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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甄没想到言昊会亲自到学校来接她下课。
“方甄,他是谁?看起来好酷喔!”与方甄一同走出校门的同学,一见到等在车旁的言昊,马上投来羡慕的眸光。“我、我……”看看同学,再看看离自己大约两步距离的言昊,方甄终于下了决心,“他是我哥哥,来接我下课的。”虽然两人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但依这些日子来言昊对她的照顾,她是该喊他一声哥哥。
“是你哥呀?”同学的眼里绽放着欣羡的光芒,“有哥哥最幸福了,而且还是个长得又酷又帅的哥哥。”
“是吗?”方甄淡淡地一笑没否认,多个哥哥照顾,当然是再幸福不过的事。
至于酷,言昊哥哥的酷确实无人能敌。
当她再走近些,就会知道,言昊哥哥的酷是可以冻伤人的!
“下课了?上车吧!”果然,两人才来到车边,言昊冷冷的声音即飘了过来。
迟疑了下,方甄看了同学一眼。“阿娟再见,我要上车了。”互道过再见,她很快绕过车身坐上车。
“你的同学?”发动了车,他意外地转过头来看着她,随意找了个话题。
今日宗小绿的一席话,改变了他多年来的观念。
以往他将那段痛苦的回忆归咎于父母离异所造成,所以他心里矛盾地憎恨着弃他而去的母亲。
与他相较,宗小绿虽拥有一个他所羡慕的完整家庭,但弟妹与她却相反地不希望家庭完整,因为父母个性上的不合,对他们而言,是一种无法抹灭的伤害。
“嗯。”方甄轻轻应了声,不自在地将视线拉到窗外。
对于言昊来接她放学,她心里已慌得不知所措,更别说是与他同搭一车。
见她只是轻应声,言昊深吸一口气,接声说:“小绿说,你有事想对我说?”想起了送小绿回住处时,她在车上对他说过的话。
对言昊而言,面对方甄就犹如面对一面镜子,因为目前的她,与他当年的处境有些相似……
或许,这是母亲的另一用意。
“小、小绿姐姐。”仓皇地收回视线,方甄怯怯地望向言昊。
小绿姐姐帮她跟言昊哥哥提起那件事了吗?是因为这样,他才来接她下课的吗?那,他……他会答应吗?
方甄心里一遍遍猜测着,就是毫无勇气直接开口询问他。
“是的,小绿对我说,你想去参加毕业旅行。”看了她一眼,一边转动着方向盘,言昊状似不经意的说着。
方甄沉默了,不敢开口,也不敢看着他,有着期盼的双瞳紧紧锁着自己绞拧的十指上。
“真的很想去吗?”他的视线专注于驾驶上,“如果真的想参加,就去吧!”他的声音听来极为平缓,没了一贯的冷沉,像一对兄妹在聊天。
“真、真的可以吗?”缓缓地抬起头来,方甄的眼里闪过激动的光芒,“我真的可以去参加毕业旅行吗?”
“是的。”言昊给予肯定的答复。“只要是你想去,就去吧!”他一手操控着方向盘,转过头来对着她轻轻一笑,当然,笑容里已没了平日那抹会冻伤人的冷。
“言昊哥哥,谢谢你!”再一次,她确认了纪美妈妈所说的话是对的。
“不用谢我。”言昊忽然伸来一手,轻轻揉乱了她的一头短发,“只要你下回记得,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我谈,不一定要透过小绿来告诉我。”
他想,除了花店之外,方甄是妈妈临终前送给他的一个最好礼物。
因为由方甄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缩影,人生若能重来,大部分的人会选择不重蹈覆辙。
言昊送她回到家里多久,宗小绿就在屋子里踱步了多久。
她的心里闷极了、烦透了。
一想起言昊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一颗心就没来由的紧张,他表明了在乎她、喜欢上她,她就愈无法忘怀契约里所签订的内容。
一开始她的接近,并非真无所图,而是为了改变他,以完成契约内容。只是谁也没料到,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竟让两人之间产生了情愫。
一想到这儿,宗小绿沮丧地垂着双肩,失魂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这些日子来的相处,她知道言昊表面上看来是冷沉的,实际上他的心里却是偏执的、强烈的、占有的,所以她不敢想象,一旦他知道她是为改变他而接近他时,会如何。
“喂,这次换成来回踱步了呀?”开门进来的雒予歆,见到正来回走动的宗小绿,忍不住出声。
恐怕小绿这恋爱病毒是愈染愈深了。
“你回来了。”轻轻应了声,宗小绿转过头来看她。
“怎么了,看你垂头丧气的?”予歆明知故问。
走向前去,她脱下了厚重的外套,随手往沙发一扔,接着又抛下手中抱着的一份资料。
“我接的这个案子,越来越难缠了。”小绿说实话。
坏就坏在她不够尽职,竟会违反了在职守则,爱上了契约里的有关人员。
“难缠?”不是吧?予歆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意,“你烦恼的是工作上的难缠,还是你私人的情感问题?”
予歆的话让宗小绿双眼为之一亮:“你看得出来?”
“你不是恋爱中毒症吗?”雒予歆一副理所当然。
这个女人不是前一些日子才说自己恋爱了吗?试问有何事可让一个女人懊烦到在屋里来回踱步呢?恐怕情感因素会居多。
“中毒?”吓了一跳,小绿的双眼直直盯着她,“有这么明显吗?”看来这回她完了,予歆连问都不用就能看出她的心事。
“解铃还需系铃人呀!”瞄了她一眼,雒予歆看似不经心的说着,一边走去找水喝。
解铃、系铃?这些道理她当然都能理解,只是……
宗小绿的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问道:“予歆,若是看了别人契约里明订不能偷看的东西,算不算犯法呀?”
言昊的心结多半来自于父母的离异,坦言道,对于他的性子,她还不敢说是百分之百的了解。
但,吕女士呢?
以一个母亲的角度,宗小绿相信,她似乎相当了解自己的儿子,否则又何必故意留下那本日记?
“当然是犯法的!”雒予歆据实以告,捧起茶杯喝了口水后,却又接声说:“不过,这事情若只有你知道,法律就不一定有效了!”
这个女人该不会想到了什么解决之道吧?否则她眸底怎会绽放着耀人的光彩?
“真的吗?”宗小绿迫不及待的追问。
她的心在跳跃、在颤抖、在高声齐唱,或许那本日记能提供她一些意见,有助于她帮言昊摆脱掉过去的不悦也说不定?
而如果没了心结、没了束缚,或许他就不会因为她的工作而气愤,不会因为她有目的地接近而怪她、怨她。
“是。”极缓地,雒予歆点着头,唇上飘起一抹淡淡的笑。
什么法子都有可能是好方法,只要你肯去试,不是吗?
“谢谢你!”下一秒钟,宗小绿跑过来对着她又亲又吻。
翻开日记前,宗小绿忍不住在心里祈祷了一遍,因为她的心在颤抖、在狂跳、在沸腾,更因为,她正在做着一件违反职业道德的事。
但时势所逼,情感战胜了理智,也战胜了内心的道德观。
她紧盯着泛黄的日记本,轻轻地翻开了第一页,目不转睛地扫过里头每个娟秀的字迹——
一九九六,三月二十八日,春,天晴。
这是我在阔别了T市十年之后回来的第一天,而今天我终于见到让我思念了足足十年的儿子。
这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过得到底好不好?
虽然没有我这个亲生母亲的照顾,但我想,他仍旧保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个爱他的父亲,还有一个爱他的母亲吧?
因为我知道渺渺是一个好女人,她的好,让我可以放心的离开、放心的做一个旁观者,留给我最爱的两个男人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
看完了日记的第一页,宗小绿的内心是激动的、昂扬的,难忍探究的决心,她继续往下翻阅——
一九九六,四月一日,春,天雨。
今日是愚人节,也是我回来后的第四天,我终于想到一个既可以接近他、看着他,又不让他发现的好法子。
我开了一家花店,就在他公司附近,用了这几年来我亲手挣来的积蓄。
如今,我可以感觉到,我是那么的接近他,甚至满足的说,我每日都可以看着他。
一页页地翻着,宗小绿的心神完全被日记中的真情吸引住,她知道这本子里的字字句句,都代表了一个母亲对儿子无限的爱。
一九九六,四月十三日,春,天阴。
今**再度见到他了,他在公司的走道上与我擦身而过,他没认出我来,而我并不意外,毕竟十年是一段不算短的光阴。
但今日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他似乎过得一点都不快乐,因为他在会议室里大发脾气,而由言氏一些员工口中,我得知了大家私下对他的称谓。
大家都说他性情冷僻,态度严厉到一丝不苟,不管做任何事或对待任何人。
我常想,我是否错过了些什么?印象中,他不是这样的孩子。还是,我当初的决定根本是错误的,我不得不怀疑起自己。
宗小绿又往下翻过了数页——
一九九六,五月三日,初夏,天气酷热。
今天我在机缘巧合下收养了一个孩子,她的名字叫方甄,由她的身上,我似乎看到了他的影像。
对于那个孩子,我心里有无限的愧意,因为经过一个月来的观察,我知道当初的决定是错误的。
而因为这样的错误、这样的内疚,让我更加不敢直接与他见面,哪怕每每擦身而过,也只能形同陌路。
于是我将对他的愧疚与爱,投注在另一个孩子身上,试图弥补一个为人母亲的过错。
看完了这页,宗小绿发觉自己的眸眶已含泪,她努力地吸气阻止奔流的泪水,最后干脆直接翻到日记本的最后一页。
二○○二,十月二十五日,初秋,天雨。
我生病了,而且我知道这次我病得很重,恐怕好不了。
但,我仍要写下这篇日记,因为我期盼着有一天,这日记能送到他手中,让他了解我的无奈和愧意。
阿昊,经过了这么多年,能**看着你、默默地陪着你,就是我最大的满足了。
也许你的心里是埋怨我、责怪我,而我也是抱着这份愧疚之心,无颜见你。
但我想,在我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唯一能做的,就是送给你一份好礼。
我将我仅剩的东西全数留给你,除了花店之外,方甄更是一个好女孩,跟她相处的这几年来,她的贴心和善解人意,常令我感到窝心。
如今,她的年龄跟当初我离开你时相同,也许我该感到遗憾的,是我总是无缘了解,这个年龄的你们,心中会需要些什么?会想些什么?
而我,无奈还是错过。
我想,或许在年底左右,契约公司的人就会将我所留下的这些东西送到你手中,也许你可藉由这次的机会,从方甄身上寻回过往,那个不偏执、不冷漠的你。
虽然我不知道这样对你是否有帮助,但我能肯定,贴心的方甄能帮助你。
而你,是否能答应我,帮我照顾她一辈子?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不介意,再过几年,她长大了,会是一个善良体贴的好妻子……
看到这儿,宗小绿刷地一声阖上了日记。
她的心在急速的跳动着,眼前仿佛还映着那一行字体,原来纪美女士是希望言昊能与方甄在一起?
一想到这儿,她的心一沉,原本以为能放松的心情于刹那间纠结得更紧。
她的心在挣扎、在咒骂,原来自己不仅有违职场道德,还陷入了不该有的恋情之内,更可怕的是,她居然亲手破坏了委托人所希望得到的结果。
完了、这下她真的完了!谁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隔日,接近中午时分,一进到公司,宗小绿就直接往卜经理的办公室冲。
经过一夜的失眠、一夜的深思熟虑,她的心里终于有了最后的决定。
也许可以说她完全出于私心,更可以说她毫无职业道德,但,谁叫她爱上了那个男人呢?
由日记里,她更清楚地了解到言昊偏执的性子,他可以因误解而憎怨母亲多年,更有理由因她怀有目的的接近而勃然大怒。
一想到这里,宗小绿一颗心就直往下沉。
况且日记里还提到方甄,她才是吕女士属意的对象,希望言昊迎娶的伴侣。
至于言昊呢?他会遵照母亲的意思而选择方甄吗?其实宗小绿的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
现在的她,只能以逃避的心态想着——
如果两人不是因为契约而相识,她从头彻尾没接过这个案子,也许就不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而她也能当自己从未看过那本日记!
当然言昊还是言昊,方甄也只是他的妹妹。
至于她,或许还可以自私地继续与言昊交往,两人永不分离。
站在办公室的门口,宗小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或许自私、或许不该,但她想捍卫自己的情感呀!
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她砰地一声,推开卜经理办公室的门。
“经理,我决定了,吕女士的那个案子,我放弃了!”关上门,她低着头向前走了数步,站到办公桌前,一口气将话说完。
是的,将这个案子推掉,她就能当一切事情都没发生过。
等待着会有的责骂,她不敢抬起头来。
然而,时间一秒一秒的滑过,预期的责备声并没有传来,整个办公室里是一片沉寂。
许久后,冷冷的声音由宗小绿后方的沙发传来——
“你说什么案子,又是什么做不到?”
噫,这声音听来不像是经理的声音,但却挺耳熟的?
“就是关于改变言昊先生个性的事,我想,我是做不到的。”没经思考,她只是应着问题回答。
“改变我?”闷笑了两声,言昊的声音听来冷极了,像两枝利箭于瞬间穿透了宗小绿的耳膜,直透她的心房。
惊慌地抬起头来,她刷地转过身,正好对住了他的眼。
“原来你接近我,是有目的的?”站起身,他很快走到她的身旁,完全无视于坐在沙发上的卜元。
她的接近居然是有目的的?这个让他认为纯真可爱的女人,原来才是最有心机的女人?
“我……”小绿支唔着,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将她的支唔视为默认。
“你的演技很好,只不过不够小心、不够精明。”锐眸一眯,他略低下头,在她耳边一字字的说着,然后没给任何反应的时间,他激烈的吻上她,深切掠夺且恣意的吻肿了她的唇瓣。
“而我似乎也忘了告诉你,一开始我就只是玩玩而已。”仿佛是故意给她难堪,他在她最忘情时,忽然推开了她,故做冷情的说着。
是的,是她的错,一切都是她的错,他是那么的信任她,连心都交给了她。谁知,她却背叛了他,而且从头到尾只是在戏耍他!
“你……”宗小绿瞪大眼,无法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如果方才的问话是两枝利箭,那现在的话就是两枚超级大原子弹,足以将她炸得粉身碎骨。
“对不起,卜经理,打扰了。”当作没见到她眼里的忧伤,言昊转身向仍旧坐于沙发上的卜元轻声道别,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望着他的身影,宗小绿似让人给掠了魂般地愣了数秒,然后目光凝向一旁的卜元。
“他说有事来找你,而我打过暗号的,谁知你也不看看办公室里有没有其他人,就一个劲地直说。”看着她,卜元耸肩无辜地深深一叹。
再不明白的人,看了方才的吻,也明了了这两人的关系。只是以目前的情况看来,他也爱莫能助呀!
又看了他一眼,宗小绿再转头看向言昊离去的方向,只有一两秒,她随即转身冲了出去。
不行,就算要分手,她也要将话说清楚。
言昊才走出了天堂集团的门口,宗小绿即追上了他。
“等、等、等一下,你、你把话说清楚。”她追得气喘如牛,绕到他身前,挡下了他。
睥睨着她,他的眼里看来没有怒火,冷若寒霜。
“让开!”只是短短的两字喝斥,他伸出一手推开她,想越过她直接往前走。
“不让!”小绿拗起了脾气,张开双手执意挡住他的去路。
她的执意令他发火,冷然的眸底终于窜起了熊熊火炬。“让、开!”咬着牙,他将话重新说了遍,有力的手直接推开她就往前走。
不知他会骤然使力,宗小绿顿失重心,跌倒在地。
“言昊。”她挣扎着由地上爬起,慌张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没转回身,只略略顿住脚步。
眼尾余光虽然瞟到了她跌倒的身影,但心里却命令着自己强抑下心头的担忧,决意对她不闻不问。
“我们之间到此结束,我会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是的,他会当作宗小绿从来不曾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
“我、我、我喜欢你!”见他又恢复往前移动的脚步,宗小绿不顾一切的喊出口,“我是真的爱上你了!”强忍住眼中的泪水,她哽咽的喊着。
不,她不能哭,一哭他就要由她的眼中消失了。
脚步只迟疑了下,这次他没回头、也没开口,几乎是短短一秒不到的时间,他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
看着他的背影,宗小绿的泪终于忍不住的往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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