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1）生死关头真情恨（上）
那绝对是一次天崩地裂的撞击，绝对是一次后悔莫及的出手。那一瞬间，韩文熙头脑里一片空白。当他惊醒过来扑上去抢救姐姐时，韩文姬的脉象已经告诉他，她很难活下来了。韩文熙那一脚，是贯注了对皇帝的仇恨，对理想王国化为泡影的绝望，对失去兰儿的悲痛，对百花仙子的憎恶……因此那一脚，是他全部力量的凝聚和宣泄。韩文姬又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那一脚，踢中了她的心脏，震碎了五脏六腑。
百花仙子闻讯赶到时，来不及斥责韩文熙，就忙着和他一起用高深内功给韩文姬疗伤。经过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的运功疗伤，韩文姬虽然得以保持住气若游丝般的呼吸，但随时都需要给她输送内力，延续她的生命。
第二天上午，韩文熙匍匐在卧榻边，握着姐姐软绵绵的手，终于哭出声来。失去了兰儿的巨大悲痛还没有消失，唯一的亲人又被自己亲手打死的残酷现实，使他再也忍受不住这种锥心刺骨的痛楚，号啕大哭起来。
韩文熙的哭声在百花谷回响着，和无数泉水的叮咚声，构成一首悲壮的乐曲。在他悲恨绵绵的哭声里，那些泉水仿佛有了灵性，一个个都在激烈地喷涌着，汹涌地流淌着，宫殿下的河水，也奔腾着发出愤怒的哀号。百花谷了里鸟儿、蝴蝶，都停止了飞翔，落在泉水边，落在花枝下，停在亭子上，做无言的悲鸣。
韩文熙要哭的是，这个由皇权统治下的残酷社会，埋葬了他的理想王国，埋葬了他的爱人，又残酷地借他的手，将要埋葬他唯一的亲人。和姐姐相认以来，他一直在心里恨姐姐，恨她的无情和残忍，恨她的恶毒和冷漠，其实，他不该那样对待姐姐。姐姐的人生悲剧，被皇权操控着；姐姐的生命，却最终操控在他的手里。姐姐何曾有过一丝自由，有过片刻的安宁。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听姐姐的话，杀了皇帝，报了家仇，就是死了，也死得壮烈，死得痛快。死亡对于他们姐弟来说，一点也不可怕，韩文姬清楚地知道自己从开始计划复仇的那天起，走的就是一条不归路。可是，这样的死亡就太不值得了。
百花仙子将韩文熙叫到宫殿外。此刻他是男装打扮，看上去舒服多了。
“她已经决定放弃你们所有的人，自己独立去完成复仇计划。”百花仙子愤然道，“你为什么还要打死她？”
韩文熙的眼睛红肿着，悲痛地说：“如果我的命能换回姐姐的命，百花仙子，你说吧，我该怎么做？”
“我知道，你那一脚，是要踢向我的。”百花仙子道，“在你看来，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是死一千次都还太少的恶人。不错，我就是这样一个恶人。我是该死，如果你那一脚真的踢向了我，她就不会死了，那我真愿意时光倒流，重新来过。”
因为自身都想成为邪恶的复仇者了，所以韩文熙反而从心理上容纳了百花仙子这个妖人。他问：“你也有感情吗？”
“我也是人。”
“人？在我们都把你当妖人的时候，你却已经成了‘人’，老天真会捉弄人。”
“我占有过她，那时是交易，我不否认。”百花仙子用充满感情的声音道，“她残了我的身体，毁灭了我的男人尊严，我也没有恨过她。我在重新见到她时，的确想通过另一种方式占有她，结果当她深刻的目光让我明白那是对她的侮辱时，我就震撼了。我想做回人了。”
“可是我却想做妖了。”韩文熙悲怆地笑了一下。
“我已经快五十岁了，这辈子虽然占有过很多少女，却没有妻子，更没有儿女，当她和她的孩子在玩耍嬉闹的时候，我真的很后悔过去的所作所为。漂流公子，这一辈子我都在做妖魔，我想做人了，明明知道她利用我去复仇，但是我一点也不怨恨。当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是妖的时候，只要在她面前，我是一个人，就够了。”
“百花仙子，我曾经以为在征服了你的护花森林后，我就能将你彻底消灭，还百花谷一份纯洁。现在，我已经征服了护花森林，可是，我却不想消灭你了。如果……如果姐姐最终走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复仇吗？”
百花仙子毫不犹豫地摇头。
“你不愿意？”
“她要我把你困在百花谷，结果百花谷困不住你了。你是她要维护的人，也就是我要维护的人。你们韩家的仇，我来替你们报。她的愿望，就是你能挽救兰儿的生命，和她多子多孙，延续韩家的香火。”
韩文熙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再次哭出声来：“兰儿……死了。”
“什么？”
“兰儿被皇帝的一道圣旨，逼进了护花森林，我永远也救不到她了。”
“又是皇帝？”百花仙子的声音十分怪异，表情也很诡异。“我还在想，跟文姬去复仇，是很难回到百花谷的，因此在离开前，我要将全部的百花神功传授给兰儿，把这座百花谷送给她，让她成为人们心目中真正的百花仙子。这座美丽的山谷，是我花费了十年心血建造的人间天宫，我和文姬要走邪恶的复仇路，所以我们都不配成为这里的主人。只有兰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