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两小无猜上学堂
时间过得很快，王军的哥哥和陈俊的姐姐们都渐渐长大了，陆续能到生产队里挣工分了。王、陈两家的日子也好过多了。
上级征兵开始了。因为王允相家成分好，儿子又多，王大喜身板长得又结实，所以被应征参军入伍了。两个月后，王大喜在部队里请人代写了第一封家书。王允相拿到大队部里找会计帮着念了念。信上说：现在二弟也能到队里挣工分了，俺家没有一个人识字是不行的。到了部队俺才知道学文化是多么重要。俺现在也在挤时间自学。四弟聪明，刚好到了上学的年龄，赶紧送他去上学吧！
妈妈本来也偏疼这个小儿子，一来是小军聪明伶俐，二来她也一直半信半疑孩子出生时的那段传言。现在大儿子也参军了，他家就是军属了，即使挣不满工分也能分到平均口粮了。于是，老两口一合计，决定送小军去上学。
小七去小军家找他玩，听说小军去上学了，于是就赶紧跑回家找到奶奶，哭着喊着也要去上学。奶奶开始不同意：“上学干什么？整天跟着老师背书歌子！听说背错了字老师不但会罚站，还会用教杆打手心呢！俺小七不上学，在家和奶奶玩！奶奶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不，不好！俺要上学，就要上学！俺要和小军一起去上学！”
“反正你就是天天想和小军在一起。俺看你是一时也离不开他！”
“对，俺就是要和小军在一起！”小七哭闹着。
“小军是个男娃，你是个女娃，你看有几个女娃去上学的？识字不识字还不都一样？长大了都是要嫁人的！”奶奶又说。
“不管，不管，俺就要上学！要是不给俺上学俺就天天哭！”
奶奶最舍不得小七流眼泪了，没法子，只好答应送她去上学了。
就这样，奶奶扭着小脚，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牵着小七，小七另一只手里抱着家里还能坐人不倒的破凳子来到了学校。
一年级就一个班，教室和大队部连在一起。教室里没有统一的课桌和凳子。学生们使用的课桌和凳子，都是孩子们从家里带来高低不一、式样无序的破桌烂凳。学校里就一个女老师，高挑的个子，白皙的皮肤，细眉大眼的。一笑起来，腮上就会有两个深深的小酒窝。孩子们是又怕她，又喜欢她。
小七来到学校，老师很高兴。老师问陈奶奶：“丫头叫什么名字？”奶奶说：“没起名字，就请你给起个名字吧！”老师想了想，就对陈奶奶说：“丫头长得真漂亮，那就叫‘陈俊’吧！”
“行，这名字好听！”
老师安排陈俊靠小军坐下。因为小军带来的桌子长一点，两个人好歹能挤在一起。
小军的大名叫王军，是他大大给起的。
第一天下午放学后回到家门口，小七看见五姐和六姐正一屁股坐在大门口的泥土地上玩女孩子喜欢的“拾码合”游戏。她高兴地赶紧向两个姐姐谝开了：“俺今天上学了！”
“什么，你今天上学了？是不是奶奶让你上的？”五姐停下手，吃惊地问。
“不是。是俺自己要上的！”小七得意地说。
“惬！上学有什么好，俺才不上学呢！”六姐听了不以为然。
“你知道什么？上学就不用割青拾草了！”五姐说。
“听说写错了字老师会打人呢！俺宁愿拾草也不上学！”六姐又说。
“哼，就怕你想上奶奶也不让你上！”五姐噘着嘴斜了小七一眼，继续开始“拾码合”了。
一副“码合”是用五个青石头磨成比鸽子蛋小点的小园球。五姐和六姐一人手里拿着一副。游戏分十层。她们边唱歌谣边拾码合。
歌谣是这样唱的：码合呀，五合呀，合你呀，让你呀，拾头层告你呀；头层呀，头点呀，脚点呀，脚蹬着花板呀；二层呀，二三呀，二颠呀，一二到二俩呀，二对呀，呼二呀，二斯歌（比蝉小的虫）呀，赤着脚呀，爬到树上来唱歌呀；三层呀，踢三呀，卡三呀，一三到俩三呀，对三呀，呼三呀，三月三呀，去赶山呀，抹了帽子，好热天呀；四层呀，四三呀，四单呀，一四到四俩呀，四对呀，呼四呀，四字呀，李子呀，李门上写字呀；五层呀，五三呀，五单呀，一五到俩五呀，对五呀，呼五呀，五月五呀，做豆腐呀，锅里开汤，点盐卤呀；六层呀，六三呀，六单呀，一六到六俩呀，六对呀，呼六呀，六月六呀，割了麦子，种黄豆呀；七层呀，七三呀，七单呀，一七到俩七呀，对七呀，呼七呀，七月七呀，牛郎会织女呀，一脚蹬来，一脚踢呀；八层呀，八月八呀，去插花呀，插花娘子没在家呀；九层呀，一九来呀，二九来呀，家家忙着种菠菜呀。
板凳腿呀，板凳尾呀，板凳底下鸡拧嘴呀，拧断绳呀，盖马棚呀，马棚倒了，小马跑了；种白菜，围白菜，拔白菜；种蜀黍（即高粱），砍蜀黍。抓码合呀，拾码合呀，谁先抓起谁先过！
就见五姐跟着自己唱的歌谣依次往下拾。先把四个“码合”攥在手心，另一个放在大拇指和食指间捏住，然后将两指间捏住的那个码合向上方抛出，大约抛出六、七十公分高的样子，然后迅速地把手心翻转向下，就势把手心的四个码合呈不同形状丢在地上，随手反转向上接住抛出的那个码合。紧接着又向上抛出一个，再马上把手心翻转过来按照每层的规则，分别一至四次抓起地上的四个；五个码合回到手中。
一层：向上抛出一个，反手把另外的四个呈一窝状放下。再向上抛出一个，把丢在地上的四个一把抓起，同时反手向上接住抛出的那个码合，五个码合回到手中。
二层：同上方法抛出一个，第一次反手抓起地上的三个，反手接住抛出的那个；再向上抛出一个，第二次抓起留在地上的那一个，反手接住抛出的那个；五个码合回到手中。
三层：抛出一个，抓起一对，抛出一个，再抓一对……五个码合回到手中。
四层：一下抛出四个，分四下抓起，五个码合回到手中。
五层：抛出一个，向地上撒开四个，可以是一条直线，可以是其它形状，但必须一把抓起，五个码合回到手中。
……
不论丢下和撒开，或是怎样抓起，熟练后都是有一些花样和一定技巧的。如果哪一下抓不准或接不住、或是抓多了抓少了、或是抓和唱的层数不符，就算输了。这个游戏最能体现女孩子的心灵手巧。
小七觉得姐姐们玩的“拾码合”很好玩，于是就上去抢夺五姐手里的“码合”。五姐生气地一把将她推开，同时又抛给她一个毽子：“走开，自己去踢毽子玩！”
就从王军和陈俊一起上学的这天起，陈俊就靠着王军的桌子和书。但没笔、没本子怎么办？老师急了，知道她家实在是没有钱买纸和笔，只好自己掏钱给她买了一只铅笔，又给她订了两个小本子，一本“语文”、一本“算术”。条件是年底要她考个双百分。
伴随着“毛主席万岁！”的朗朗读书声，开始了他们的小学生涯。
每天下午放学后，王军都随陈俊来到她的家门口，趴在大门旁奶奶天天坐的那块青石板上写作业。作业写完后再一起玩耍。
就在他们一年级放寒假的一天下午，那天天气非常寒冷。小军和小七先是拿着大哥以前给他做的一根四、五十公分长的棉槐条子和一头系个布条做成的鞭杆子，一个木头刻成的陀螺玩了一会“打拽”。然后就跟着几个大孩子来到村口的河面上学滑冰。当时河面上聚集了很多孩子。可到了河边小七又站在岸边不敢下去，怕滑倒。孩子太多，已经把冰面蹦裂了一条缝，但他们全然不顾，还一个劲地在上面连滑带蹦。小军的二哥和三哥也正在冰面上玩滑冰。小军非要二哥教他滑冰不行。二哥只好让小军坐上他自制的滑板。
滑板是用几块小木板拼凑成屁股般大小的小木板，木板下面再钉上两块横向木头固定，然后又在两块横向木头下面安上两根竖向的铁条做滑道。滑棒是两根，每根约三、四十公分长，是一头用木柄，另一头用铁钉做成的。只要两只手同时握住滑棒的木柄使劲往冰面上一插，双臂再向后一带力，滑板“跐溜”一下子就能滑出好远。熟练后将握住木柄的两只手连续往下插，双臂跟着向后带力，人坐在滑板上就能在冰面上不停地“跐溜”滑到这、“跐溜”滑到那。这就是那个年代冬天男孩子玩得最刺激的“滑冰”。
二哥才教他滑了几棒，还没掌握到要领，小军非要自己滑。可他自己刚吃力地滑了没几棒，“嘎吱”一声，冰面断裂了一块。此时小军正好滑到冰面断裂处，就听“噗通”一声，连人带板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
幸亏河水不深，两个哥哥和几个大孩子七手八脚地把他从冰窟窿里捞了上来，并赶快送回了家。
一见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军，妈妈气得满脸蜡黄，当即就把小军的两个哥哥狠狠地揍了一顿，责怪他们没有带好弟弟！
小军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又赶上阴冷天，妈妈只好把小军的棉袄、棉裤脱下来，拧拧水，晾起来。当时每个孩子也就一身衣服，哪有可换的衣服！湿透了水的棉衣棉裤，就是用草木灰的小火炉烘烤，三天两天也干不了。没办法，小军只有躺在被窝里不能出去玩了。
小七几次来找小军玩，他都躺在被窝里没法起来。天真的小七就把一只小手伸进小军的被窝：“让俺摸摸，看看你真的没有穿衣服？”
谁知道小七冰凉的小手一伸进被窝，一下子就摸到了小军的“******”。小军“哎哟”一声，赶紧用两只小手捂住了自己的“******”。
小七吓了一跳：“哎呀！俺摸到什么啦？肉肉的，软软的！”
“你冰凉的小手摸到俺的******了！”
“什么是******，那俺怎么没有？”
“俺妈妈说，只有男娃才有******。你是女娃，当然没有了！”
“啊？那你的******是干什么用的？”
“俺妈妈说******不能乱动，等俺长大了好娶媳妇的！”
“噢……那你妈妈给你娶的媳妇是个男娃还是个女娃？”
“这你都不懂啊？俺妈妈说要给俺娶个漂亮的媳妇，那一定是个女娃了！”
“俺奶奶说俺长大了就是个漂亮的女娃！那俺是不是就是你的媳妇啊？”
“俺也不知道呀？回头问问俺妈妈就知道了！”
“对呀，等你妈妈回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落后贫穷的小山村，本来就是破屋、破墙，乱石堆积、乱草堆放，废旧猪圈、破毛坑、旮旯死角。总之一切脏乱无比的地方都成了孩子们捉迷藏的好地方！
那时，小山村里白天大多数大一点的孩子都要出去割青拾草，或在家照看弟弟妹妹，也有一些孩子在大街小巷玩耍的。孩子们玩的游戏可多了。白天，男孩喜欢玩“滚铁环”、“蹦钱蹦”、“捣拐”、“慚（当地方言）杏核”、“下地旗”、“打水漂”、“滑冰”等；女孩喜欢玩“办饭玩”、“翻单棉”、“跳绳”、“踢键子”、“树墙”、“拾码合”等。每到晚上，可是孩子们最快乐的天下了。像“闯火车”、“丢手绢”、“挤窝子”、“老鹰捉小鸡”、“捉迷藏”的游戏随处可见。
小军和小七最喜欢在一起玩的两个小孩是狗剩和二毛子。
狗剩一年到头就是个“黄统鼻子”。大冬天穿个破棉袄连个扣子也不系，跟些老头学着，用一根稻草绳拦腰一扎。棉袄里边又没有衣服衬着，胸脯子露在外边，下身穿着条补丁落补丁的棉裤。棉裤的膝盖处早就磨破了，滴溜搭拉的棉花絮露在外面。脚上穿的棉鞋就更不用说了，真是“前露蒜瓣，后露鸭蛋”。就这样，狗剩一个冬天也不会发烧感冒一次，身体棒着呢。他和同伴们玩起来可是很讲规矩的一个。
二毛子是二队队长王心忠的儿子，是个黄面色的孩子，可不像狗剩那样实在，和孩子们玩的时候常常会搞出些恶作剧来。他家里只有兄妹仨个。传讲小军和小七是文曲星下凡，二毛子的妈妈就有意叫二毛子和这两个孩子在一起玩耍。二毛子的妈妈本来就是个爱干净的女人，家里孩子又少，所以她把二毛子收拾得也很利索。用陈老太太的一句话说，二毛子那孩子，随她妈妈，鬼精鬼精的！
有一次，晚上捉迷藏的时候，小军和小七两个人分在一伙先藏起来，狗剩和二毛子分在另一伙负责捉他们。
“藏哪儿呢？”小七看看这个犄角旮旯，看看那个犄角旮旯，都觉得不保险，是越急越不知藏哪儿好了。
“快，藏这儿！”小军拉着小七跑到自家门前的碎草垛旁，三捞两把地将草垛扒了一个洞，两个人就赶紧挤了进去，然后自己在里面又抓点碎草把洞口堵上，随后小军就在里面大喊一声：“找吧，藏好了！”
按游戏规则，狗剩和二毛子必须先面对着小军家的大门口蒙着眼睛站好。当听到小军的喊声，他们两个人就赶紧放下蒙眼的双手四下里找开了。乌漆巴黑的，他俩这儿找一头，那儿找一头，就是找不到。
小军和小七藏在草垛里，先是抱在一起一动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出。时间一长，慢慢地就困了，最后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同伴们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二毛子的鬼点子上来了，他对狗剩说：“俺们不找了，让他们藏着吧！俺们回家睡觉算了！”
“这样是不对的！”狗剩反对说。
“什么对不对的，谁叫他们藏得叫俺们找不着呢？”
就这样，狗剩被二毛子硬拉着回家去了。小军和小七两个藏在草垛里一夜是呼呼大睡。
小孩子家一睡着就没个醒，就是打雷下雨也不会被惊醒。他们两个在草垛里一直睡到天亮。
这一夜可把两家大人急坏了。天亮了才被小七的妈妈找到：俩孩子正抱睡在一起，小军的“哈拉子”流了小七一脖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