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得弯腰进门,人类的社会行为、设施、衣物大都没照顾到特殊群体。开口道:“出门问路入乡随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歇个脚找口饭行吗?”口齿伶利,口音似曾见过,音调让人吃惊,如从细管挤出,个子比常人高出一头,语气也高人一等,看似礼貌实则口气十分不恭。这一切令两极山主人好奇那是绰绰有余了,吕在二侧耳倾听,然后且直勾勾盯着怪人说:“请吧!哪来的?”随便招呼的口气,言罢指指右耳、喉咙,示意余下有话要徒弟们代言,招呼坐下。怪人充耳不闻,细管里挤出声音:“去万僧寺还有多远知道吗?”
陈再一道:“晓得,我就那边人士!”
“噢?上山遇到砍柴人,下河遇到打漁人啰?”怪人似乎有了兴趣,口气依然缺乏真诚。“你们几个是什么来路?”反问起来。二徒弟搭腔道:“哼,****的把屙屎的吼住,该你先回答吧?”他不知道有喧宾夺主一说。怪人起身朝二徒弟靠拢,伸出手道:“小兄弟所言极是,握个手吧!”二徒弟伸手大叫一声跌倒。怪人道:“不知天高地厚!”又对吕在二道:“你也试试?”徒弟跌倒不定师父也跌倒,吕在二当然不信邪。结果是,一视同人无师徒之分。
原来,此人乃扬枝水舅亲。天下无奇不有,八岁时好生吃蚯蚓,当然用清水洗干净。至十四岁得一怪病,裆部****长得渐渐硬如筷子粗,不发情便罢,雄起时一摸之下生痛。十五岁时,在野外高处遭雷劈,一团光线直刺其身,他却安然无恙。
怪了!谁会相信其说?
又一次暴雨,电闪雷鸣,他拿出铡牛草的铡刀向天吼:“来吧!雷,我不怕你!”铁铡刀果然招来雷电,嘎滋滋轰隆一声电光劈到,打了个趔趄安然无事,家人这才相信。谁不称奇?
渐渐又发现,谁触及这人身体便会遭电击,唯有直系血亲及两代内旁系血亲能够幸免。家人皆矮个,不知是不是雷电破坏了生命基因,从此个子疯长,十七岁身长六尺余。吃了五谷生百病,人类贪吃,何况生吃蚯蚓?不知是不是生吃蚯蚓之故落下怪病,面部纯黄,而身音渐渐变细更不知何故了,虽然痛苦地戒掉了生吃蚯蚓的嗜好。
“怪人”当之无愧,人们渐渐忘记了他的名字。
怪人有欲,但说不到媳妇儿;怪人怪病,无药可医。怪人天之品性如何?行为是镜子,可能缺教养。子不教父之过。天赋超能反倒成了负担,难以被世俗接受,又渐渐变得孤独、孤傲,弃家出走,越走越远。生活呢?凭他的绝活,还讨不到碗饭吃?实在不行,可重操旧业——吃蚯蚓嘛,而他那身红白相映加光头打扮,是他出行时刻的意造作。
一日在异乡,忽地想起外侄女扬枝水,又曾听说有人见扬枝水离乡东去,可能是去万僧寺剃度出家,便起念头去找扬枝水。至于能得到什么,莫棱两可。
走过千山万水,走过一年又一年,这又来到了两极山。
怪人亮出怪功夫,征服的结果喧宾夺主当了大哥。吕在二渐渐亮出底细,自然谈到扬枝水。
扬枝水?”怪人大喜过望,却觉失去矜持,立即恢复了冷傲神情:“这么说我们有缘啰!我是她舅。”
“啊?”这下吕在二师徒大喜过望出自真情实意,距离越拉越近了,“扬枝水”成了媒介天使。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怪人希冀甘露水能治他怪病,不治也能强身健体呀,吕在二是其人其水都想得到,天下再也找不到比这更投机的共同语言了。但吕在二并非合盘托出留了一手,他不能说出其父追杀扬枝水的事,除非得了痴傻症。
倾巢而动,对徒弟来说算是江湖历练。他们先去远定县城,得知李县令已回天仓山,并不知晓百鹊、石牛底细,便去木者河陈再一家为据点。先去万僧寺踩点,尔后去李县令家,抓李县令这条扬枝水最佳线索。不曾料想半途相遇福娃!
这伙人首先要经过远定县地盘,福娃就没有一点机会让他的人民知道县令有难吗?从而让人民解救他。福娃不愿给人民带去麻烦甚至流血牺牲,亦有心为这伙人取得那甘露水,尽量带这伙人避人迹就野露,要充饥派人去索取。出了县境就大方了。至于结果如何,只能是跛子穿花鞋——边走边看,还能讲究高瞻远瞩处事之道吗?
行程九天,永兴带这伙人来到云雾山下——那曾几番讨扰的胡家。女主人扫瞄这伙不速之客,从人群中搭眼就认出她早已知晓的远定县县令李永兴。但见手脚被束,“李大人,你……”永兴道:“大婶子,好久不见,你全家还好吗?这些人要在你这里歇个脚!”大婶听出话音,连连道:“进进进!”惊惑的眼光,十分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行人进正屋落坐,永兴说:“你们听好了,吃饭给饭钱,住店给店钱,喝水就免了,不准为难主人家,否则休想得到神露水!”怪人挤出细音:“好说!”
晚饭时,全家大小外出劳作归来,惊疑得紧。“你们这么多人干么子的,我家的老朋友是县官,他怎么啦?”小少年则靠拢永兴亲热。永兴说:“江湖上的事,你们别怕。”
这是九天来第一顿正规吃饭。永兴说:“总该解开绳索了吧?”陈再一抢口道:“没门儿,你跑了怎么办?我们又追不上你!”
永兴笑笑道:“我说你们这些人的脑壳是不是泥巴捏的?难怪没出息,一点儿道理都不会想!张大耳朵听好了,本小爷给你们开导开导。我从来就说,让我先去万僧寺后再带你们来。并未拒绝你们的要求,有心帮助嘛,再说,我要拒绝,早可以惊动我远定县百姓,就是你武功再高,你们也走不出我远定县的,不会没听说过吧?远定县一场大战,两万多百姓参战助我!信不信我略施小技就能让我的人民知道,然后呢?千万百姓越聚越多,堵截你们,再然后呢?有人火速飞报保安军,子弹手榴弹你吃得消吗?再再者说,神露水之所以奇缺,会像大江小溪山泉那么方便吗?飞檐走壁你们行吗?绑住我手脚怎么带你们攀崖走壁?想想吧,一伙笨猪!”
“放了他!”怪人说。
永兴笑笑地:“总算有一个聪明一点的!”
吃饭时,女主人总是给永兴多添多夹菜。说:“李县令啊,吃,多吃点,你们县打仗的事都传到我们这了,好人啦,李县令!”说着掉下了眼泪。永兴道:“大婶,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也许是日有所思,永兴端碗吃饭,忽然心头一亮:这瓷碗能不能隔电?瓷能不能隔电?待我试它一试!大不了你再把我制服捆起。吃完饭,永兴假装不小心瓷碗落地而破,“对不起,大婶,可能是手被绑得太久还是麻木的!”弯腰下桌拾碎块,闪手将一块大的揣入怀中。男主人连说“不要紧不要紧!”
饭后已近下午,永兴说:“大家到外边院内,我有事情交待!”
来到院内,永兴靠近怪人道:“此神露水就在此山中峭壁上,扬枝水在不在我不肯定,但水我会弄来,此水半天才能接一葫芦,确实神奇,救过我的命,但对你们什么怪病有无效果,只能实验方知,相信我不会骗你们!”猛地掏出破瓷刺向怪人手腕,怪人手出血尖叫一声后退:“你想干什么?”出笼的鸟,永兴想整你还能躲得开吗?再一次刺破怪人大腿。吕在二师徒这下反应极灵,心知李永兴变卦了,后悔不及,一齐扑向永兴。永兴紧急启动神速,闪腾挪飞,倾刻四人手腕中刺,削弱了战斗力,再一次神速,每人咽喉赏一扫掌,全只顾咳起嗽来。胡家人免费看了场绝彩恐怖大戏,方见远定县少年县令真本事。永兴对已经哑巴又难动弹的这伙人道:“好好在这待着,等小爷给你们取神露水来!高个子,别以为功夫、个子都高人一等,难道你还不懂,这破瓷就不买你的账!”心下不禁狂喜,冒失实验,一举成功。又道:“请胡家把这些人招呼好,晚上把他们弄到屋里去,哦,大个子你们不敢摸噢,叫他自已想办法进屋,等我回来,我去也!”无缘无故使出神速闪电般飞去。
他为何不欢喜呢?破译了大个子神功。那神水圣地,才不愿让你们这样的人去玷污呢!
胡家人张口结舌,面对突变转不过急弯。我们的老朋友本事那么大,怎么就被绑起来了的呢?哦,是不是吃了暗亏,那高个子?不让我们摸他,肯定邪门,哼,谁愿摸你呢,长得好看吗?那瓷片又是么回事呢……
永兴本该翌日才能返回的,不料傍晚就返回了胡家,满头大汗,手拿去时没有的葫芦,这无疑使任何一方人都大喜过望。一双双眼睛都急于知道,这怎么回事?永兴欢喜道:“心了师不在,留了张字条,是用黑火渣写在布上的,你们看,我给你们念:
缘也空份也空,留下葫芦给舅用,它日相见待有时,善念恶行自珍重。”
人未见温馨至,从表情可以看出,吕在二、怪人得到了莫大的慰籍,又仿佛扬枝水驾临虚空,浩然仙气令人不敢生亵渎心。永兴又对怪人道:“现在该能说话了吧?我下手有分寸的!你究竟有什么病?”怪人勉强发音道:“暗毛病,不好意思说。”永兴道:“不说也罢,我告诉你这水能喝也能洗!”吕在二说:“人没见到,把水给我喝喝!”徒弟们也嚷起来。
永兴说:“别急,主人家,你们家有不有人长疮有毒什么的?应该先给主人家用用!没有也可强身健体哟!”挤挤眼睛。胡家人将永兴的眼神翻译读懂了,个个笑嘻嘻近前。永兴说:“每人只准喝一口,别狠狠吮一大口噢,各人凭心而喝!”轮流喝罢,又让当师傅的吕在二喝两口徒弟喝一口,然后交给怪人,说:“高个子,现在我已不怕你,把饭钱付了立即给我走人,哪来哪去,不然我下手可不是头一次那么轻了!我送你们走人!”厉声喝道:“起来,走——!我也还得回万僧寺一趟!”
尝到过厉害,不走行吗?
月光灰灰,大地黑茫茫一片,直显得夜行人的可有可无之渺小。
天仓山李家人这些日子盼天黑后又盼天亮。可时间偏偏捉弄人,愈是等侯愈慢。“有时混过的时间不知不觉特快嘛!”大大说。百鹊如念咒语般常哼道:“太阳太阳啊你快些落,天啊天啊你快些亮!”哼着哼着变成了诅咒,“时间时间啊你要死了吗?!”
依然是放牛羊的春喜先睹为快:“幺叔回来了,四婶!在鲁家垭豁来了!”处于一级警觉状态的百鹊、大大飞出院坝,“福娃哥——!”百鹊这一声有些像河妹了。直扑鲁家垭豁,一头撞进福娃怀里,哭得哄哄地,撞得福娃一个趔趄方稳住身形。
“哎呀,我的鹊妹,”福娃说,“好了嘛,你总要让我到屋嘛,乖!”百鹊止住了哭声,三人回转。福娃道:“你们怎么都回来了?”大大叙说了情由。并道:“石牛和春娃子大哥带机枪手在万僧寺候你!”福娃笑笑说:“多谢他们挂念,可惜我之劫难己自解,马后炮!”百鹊说:“福娃哥,该你先坦白交待,快给我们讲讲,到底你遇什么劫难了?”过去的事已如烟云,至少福娃现在的心理如此,他淡淡地叙说了经历,两女可无法淡定,惊得一身后怕:“好险啦,世上还有这样的怪人!”大大说:“我就不信他不怕子弹!”百鹊道:“碰上小姑奶我,赏给他定心丸吃吃看味道好不?”大大说:“可惜没机会了!”
春喜趁空跑回家,全家惊喜不已。“三嫂,”福娃说,“有剩饭没?我饿极了,有剩饭先让我吃一口!”百鹊赶紧煮合包蛋汤。
用餐未了,大花狗报告有生人来,一和尚行色匆匆而至。“李施主,上无下修上师行将圆寂,要你速去面见!”
“啊?!”
这无疑是个严重的消息。所有人心沉下来,那是恩人,那是恩师,点化迷窍的活佛!匆匆给和尚用了斋饭,出发。
万僧寺今日格外平静,山间的虫鸟一如既往闹得一踏糊涂,休管人类关天命,我自无知向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