋子十分宽敞,有好几个房间之外,连家俱和装潢物品也都是纯日式的古董。
武士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追问许多美穗原本不想道出的事情。
香川家有许多值钱的挂图、装饰品……
有些古董起码都有二百年以上的历史,甚至还可以陈列在美术馆里展览。
不同寻常的是,这些贵重的古董却成了香川家里的一般生活用品。
在美穗的带领下,武士一边浏览屋里的摆设,一边和尤佳利进入一间有二十叠榻榻米以上的起居室。
“没想到你家这么有钱呢!”武士喝了一大口冰冷的麦茶,万般羡慕地说道。
美穗听到这句话,不禁微笑地说:“香川家世世代代都是以制作陶器闻名,在江户时代,我们祖先还曾经进贡陶器给大将军呢!事实上,我爸爸也是一位陶艺家,放在玄关的那个纯白色花瓶就是他的作品。花瓶上那种透明的白色并不是用染料染出来的,而是陶土本身散发出来的光泽。以前爸爸曾经告诉过我,云场村属于盆地地形,因此一下过雨后,山上的粘质土壤会流聚到盆地四周,而这些土壤便是烧制陶器的好材料。这些土壤被雨水冲刷的距离与时间愈长,土质就会变得愈细致。香川家刚好座落于盆地正中央的位置,因此可以采到最上等的土壤。我们的祖先为了保护土壤,才会在屋外建造那道特有的高墙。”
“原来是为了保护土壤啊!我原本还以为你们是担心屋里的古董被偷,才故意盖一道那么高的土墙!”武士一边说一边回想他在庭院时,脚下所踩的土地颜色。
这种土壤看起来干涸而坚硬,但确实是一种质地细致的白灰色粘土。
根据美穗所说,只要一下起雨来,这里的地面便会马上吸收雨水变得湿润,而且色泽也会变成乳白色。
这种土壤一经烧烤之后,会随着温度不同而呈现出微妙差异的色彩。
而陶土烧制的技术,正是香川象代代相传的祖传秘技。
因此,美穗一定从小就被训练学习这种秘技。
“这么说的话,美穗是为了继承父亲的工作才回来这里的?”
美穗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尤佳利的问题。
“那么……时雨地会那种秘技吗?”武士自己并没有思考就提出这个问题。
美穗讶异地回望着武士,但随后又露出笑容回道:“是的,我爸爸当然也有传授给她。理子夫人……我妈妈嫁给爸爸时,爸爸就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时雨从今以后就是香川家的女儿,因此他对我们两人绝不会有差别待遇。时雨是在三年前来到我们家的,她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只要爸爸教过一次,时雨总是很快就能学会。我实在很丢脸,从懂事之后我就一直接受训练,没想到现在她烧出来的陶器竟然反而比我好。”说到这里,美穗倏地站起来。
“好啦!我们也该去换衣服了。我有一件很可爱的雨衣要给小尤穿哟!不仅如此,武士的雨衣也很有男人味哦!”美穗一边催促着武士和尤佳利,一边把放在桌上才喝一半的麦茶收拾走。
在美穗帮忙尤佳利换雨衣的时间里,武士迳自走到起居室里等候她们。
震天响的蝉鸣声从窗户外面流泻进来。
武士拿起美穗给他的大蒲扇,在胸前不停地煽动着。
这么大的房子里居然没有安装空调……
不,云场村里的每一间民房好像都没有安装空调。
据说云场村因为盆地中央凹陷,以至于会吸收更多的太阳热气,使得温度高达四十度左右。
不过话说回来,夏天的气温本来就十分炎热。
武士此时终于了解到日式房屋因为通风良好,才可以让人度过炎炎夏日的酷热。
突然间,清凉的微风穿过纱窗吹进来,轻抚着武士的额头,让他觉得身上的汗水似乎少了许多。
不知不觉中,武士停下煽风的动作,用身心感受这一阵从窗口吹进来的微风。
轰隆!
远处响起一阵雷鸣声。
武士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只见从山顶扩散开来的云层增厚许多。
女孩子换衣服真慢啊!
正当武士等得不耐烦之际,隔壁房间忽然响起女人的撒娇声:“加藤先生,现在不行啦!万一被别人看见了……”
听到这番暧昧的话,武士一颗心不禁忡忡乱跳,满脑子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理子夫人,有什么关系嘛!”一个男人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啊……”武士听到“理子夫人”这四个字时,不由得发出小小的惊呼声。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的声音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脚底摩擦榻榻米的声音。武士小心翼翼地竖耳倾听。
不一会儿,脚步声移到了起居室的门前。
“啊,武士先生,你在这里啊?”理子一脸诧异地站在门口。
“哈哈哈,小尤和美穗还没换好衣服,所以我只好在这边枯等了。”说完,武士手足无措地干笑着搔了搔头。
“原来如此。啊,对了……”理子站在门口,用催促的眼神望着站在走廊上的一个男人,“我来帮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先夫朋友的弟弟——加藤明彦老师,他是一位昆虫学者。加藤老师,这是美穗小姐在琦玉县读书时的同班同学——河井先生。”
“理子夫人,你实在太客气了,请不要叫我老师,因为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家伙罢了。”加藤爽朗地笑道,旋即走了进来,“你好,我是加藤明彦。承蒙理子夫人不嫌弃,让我住在后面的独立房里。”
加藤的年纪大约三十岁左右,身材十分高大壮硕。
他长得非常俊俏,全身散发出一股十足的男人味。
但是令人觉得奇怪的是,加藤竟然在大热天里穿着灰色的长袖衬衫,以及厚布料长裤!
除此之外,加藤的长裤上还沾满了植物种子之类的东西,使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从野外研究回来的昆虫学者。
但是,武士觉得加藤那双深遂的眼睛,隐约散发出一道狡滑的目光。
加藤用一种带有极度自恋意味的优雅动作,轻轻拂开眼前的头发。
他大概相当受女人欢迎吧!或许他就是那种了解自己的魅力所在,而巧妙加以利用的小白脸。
尽管武士非常反感这样的人,但是却没有理由仅仅因为这样就排斥加藤。
武士还是礼貌地堆出一张笑脸说:“你好,我叫河井武士。你是昆虫学者啊!是研究什么昆虫?”
加藤露出极度轻视的眼神,望着满嘴客套话的武士似笑非笑地回答:“我专门研究蝉的。这一带的蝉不论种类或数量,都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地区。你听屋外的蝉叫声,我只要稍微倾听一下就可以区分出油蝉、蟪蛄、貂獠、熊蝉、茅蜩,还有寒蝉……啊!对不起,你看上去似乎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
“哪里哪里。你真是厉害,光从鸣叫声就可以知道蝉的种类。”武士心想加藤说自己是昆虫学者应该不是胡乱吹嘘的。
“事实上,我一天到晚都追着蝉跑。对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想不想看看我的收藏品?”加藤得意地问道。
“嗯,既然两位小姐还没装扮好,那我就去看一下吧!”武士应了一声,随即站起身来。
加藤寄宿的房子在主屋后面,是一间由储藏室改建而成的独立房。
根据加藤所说,他在半年前为了研究蝉来到本地时,美穗的父亲——香川冬生便将这间独立房腾出来给他住。
但是两个月之后,冬生却因为工作意外而不幸丧生。
在理子的请求下,加藤从此寄宿在香川家。
“因为我们家里只有女人在,做任何事情都不太方便,所以我请求加藤先生在完成论文之前,暂时留在香川家。”理子用依赖的眼神看着加藤。
“是呀!呐,就是这里。”走在前头的加藤说道。
正当加藤要步出后门的时候,天空突然显现一道闪电。
经过两、三秒之后,又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雷鸣声。
“哇!”加藤吓得连连往后退。
“加藤先生,你怎么了?”武士不解地问道。
“啊,没什么,只是我一向讨厌打雷……”加藤边说边松掉长裤上面的皮带。
金田一满脸狐疑地望着加藤。
“闪电会落在金属上,尤其最常落在皮带的金属扣上。我听说有人在打高尔夫球时遇到打雷,原本以为只要离球杆远远的就没事了,没想到闪电竟然落在他的皮带扣上,结果因此触电而死。哈哈哈……”加藤强颜欢笑地解释道。
“哦。”武士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加藤大概不知道院子里的那棵大榉树有避雷针的作用。
不过,对害怕打雷的人而言,就算明知道闪电不会落在自己身上,也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惊胆颤吧!
武士在心里面想着。
“这样就可以了。我们走吧!”加藤把松下来的皮带卷起来,放在走廊的一角,随即穿上放在石阶上的旧凉鞋,战战兢兢地边看天空边走进后院。
独立房距离后门大约六、七公尺,这段路中间既没有铺石块,也没有铺上小碎石,他们三人直接走在干涸的白色土地上。
“咦?”武士环视了一下四周,骤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理子转头问道。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啊,怎么都没有看到脚印?”
“那是因为这里的土壤干了之后会变硬,所以才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武士听完加藤的说明,更加困惑地追问道:“可是,这一带每天傍晚不是都会下雨吗?既然如此,加藤先生吃过晚饭后回独立房时,应该曾在软化的土壤上留下脚印才对啊!”
武士不假思索地说完后,马上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此时,加藤和理子两人心虚地互望一眼。
“经你这么一提我才猛然想起来,其实这阵子我晚上都没有回去独立房睡觉。”
理子一唱一搭地接下去说:“是呀!因为整间屋里只有四个女人,总让人觉得不放心,所以这几天我都请加藤先生睡在主屋那边。”
屋外明明有一道顶端铺满碎玻璃的高墙保护着,根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呀!
尽管武士的心里这么想,表面上还是一个劲儿地猛点头,装出同意的样子。
从刚才在起居室里听到的温言软语来推断,说不定加藤先生是跑到理子夫人的房间里睡觉。
果真如此的话,那么加藤先生竟然这么恬不知耻,还真是叫人结舌,而理子夫人的厚颜无耻,也着实让人瞠目。
时雨和美穗是否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暧昧关系呢?
如果她们知道的话,时雨身为理子夫人的亲生女儿,想必会受到极大的伤害。
不,美穗才刚失去父亲,后母又红杏出墙,搞不好她受到的心理冲击比时雨还大。
想到这里,武士不由得同情起美穗来。
理子大概猜到了武士的心思,带着苦笑说:“河井先生,你的好奇心还真旺盛,对事情的观察力也是一流的,真不愧是青年名侦探。”
“咦?你怎么会知道……”
“是时雨告诉我的,大概是美穗小姐跟时雨提过你吧!”
“哦。”武士轻轻地点一下头。
看来美穗和时雨的关系比她和理子夫人之间的关系要好得多,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
武士在心里面忖度着。
“请进!虽然屋里乱了点……”加藤率先走进屋子,然后转过头来催促武士进门。
武士才刚踏进屋子,就被室内的奇异景象给震慑住了,以至于不小心被脚边的伞架壶给绊了个踉跄。
那个伞架壶在地上不停地滚动,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
武士慌忙将伞架壶重新扶正,随后再度环顾四处。
“哇……”武士忍不住发出惊叹声。
只见墙上的玻璃柜中,收纳着上千只蝉的标本,而且每一个标本都附上一张登载俗名和学名的卡片。
武士见到这幕景象着实大开眼界,但同时生理上一股恶心的感觉油然而生。
“怎么样?很不错吧!”加藤相当得意地说道。
“是啊!这一间屋子里到底有多少只蝉啊?”
“这个嘛……其实我也没有很认真地计算过,不过至少应该超过四千只以上。”
“四千?难不成这些全都是不同种类的蝉?”
“不,全世界的蝉种类顶多只有一千六百多种,而这里的标本充其量只有三分之一左右。我收集了各种蝉从幼虫到成虫之间每一阶段的标本,而且也收集了翅膀上的纹路比较特别的蝉标本,以及可能成为新品种的蝉标本,因此这里的蝉标本数量才会这么多。事实上,我最引以为傲的是这边墙上的标本。”加藤志得意满地指着另一面挂满米黄色标本的墙壁。
武士好奇地走上前去看。
“这些不全都是蝉壳吗?”
“没错,也就是所谓的‘空蝉’。你看!那些大塑胶瓶里也全都装满了蝉壳呢!”
“呃,还真多哦……”
加藤从眼角瞄到武士愕然的表情,益发得意地说:“收集蝉壳比捕蝉要难得许多,因为只要稍微用力一碰,蝉壳很容易整个碎裂开来,而且保管时也要非常小心。虽然那两个塑胶瓶里的蝉壳有一点受损,却都是我从小费心收集起来的东西,所以我舍不得把它们丢掉。”
加藤指着两个上面装有半圆形把手、大小有如水桶一般的塑料瓶说道。
他对蝉的那份狂热,确实令武士感到相当惊讶。
“河井先生,你一定认为我是一个奇怪的家伙,对不对?哈哈哈!记得我小时候第一次看到蝉壳时,内心的兴奋真的无法以言语来形容。每次一到暑假,我都会到附近的树林或公园里寻找蝉壳。只要一找到蝉壳,我就会雀跃不已,然后用纸片小心翼翼地将它带回家。大学时期我专攻昆虫学,毕业后没能找到理想的工作,就这样一天到晚捕蝉找壳。还好有理子夫人的关照,我才能得以延续自己的兴趣,否则的话……”
加藤说到这里,理子夫人马上插嘴进来:“加藤先生,请别这么说。你研究蝉的生态是一项了不起的工作,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有惊人的发现,然后被聘请到知名大学任教的。”
武士不知道理子说这番话是出自于真心,还是希望加藤留在她的身边才这么说。
不管如何,加藤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报答理子夫人的大恩大德。”
理子听了这句话,状似感动地点点头。
武士对加藤和理子之间一来一往的对话感到厌烦,故意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
武士正要走向门口时,刚好和进门来的春菜迎面碰上。
春菜抬起下巴,斜瞄着紧靠在一起的加藤和理子两人,皮笑肉不笑地说:“哟!我还以为你们两人又腻在一块儿了,没想到河井也在这里。”
加藤瞪着春菜,没好气地说:“我跟谁在一起不关你的事吧!”
理子刻意拉开和加藤之间的距离,沉默不语地低着头。
咦?加藤先生竟然直接称春子姑姑为“你”,难道他们之间也有什么纠葛吗?
春菜姑姑曾说过自己并不喜欢乡村生活,那么她之所以会勉强留在云场村,说不定真实目的就是为了加藤先生……
武士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
“武士,你在哪里?”尤佳利的呼唤声将现场火药味十足的气氛完全打散了。
“啊,我在这里!”武士大声地回应,随即往屋外跑。
“呼!我还以为你又跑到哪里去了呢!”说着,尤佳利放心地松一口气。
美穗站在尤佳利身后,当她看到理子、加藤和春菜三人各怀心事从独立房走出来时,表情顿时沉了下来。
不过,美穗马上又恢复原先的笑容说:“武士,你也赶快去换衣服吧!在祭典开始之前,我想先带你们去逛逛庙会。”
美穗说完,对着武士招了招手。
“理子夫人,我要赶快把论文完成,所以今天就在独立房休息了。”加藤开口说道。
这时理子赶紧挤出一丝笑容说:“嗯,那么待会儿我会把晚餐送到你这里来。既然你要赶着写论文,我想轻食应该比较适合吧!”
“谢谢你。”加藤面露感激的神色。
“那么我马上去准备。”理子轻轻领首示意,旋即掉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