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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五】巨木

黑惜凤轻功本就高明,此刻借符震之力凌空飞掠,越过了约定的岔道口,由他领着向西而行。

很快地就看到前面两道骑着马的身影。

九方策一身黑衣,骑着一匹通体漆黑的马,偏那马儿额头一撮白毛,显得桀骜不羁。而仇心柳则是骑着一匹深棕马紧跟在他身侧,两人纵马疾奔,迅捷非常。若不是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两匹马,黑惜凤真笃定自己是被恶意抛下了。

符震纵声长笑,落到那匹无人的白马身上,一踢马肚子,“驾”了一声赶到仇心柳身旁,笑道:“娘子,我将你的好姊妹毫发无伤带回来了,你如何谢我?”

仇心柳没有理他,黑惜凤却是也乘上了另一匹枣红骏马,就不依不饶地跟符震抬杠:“你那是收了银子的!财迷!”

“唉,谈钱就伤感情了。不过大小姐还是要记得兑现啊。”符震甩了甩缰绳,白色衣袖在夜风中扬起,少了几分平日书生气的儒雅,多了一些英武的风流味道。

仇心柳转头看着两人,唇角抿起,笑意盈盈。

九方策突地驱马贴近她,低头在她耳边低笑:“是不是觉得震弟跟黑惜凤斗嘴很逗趣?”

“策哥哥,你真懂我。”仇心柳轻声笑了出来。

符震风趣幽默,黑惜凤高傲娇气,这两人斗嘴确实很有意思。这幅斗嘴斗气的景象,总觉得是她隐隐盼望的,瞧了总觉得高兴又满足。

“娘子,你跟策兄说悄悄话!”这边两人低声谈笑,那边符震却是不满了,也凑过来道,“我也要一起聊。”

“人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情相悦说些体己话,你这个外人凑什么热闹。”被敲诈了不少银子的黑惜凤见不得符震好,也赶紧着拆他的台。她瞅了眼仇心柳骑的棕马,又道:“我说九方策,你怎么就给你家心柳骑这个不起眼的马呀?你们九方阁是不是老缺钱,所以符震才整天讹银子?”

看九方策那黑马嚣张的,符震的白马也峻逸得紧,连自己的枣红马都可算是好马一匹,怎么就给仇心柳那一匹平凡的棕马?

符震立刻不乐意了:“大小姐你还说九秀富甲天下呢!就这点眼力!你可知这匹马原来的主人就是策兄,是阁内最厉害的三匹马之一!”

仿佛听得懂他们的谈话,那深棕色马儿仰头嘶鸣一声,冲着黑惜凤喷了一鼻子气,样子还挺骄傲。

黑惜凤一看乐了:“是脾气排名前三吧?”

“咳,这也没错。”符震笑了下,“但这是大宛良驹,日行千里,那是绝对的千里马。”

仇心柳听了这是九方策的马,心里霎时甜滋滋的。

几人一路笑闹一路急行,倒是也不寂寞。

行了一路,天边曦光微露,晓色渐起,此时九方策却勒马停住了,说是要休息。

“不是要连夜赶路了吗?天亮了正好还可以赶上一阵,干嘛要歇息?”仇心柳不解。她打量了下九方策下马的地方,心底蓦然涌上一股熟悉感。

这是一片再寻常不过的林子,但仇心柳看东西的眼光挑剔,习惯了究根究底。仔细再看,便发现这些林木竟然是彼此回旋着生长的,露在地面的须根纠缠在一起延伸,而树下的根脉走向似乎也是相同。

就好像,这些林木都是生长在一株巨大树上的植苗一样。

“娘子你有所不知啊,策兄他就是个夜猫子,白天睡觉晚上干活的。”符震将马系好,抢着答了一句,瞧她的眼光有点微妙。但仇心柳没有注意,只是点了点头。

星恨回去九方阁一段时间,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啊。

仇心柳与黑惜凤一起向树下走去,就见九方策已经姿态随意靠着树干闭目养神,仿佛漫不经心说了一句:“所以就辛苦震弟操劳了。谁叫你是天生的劳碌命呢。”

符震噎了下,无法反驳,唯有为两位姑娘稍微整理一处可以歇息的干净地方,然后跃上树,优哉游哉地坐在树枝上。

这义兄弟两人,好像一个喜欢靠树站着,一个喜欢坐高处啊?这样能歇息么?

仇心柳猜想符震居高处也许是为了放风,当下也不闹他,与黑惜凤在树下铺开毯子躺着。昨晚折腾了一宿的黑大小姐很快便熟睡了,但她却是翻来覆去睡不好。

其实这也不能怪仇心柳。

九方策挑的这个林子虽然树高林密日光少,幽森清冷适合歇脚,但是仇心柳脑子里就想着现在是光天化日下,那根睡眠的弦就怎么也拉不上。

睁着眼睛望着半空好一会,直到阳光穿透茂密的枝叶,稀稀疏疏如同光网更清晰,她终是忍耐不住,悄悄起了身。

黑惜凤还在睡,九方策依旧靠在树上闭目养神,仿佛没有注意她的动静。

仇心柳抬起头,仰望树顶,枝叶间隐隐约约可见一角白色衣料,却看不清符震的身影。

她想了想,转身走到棕马旁,取了水囊,走远几步,想要梳洗一下自己。

这水是备来喝的,她也不敢浪费,倒了点水沾上帕子,轻轻擦拭着脸。擦完之后,整理好帕子和水囊,又想这是林子,也许能找到水源,当下就左右张望着,想要给水囊再添点水。

哪知看了许久,都瞧不见水的影子,她不知不觉迈开步子,走了起来。

明黄色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走向林子的深处。

九方策睁开了眼,轻声说了句“麻烦”,身形一动,就不见了。

黑惜凤伸手揪了揪毯子,翻了个身继续睡。

林子越往里走越是难行,林木绵密掩映,还有不少巨大的天然树洞交错相通,仿佛是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完全看不到****的踪迹。

仇心柳早已忘记了自己的本意,只是下意识的走着。那诡异的迷宫树洞在她眼里依稀是有迹可循,她本能地沿着九宫八卦的方位走,越走遮挡在她头上的枝叶越稀少,越走眼前的阳光越明艳。

终于,她的眼前光亮大盛,面上一片温暖。

仇心柳眯起了眼睛,待适应了骤亮的阳光后,才完全睁开眼。

头顶是高挂的艳阳,脚下踏着松软的枝叶。

她猜得没错,这片林子就是一棵蔓延无边的巨大树木。也不知道生长了几百年几千年,才长成这般惊人模样。

跟树下不同,这树冠上阳光灿烂,几乎灼得人发肤生痛。光亮中,隐隐约约可见几个人影。

一个黄衣的少女双手大张,横挡在一个黄衣少年的身前,她的神情复杂,似怨似痛,还夹杂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似乎正对着自己嚷着什么。

那少女,极其神似她。仇心柳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痛。

少女身后的少年直身屈膝,显见是受伤不轻。那面容淸峻凌厉,隐隐有几分九方策的模样,又似乎不是,那人眉眼更冷清俊美,像团着一股寒霜藏着淡淡忧郁,似乎在哪里见过。

仇心柳踏前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

却见黄衣少女倏然回身,展臂抱住了少年,两人退后一步,竟然从树冠上跳了下去。

“啊——”仇心柳心痛如绞,情不自禁扑上前,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两条健臂猛然横过她的腰间,下一刻她被搂进暖热的胸怀里,耳边是熟悉的声音:“又发傻了?怎么自己要跳树?”

仇心柳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到的是九方策冷峻的脸容,再回转头,眼前阳光明艳,空气里缕缕树叶清新味道,哪里有什么人影?

“策哥哥,我方才……好像看到我抱着你跳下去了……”她喃喃着,脑海里纷乱不已,“不……好像不是你……好像是江……”

她立刻住口。

怎么会?怎么会看见那只有几面之缘的登徒子?!

九方策将手放到她肩上,搂着她往回走,边淡声说道:“这里是赤血巨木,千年神木上偶尔会有蜃气缭绕,你大概看到了幻象吧?”

可也不该会看到那个陌生人啊……

仇心柳神情复杂地转头往后看,日光朗朗,树冠上枝叶被照得明晃晃的,她的耳边却依稀仿佛听到女孩子悲伤的声音——

爹爹,请你好好照顾娘亲……

“星恨,我是不是……曾经来过这个地方?”她低声问着,胸中的痛楚依然盘旋不去,就好像,自己真的抱着那个少年,经历了一场刻骨铭心又撕心裂肺的生离死别。

两人走下树冠,沿着原路往歇息的地方走,就在仇心柳以为九方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很冷静地开口道:“嗯,小时候的任务。”

小时候?

仇心柳一怔,长睫低垂,掩去了眼底的流光。

她想起来了。

小时候她确实跟着星恨来过赤血巨木,来取窃脂血。但是,她刚才看到的,是长大后的自己,和一个很像江云的人。

如果说最近她看到的是跟自己失落的记忆有关的话,是不是,她跟江云,其实是认识的?

脑海里突然一阵针刺的痛,仇心柳一惊,勉力压下所有思绪,不敢再想。

不敢想……那个英俊的冷漠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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