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昭武九年。
已是九月,刚入秋季。
青云山地处西南,黎明往往来得要比帝都晚一些。这时候,青云山依旧笼罩在漆黑的雾霭之中。这雾霭很浓,昨夜的一场雨,使得雨气弥漫,山气厚重起来,行人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在青云山深处有座道观,已经亮起了火烛的微光。在浓厚的雾霭之中,那么的不显眼,几欲摇摇欲坠。
点亮这个烛火的正是一个身材纤细的少女。那个少女穿着不合时宜的宽大的白色道袍,这件道袍洗得有些发白,但很干净,有股草木清香。
少女的头上别着一根发簪,和道观的道姑一样的发型,只是没有带着那种道姑常带的道巾,可能是觉得不太好看。
她的脸庞极为的清秀,那好像是不惹尘埃的清纯。而她的眼睛像是山间的湖水一样清澈,更是清晨的阳光照进窗纸上那般透明,让人很舒服,心为之静。
可是她的脸色不太好,埋头生火做饭的她,低头间,总有一股哀伤。
这个女孩便是这青云宗的二师姐李雪燕。
渐渐地,雾霭缓缓消散,道观的不远处传来一首信天游:“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亏我思君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
那是城里浪荡子经常饮酒欢乐时候喜欢吟唱的曲子。
忽然,她很讨厌做这个曲子的人,因为这个人不是好东西。
李雪燕抬头望了眼,远处的身影,脸上的哀怨越浓,口里银牙作响,犹如深闺里期盼酒醉早归的怨妇。
“哼!那个杀千刀的总算回来了。”
半响后,李雪燕的耳边传来一句呼喊声,“师妹,我回来了。有没有想我啊!”
眼前这人,看起来像是十五六的少年,月牙色的道袍上散发着浓浓的酒意,也不知沉淀了多少的酒水,使得人在远处就能闻到这飘出来的醉意。
少年五官俊朗,棱角分明,嘴角永远挂着一抹浪荡不羁的笑意,让人看着不是很舒服的那种。好像无意间透着某种张狂。
他的束发上并未插着发簪,想必是未行冠礼。大唐法度有云:男子二十而冠,女子十五及笄。他的腰间别着一个酒葫芦,漆黑色的铁葫芦,葫芦里还有不少酒,晃来晃去发着响声。
李雪燕一把抓住眼前那个人的衣领,几乎吼了起来:“你这杀千刀的这些天死到哪里去了。又去哪个骚狐狸哪里鬼混去了。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正是灵田要收割的时节,你也不去看着,说不定那帮散修穷鬼们私下扣了我们不少灵米。”
面前着眼前少女的怒吼,少年惨然一笑,漆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这次下山我真没去找什么女孩的。我这不是遇到一个捉妖的高人么。这老小子,说青石镇上出了一个极为厉害的妖精。他邀请我合伙前去捉妖,然后去官府领赏。谁知道这老家伙见那个妖精势大,竟然灰溜溜的逃走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遁法,一溜烟的跑的忒快。我也不是捡回来一条命么。下次再见到那厮,我非……”
李雪燕狐疑的打量了眼少年,然后吸着琼鼻细细的闻着少年的衣领,“你真没去逛青楼?和城里那帮浪荡子鬼混?”
少年一把推开了李雪燕,好像生怕被发现什么,急道:“你狗鼻子啊。我好歹是大师兄。你这丫头怎肯不信我?”
李雪燕一个巴掌“啪”的甩了过来,毫不给大师兄情面:“唐昭。你还大师兄,不就比我两岁么。好啊。青云宗的宗门大师兄,你这几年都做了什么,修为不见你精进几分,倒是偷鸡摸狗,游手好闲,烂赌成性的本领见涨。你偷窥人家张灵月洗澡的事情,被人打的半死,我嫌害臊,我就不说了。你说你除了给我撂下这些烂摊子还干了些什么。这几天,三师弟和小泥鳅全在灵田收割灵米,盯着那帮散修,累个半死。你呢,你……”
唐昭捂着脸,有些害怕李雪燕,论修为他还真比不上李雪燕,根本就打不过。好像前段时间他的二师妹已经迈入了真气二层,也算是年轻一辈中的天才了。
他呢,现在才真气一层。虽然从三年前练气九层突破到真气一层了,但是他就再也没有晋升过。
从练气境到真气境都是一个很大的转变。修炼一途,命海之下,在于练气化元。
元者,始也。
人之出生皆有一股原始真气,随着时光流逝,人食用五谷杂粮,沾惹污秽,渐渐真气弥散。
练气境在于锻造肉身,培养气感。
真气境就是找回一股原始真气,使之壮大。
真气之上便是命海境。
命海者,藏于丹田之中,为人体第一大奥秘。此乃是修炼之途的第一道天堑。若是度过此境便能游鱼化龙,一步登天。多少天才,惊艳之才都栽倒在这一境界之上。
就连他的师父都是真气九层,算是一个小高手了。
听说宗门最近一代之中,只有那个丧尽天良,变卖祖产,斗鸡走狗的天才小师叔也才堪堪度过命海。
想起那个小师叔,唐昭心里就来气,你他娘的变卖宗门祖产倒是给后辈留点啊!搞得老子除了山上些许灵田之外,其他的卖无可卖,难道要卖掉祖坟。
算命的那个老鬼说青云宗的祖坟乃是犀牛望月之地,风水宝地。嗯,想必陪葬的财宝极多。
唐昭想了许多,但是他终究还是老实起来,屈服在李雪燕的淫威之下,不敢反抗。
他可不想躺在床上十天半个月的,那可是少了很多乐趣呢。
忽的,他从兜里掏出一盒城里飘香楼那些姑娘们最喜欢胭脂水粉来,在李雪燕的面前晃了晃,一脸“忏悔”的表情道:“师妹,对不起,我错了。您大人就有大量,饶了我吧。”
李雪燕盯着眼前的那盒胭脂水粉有些出神,上面纹着苏记得字样,这是武安城里最好的水粉,那些落云宗的狐狸精们都用苏记的水粉。
顿时,她的脸上露出女孩该有的模样,有些开心,但瞬间又疑惑起来:“这是给我的?莫非是想讨好哪家姑娘被人拒绝了。你这是无事先殷勤,非奸即盗。你莫非有何企图?哼!”
唐昭握着李雪燕的冰冷纤细的小手道:“师妹,我是真心的。真心的真。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么?以前小时候,你还说要嫁给我呢?你说是不是。”
李雪燕清秀的脸上,绯红起来,宛如三月桃花映人。
但是,很快她推开唐昭,骂道:“滚!那是老娘小时候不懂事,被你骗了。老娘要嫁也会嫁给像龙且君那样的天才公子,而不是你这样的癞皮狗。你这盒小玩意我勉强收了。”
“脑袋有病才会娶你这样的母夜叉。”唐昭心想道。
不过,他不敢说出来。
李雪燕哪知道唐昭会这样想,不然非把他撕成八瓣不可。
忽而,她又想起来,道观里最近财货比较吃紧,师父他老人家的病还得需要清血丹,顿时眼神里有了几分焦灼。
师父他老人家前几年去南山一带除妖,没成想遇到一条修炼高强的大蟒,中了蟒毒。这几年一直闭关,浑浑噩噩的,唯有清血丹能够清除血气之中的毒素。
这清血丹需要每隔三个月服用一枚,缓缓的清除体内的毒素,才能完全复原。
可是那清血丹也是价值不菲,一枚就需要价值二十几块下品灵石。这观里的灵田虽然有千亩之多,但产量不高,主要是没钱使用灵肥,请阵法师刻制灵雨阵法、驱虫阵法或增产灵符。
这灵田一半是租给那些散修们,一半则是留着自用。这总体加起来不到总收入三百块下品灵石,这些灵石还要交纳一部分给大唐官府的抽税,剩下来的灵石勉强应付观里的开销。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为此,她还托人向落云宗借贷了一百块下品灵石,这不马上又要到还贷的时间了。
想到这些,积聚在李雪燕心里的那些怨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与这跟着杀千刀的怄气,还不如想想法子。
李雪燕叹气道:“唐昭,明天你去催租吧。今年的收成还不错,想必那么散修的那些成年积帐也该还一还。师父他老人家仁厚,税租低,又可怜那些散修同门,容他们欠些租金。但是,今日不同往年,师父这病已经耗尽了观里的余财。三师弟,他修为低,嘴角不伶俐,怕是镇不住那些散仙。灵田这块,我还需要来照看着。不然,有些阿猫阿狗来捣乱。我看还是你去吧。”
这次,唐昭很凝重的点了点头:“嗯,那真没办法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