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第一个来到“诺尔你”的慈竹林盘里。
在竹笼间挂上一条红纸横幅,上书:你为人民(自己)做了什么?从家里扛来一把新竹椅端坐于下。
“小惊妖怪”一见,立刻蹿过来。问:“醉幺爸你在打广告么?卖哪样产品,需不需要我免费给你编两句广告词?”
“醉秀才”大不安逸,蔑睨地盯了她一会儿。“不识字啊?”
“大惊妖怪”拽着她胖而肥的身躯,一伸颈一缩脖,一眯笑,转了个小半圈,弄出那特夸张的表情来。“嘻嘻,有意思,为自己?我天天都在为自己,就是不想为别人。你莫道我像老祖祖那么傻,捡到两个烂苹果到处请人吃。咯咯……是我,我就打个广告牌——谁想发财?醉幺爸保证让你发财!”
“哈包”舔舔嘴唇,很认真地思考着。“我为自己做了哪些事儿?哦……那天上街买猪肉,师傅少割了二两猪肉给我,我差点儿把卵子给他扯脱,以为老娘好欺负。哼哼……”
“咯咯……咯咯……”“哈笑”抖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扯脱了,送给醉幺爸下酒!”
“哈哈……”
“嘿嘿……”
“嘻嘻……”
众庄客嬉笑扰乐,前俯后仰;哈笑万声,笑倒山庄。
“哈乐”故意乐得双脚一颠一踮,扯开公母人声音,结起舌头乱说,“那个东西下、下酒肯定好、好吃,安逸得板澡。”
“安逸”闻得这边笑翻了天,奔过来。“你把自己的卵子扯下来偿偿,就晓得味道鲜不鲜……嘿嘿。”
扰乐庄客们又是一阵嬉笑扰乐,前俯后仰;哈笑万声,笑倒山庄。
“醉秀才”的题目被他们嘻笑扰乐,给杀跑了,他也不知不觉给卷了进去。随众冲壳子,摆酸龙门阵,似乎把保卫共产党在汪家嘴的阵地之事儿给忘记了。
他心里却在对自己说:只要能影响他们打牌就好。
一个声音也在他肚里骂喝:这算什么事啊?
这天,他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个打工者三年没有回家,想老婆想得快疯掉,提笔给老婆写了一封信。
妻在家中不要愁
丈夫在当炊食员
有朝一日回家转
一切东西放在家里头
但是,每句话后面那个字写不上,于是画了一个圈。
他的妻子收到信后,请一个道士先生给念信,道士先生看见,每一句话的后面一个字都是划的圈。按照道规,那是打锣的符号。于是他念道:“妻在家中不要铛,丈夫在当炊事铛,有朝一日回家铛,一切东西放在家里铛。”
这个老道做事很负责,虽然没有带锣来,每读到那个圈儿,都张大嘴巴发出一个清脆的“铛”音,并致歉:“不好意思。”
他的妻子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丈夫在外干哪样工作,忧思成疾,一命呜乎。
他回家来,跪在妻子的坟前大哭:“这就是没有文化的下场,儿呀……你读书要努力啊!”
讲罢,“醉秀才”乐呵呵地瞟着众人,众庄客也明白他在嘲讽他们。
“哈包”见他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心想:我今天也出个题目,让醉幺爸出出洋相,不要以为有文化的人就不得了。她装得无比的傻相,扁着嘴,拖长了声音。“从前有一个傻瓜,就比喻是我,站在门坎上问——你看我是要进去还是要出去?”
“醉秀才”“呵呵”一笑,心中更在笑:拿这个龙门阵来考我?老子听了几百次。立声应道:“你要进不进,要出不出。”
“我要出去,没有看见我的面向着你吗?真是比我还傻。”
“那就出去嘛。”
“你要我出去,偏不出去,我要往回走!”
“你不傻呀?”
“没有你傻!”“哈包”笑弯了腰。
“哈笑”指着“哈包”说:“醉幺爸说的是你。”
“晓得是说我。”“哈包”学着“哈乐的动作,故意乐得直跺脚。
“哈乐”尖声狂笑,那公母人的声音真是太影响健康。“醉幺爸遭我们涮惨了,少喝点酒嘛。”他踮踮脚,一蹦跳起三尺高,一点儿不结巴。
“醉秀才”学着汪木元在坚持共产党的党性,坚守着共产党在汪家嘴的阵地,
防止文化和道德的流失。十分辛苦,每天说得口干舌燥,完全是十二万分的自觉自愿。这天,他一会儿讲毛爷爷在井岗山的斗争,一会儿讲八一南昌起义部队被打得七零八落,一会儿又讲到上甘岭的英雄在没水吃的情况下,坚守几十天想屙尿吃都沒有,真是太艰难......”
说着他感到自己也干渴得厉害,抹了一下嘴唇一,发觉说出血沫子。自嘲:“当真说出血泡泡来。”
五精灵一听,跑到他身前,齐声讪醋:“醉幺爸。哪怕你嘴巴说出血泡泡,误以为你流的是苋菜水。”
“当真?你们朽我,我也不会倒大旗。呵呵呵......”他发出一串得意地冷笑。
“酒疯子成了真疯子,明天和迂大爷一起到落魂崖去喊——我的彩妹妹快回来。”他们又齐声戏谑。
醉哥纠正道:“我要喊——你们几个奶屎娃儿的三魂七魄快回来!”
然而,他不知道他的同志汪木元在经受怎样的熬煎,仅管很痛苦,却不愿向任何人提述出那个“苦”字。在刘家母女面前,也总是表现出笑呵呵的情怀。
看见他的那种表情,她的心在哆嗦,整个身子也在颤抖。
能做什么呢?去河边掐一些过江藤来熬野菜粥,补贴补贴吧。身体再难受也要去捡一些柴禾,总不能吃生的吧。
昨天上午,在一道坎子上,拾枯枝,跌下崖去,滚了几丈远,被一笼刺笆拦截,才没有掉到深沟里。可衣服被挂得稀烂。她回到家里,啜泣了不知多久——只有一件衣服了,经后怎么出门呀......
第二天中午,汪木元正伏在一只垃圾桶上翻拣垃圾,被一只有力的手拽住背篓。“‘木沙罐’,我今天终于找着你啦!”
他一扭头,顿时喜上眉梢。“嗬嘿,‘黒煤炭’......神灵让我们又见面。”之后,哽咽无语。依据他的性格不会有这样的表情,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真是让他感到十分的苦痛和疲惫。
“怎么了,怎么不到我儿开的餐馆去领取食物?他们说了混帐话?”
仍然哽咽无语,汪木元的双肩抽搐不已,好一阵儿才平静下来。
强做笑颜,“他们啥也沒有说,是我太顾脸面。认真想想,我一个臭捡垃圾卖的人不应该繃起不冷......”
顿了顿,他像有重大心事似的,憋得脸红筋胀。“老哥,我真的要请你幇一个大忙......”
“快说,我尽量帮助。”
“是这样的......刘翠华昨天去拾柴火,衣服被刺笆挂得稀烂,人还差点儿滚到深沟里。只有一件衣服喽,换洗都困难,出门只有穿棉袄了......天又这么热.”汪木元喘出一口粗气,露出万般窘迫的神情。“老哥,只有在你名下我才张得开这口,帮忙找两件她能穿的衣服,实在活不下去......”
“我当啥天大的亊情,马上给你兑现。走!”“黑煤炭”慷概应诺,立即拉着汪木元到了他儿子的中餐馆,安排后堂喝茶。
将儿子儿媳叫到一旁,他的煤炭脸比汪木元求他时更难看,黑渖渖地泌出一层油,说的结结巴巴。
“求求你俩,帮爹一个大忙,请、请水仙把你、你不愿穿的衣服给两件,让爹去做好亊,长长脸......”
弄明白了他的意思,儿媳妇老大不高兴。“爹,你老人家把我们当成了慈善机构噢?”水仙扔给他两件衣服,气昂昂地走了。
他望着儿媳的背影,从衣架上顺手牵羊地又拿走了一件紫色的丝质风衣,根本沒有考虑刘翠华能否穿得出去,心里只想着多一件衣服好。也没有考虑儿媳妇会与他吵架。
傍晚,汪木元兴冲冲地把衣服拿到刘翠华家,打开包袱一看,两人都傻眼了:唉,这些衣服怎么穿得出去嘛。二人商议暂时放在刘翠华家,缓两天由汪木元登门退还。
今天下午,刘翠华缝补着那件破烂不堪的衣服,一边缝补一边垂泪,说不出来心情有多么悲哀:做梦也没有想到,这辈子会弄到没有衣服穿的境地。
想到身上穿的这件好衣服已经穿得崩汗臭,于是脫下来洗了。她这件好衣服,就是“老亡魂”出殡那天,她穿的那件绿底版白色浅花衣服。也是让“毛子狗”看了惊艳无比的那件衣服。
之后,光着上身继续缝补那件破衣。
根本没有想到,“安逸”会在这时破门而入。焦急万分地说:“快!‘烂嘴巴’悄悄给我说——老祖祖在街上病倒了......”
一抬眼,见刘翠华光着上身,正用手去捂胸脯,双目立刻被磁住了。心里叫道:天唷,怪不得“毛子狗”会着迷,皮肤雪一样白,**还像姑娘似的站立着。哎哟,眼睛受伤了......
“呃、呃......”“安逸”羞得一脸通红,话也说不伸抖。“刘幺妹,不,老、老祖娘,你是老祖祖的。看都不敢看一眼,相信我、相信我,丁点儿都沒有看见,我的眼睛眯得繃紧。而今,我汪顶安也要当一个好人,再不吊二锒铛......”
嘻嘻,这个角色此刻居然想起自己的名字来。这里有个小插曲:去年,他患流行感冒,去人民医院治疗,挂号用的是身份证,到下班都没有看成病,去问医生。医生问:“你叫啥名字?”
“我叫安逸。”
“严肃点,说本名,不准说绰号。”
他搔着癞子头,脸儿憋得通红,努力想。“对呀,安逸是我的外号,本名叫啥呢?呃......想不起来啰。”
“是不是叫汪顶安?叫了十几次都沒人荅应。真是的,名字都忘了,怎么没有忘记吃饭呢?”
“吃饭和喝酒都不能忘记,忘记就活不成人了。”
闻者无不“呵呵”大笑,有位七八岁的小姑娘泛他一个白眼。“傻瓜!”
听说汪木元病倒在街上,“安逸”又说得那么真切。刘翠华的眼泪“唰”地流下来,觉着心里火烧火辣地疼痛,又有失魂落魄的感受。“怎么办、怎么办?我刚洗了衣服,出门没有衣服穿”
“安逸”背过脸去。“找找,随便穿啥衣服都可以。”
她一下子想起汪木元昨天讨来的衣服,慌慌张张,抓了一件衣服套在身上,边走边扣,随“安逸”出门。忐忑不安地叮嘱:“顶安大哥......你别把刚才看见我的......情形说出去。”
“老祖娘,尽管放心;老祖娘,一百个放心。我‘安逸’如今真的要当一个好人。”“安逸”一口一个“老祖娘”,真诚无比地表白着。
来到公路上,“诺尔你”的慈竹林盘里忽地一声长啸。汪家嘴的“五精灵”,手中捏着牌冲出来把他俩团团围住。
“嘻嘻,‘安逸’也嫖到绝世佳人啦?穿得这么妖娆,把你迷昏球喽?”“大惊妖怪”照例用她的习惯动作表演,一伸颈一缩脖,一眯眼,转着圈,双手在头前鼓掌,弄出那特夸张的表情。
“小惊妖怪”巴掌拍得山响。“恭喜恭喜、恭喜你呀!”
“哈包”泛着白眼球装傻。“哪天去扯结婚证?”
“哈笑”从来不问清红皂白的。“咯咯......”似一串银铃抖落,“吃喜糖要请我哦。”
“哈乐”故意乐得双脚一颠一踮,结起舌头乱说。“马、马上就发喜糖,多、多发几块喜糖。”
“安逸”急得大汗长淌,左边做揖、右边打躬。“她刚洗了衣服,没别的衣服衣服穿......积点德、嘴上积点德.。老祖祖病倒在街上,‘舒服’不在家,‘钟老咬’、‘醉哥’都不在家,我‘安逸’也要当一回好人嘛。”
“我爬在你耳朵上吹死猪,哄你龟儿耍呢,开个玩笑......嘿嘿嘿。”“烂嘴巴”笑得眼泪四溢,双脚在地上直蹬。
一听这话,“安逸”气得煖火炎炎冒上头顶、更感帽子戴不稳。一把扯下头上的灰纱帽往地上一惯。“老子打死你这个烂嘴巴,编排这么缺德的龙门阵!”操起竹林边的一根小棍,直扑“烂嘴巴”。“老天爷唷,汪家嘴的人心子尖尖都黒完,怎么办哟?”
刘翠华一个人愣在路边。这时的扰乐庄客们,尽情地欣赏着不幸的美人儿的身段,紫色的丝质风衣,透视出她上身部位那迷人的风姿。
“钟老咬”阵营在场的人们,忿忿不平地扭着脸——如果她男人在世,遇着今天这样的场面,一定会大闹群英会。
“瘦大嫂”和“胖大妞”急忙扑上前,抓扯两边的衣领遮住胸前,搀扶着她,走向她那两间匍伏在地上的茅屋。
“毛子狗”则完全是一付着迷的呆儍之相。暗自昵喃:“那胸脯还像十八岁的大姑娘,那身段比歌星还迷人,我这辈子弄不到手,贼眉贼眼的,枉活了、真的枉活了......”
“安逸”追上“烂嘴巴”,确实掐了几下她那张破嘴。“烂嘴巴”捂着嘴,痛得呵喝喧天。
之后,他瘫倒在“诺尔你”的慈竹林盘里。望天叹息:“幸喜,‘胖大妞’理解我,她要我当一个好人。”
之后,“瘦大嫂”和“胖大妞”给刘翠华送去几件尚好的衣服,别人还给小华送了衣服。
“毛子狗”这段时间表现得异常聪明,今天下午发生的这场闹剧,依据他过去的秉性,看见刘翠华穿着那几乎透明的风衣,不知要说出多少牛都踩不烂的话。
他告诫自已:一定要装得牤吃得胖。否则,一定会激怒汪家嘴人,当面吐他的口水。尤其是那些老顽固,更不敢去惹。谁都知道我那次图谋不轨,而被神打之事。
但是,他心里的欲火、牤火比任何时侯都燃烧的更旺。
毛哥哟,“色”字头上有两把刀连着一根棍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