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小华迅速梭下床,飞快地从厨房里拿出菜刀,跳到“毛子狗”的身后,没有等他反应出是怎么一回事,已被她牵起衣服切掉一大角。同时厉声喝道:“滚!信不信我这刀子要吃肉?!”
“毛子狗”万不谙,一个丁点儿大的人敢拿着菜刀对着自己猖狂,他分明感到刀口已经划破皮肤。神经飞转:她如果像上次那样……那样一阵乱动作,上次是小铁棍,这次是刀呀,那就花大价钱了。
骇得他汗如雨下,迭声回答:“相信相信,好女女,别误会、别误会,我是来关心你们的……”扔下钱想溜。
“捡起你的钱,滚!”
“毛子狗”弯腰捡钱的时候,那把菜刀仍然顶着他的后腰。
然而,更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毛子狗”前脚挪开,他的老婆“二百六”紧跟着蹿进来。骂声立刻捅破刘翠华家的茅屋,传到空中,传到汪家嘴的田野上。因为,她跟踪“毛子狗”到这儿,真是醋坛子打翻了。
“好啊,勾引我男人,这次人脏俱在,喔哟,大小色妇都在侍候我男人!”“二百六”这条疯狗,张牙舞爪,直扑刘翠华。
小华扬起菜刀要保护妈妈。刘翠华夺过菜刀藏在身后。“二百六”顺势把她摁在地上,左手掐住脖子,右手不住地惨着耳光。“打死你这个狐狸精,勾引我男人、勾引汪家嘴全部的男人!……”
小华上前掀“二百六”,就像山一样稳风不动。去拽她的手,她的手一舞,小华一个趔趋很远。
无奈她是个孩子,是个正在感冒发烧的孩子。望着惨遭毒打的妈妈,她急得在院坝里呼天抢地。
“叔叔伯伯、阿姨奶奶,快来救救我妈妈,我的妈妈妈快被打死了!神灵呀,菩萨呀,汪家嘴的先人老子呀,快来救救我妈妈,妈妈快被打死啦……呜呜!”
这个刚满十三岁的孩子,此刻感到多么地无助!保护不了自己的妈吗,急得在院坝里乱嚷,急得在院坝里乱跳,双手在胸前胡乱地抓挠。
见没有人往她家跑来,这个苦命的孩子意识到她体弱多病的妈妈快不行了,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妈妈被活活打死。
“老天爷呀,汪家嘴没有一个人救我妈妈呀!”他在院坝里东瞅西看,寻不着一根象样的棍子,突然她看见了自家的一把锄头。
这哭声、这伤天恸地的呼救声,如疾风,飘过汪家嘴小平原,飘过紫沙河、飘过落魂潭,惊起无数戏水的白鹭在空中盘旋,那潭中如果真的有地龙一定也惊得在水下乱窜。
这哭声、这伤天恸地的呼救声,飘上落魂崖,惊起在蟠桃树上栖息的画眉鸟、白头翁,以及在崖边欢跳觅食的山麻雀。群鸟恓惶飞起,在崖壁扑腾,崖壁不由得“唰唰”地掉下许多风化的紫色石谷粒,这“唰唰”之声似乎也在述泣着悲憷和无奈……
这哭声、这伤天恸地的呼救声,也惊动了汪家嘴善良的人们,惊动了人们心中永驻的善良。虽然人们的钱袋里有了钱以后,所产生的新的麻木、新的落后,导致的正义遭辱、精神扭曲。但,对于华夏祖宗传承下来的疾恶扬善、主持正义的道德还没有泯灭。
被——怕血溅到身上的心理遮障遮敝着,很多人还是迎着这呼救之声冲出家门,由于是中午时分,人们己经在家中歇息,有缘前来救护。
“钟老咬”甩掉“瘦大嫂”拽着要他冷静的手,率先往刘翠华家冲来。
“醉秀才”扔掉酒瓶,微跛着踉跄着,以他独有的步伐跑来。
“安逸”左手拎着他的不绣钢小酒瓶,右手还拿着一只鸡爪在啃,蹒跚着往这边走来。
“黄南瓜”、“想幸福”、“我文明”气汹汹地冲过他的身旁。
恰遇“舒服”今天也在家,最先达到现场。夺去小华手中的锄头,和即刻赶來的“黄南瓜”,把“二百六”拖到院坝外。叱咤道:“安心弄出命案来?”
随即赶来的“想幸福”,指着她破口大骂:“你真是个‘二百六’,别仗着你儿子有几个臭钱、有关系,横行乡里……”
“共产党的天,不会被你们收买完,有关系又怎样?出人命照样吃枪子!”“我文明”破天荒地骂得这么尖刻,也许他气得有点儿伤肺了。“真是一个死耗子坏了一桌酒席,你们这家人搅的汪家嘴不得安宁……
“她们母女己经够可怜,你们还要雪上加霜?……”“啬家子”老夫妇也赶来,跑得气齁爬喘,手指“抖抖”地数落着。
后面又来了一大群人。
“胖大妞”走过去,劈手打掉“安逸”手中的鸡爪,“叫你龟儿子来救命,边走边啃鸡爪,饿死来投胎的?真该枪毙你杂种。”
“二神仙”拄着膝盖喘气。“不忙,我给你算一命,你两口子继续作恶,丙寅丁卯明天就好,明天就是你们的死刑……吼吼……哧哧。”
“二百六”见平时都不敢得罪他们的人,一个二个都翻脸了。她惶恐地辨解着,“她勾引我男人……我要报警。”
“你呀,真是个二百六,是你男人去嫖别人,去强行非礼,该别人报警。”
“对,报警,太不像话、太恶霸!”很多人附合着说,尤其是年长的人最气愤。
“毛子狗”一伙的牌友,如“哈包”、“哈笑”、“哈乐”、大惊妖怪”、“小惊妖怪”、“诺尔你”等,也站在“诺尔你”的慈竹林盘外窃窃私语。
“毛哥今天太过了……太过了……”
“小华长大后要报仇的……”
就连叨死人无怨的“老鸭婆”,自感聪明无比的“烂嘴巴”也郁郁地数落着。
“这可是大白天呀,大白天呀……”
“真是做得出来,丧德……”
看来正义的底线还存在于人们的心田。
村支书“康而喜”也光临现场,一言不发,装哑巴,也没有人搭理他。
“醉秀才”夺过“安逸”的不锈纲小酒瓶,砸向“康而喜”的脚边,大吼一声:“遭了哑症伤寒么?
“康而喜”白了“醉秀才”一眼,那意思——你不也一样么?
“安逸”笑嘻嘻地捡起他的小酒瓶,“别拿我的心肝宝贝出气……”
这阵儿,从北方吹来大片沉沉的黒云,寒风“嗖嗖”,天气变了。
这被“钟老咬”用大棚膜复盖着的、匍伏在地上的这两间破烂的茅屋,在寒风中发出哀鸣,鼓胀出白普普的风浪;不由不担心更大一点的风,会把这破屋不知卷到哪里去。
然而,眼目下,瞅着被“二百六”打得皮靑脸肿、奄奄一息的刘翠华,是什么东西在撞击人们的心扉,人们的心扉又被撞击到什么程度?
......不应该只是省略号吧。
晚上,汪木元照例要到刘翠华那两间匍伏在地上的、而今被大棚膜复盖的茅屋里,坐一坐,送上一点他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或者是乞讨来的食物。
汪家嘴今天发生的这一幕悲剧,沒有一个人告诉他。人们怕老祖祖伤心,这个四尺来高的人已经够为难,沒有多少能力,又顾及自己的脸面,大家知道他更顾及一个共产党员的脸面,他太在乎“共产党员”这几个字。
为了多捡一点破烂,人们还享受着清晨的梦乡,他己经到了汽车总站,沿街翻拣着街边的垃圾桶,寻找人们昨夜倒进垃圾桶里的可回收的垃圾,与清理垃圾的工人在争夺时间。
管他和刘翠华是那样的关系,爱情也好爱昧也罢,一根牛尾巴遮个牛***不要让这些苦命的人再遭受雪上加霜……
当他看到,那张有一些血色的脸颊,一下子青肿得像发酵面似的,吃惊不小。“脸上又青又肿,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被人毒打?”
“是头突然发晕,黑眼病发了,在灶台上碰的……”
小华躲在被窝里啜泣。她非常懂事,怕汪木元为了他们母女弄出啥事儿,又要受天大的气。
他木讷地安慰:“你看你,身体刚好一点,别再弄出意外事情,一定要小心、特别小心……”
然后,回家睡觉,他感到今天很累。
汪木元啊,你真是太粗心,太容易哄。你走后,这受苦受难的母女俩,不知哭泣了多久,打掉牙齿往肚里吞,只有用“嘤婴”的哭声来倾吐心中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