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璀璨,月光皎皎,此时的广寒宫却愈发的冷清。虽有琼楼殿宇,亭阁水榭,奇花异草,又有阵阵清气萦绕不绝,终究还是寂寞。
月桂树下,白衣男子自酌自饮,清冷的侧影疏离而不染一丝尘埃。偶有微风拂过,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几朵桂花则自枝头飘落送来淡雅而洁净的芬芳。头脑略有几分迷糊,似是醉了,长叹一声合上双眼静静入眠。就这样日复一日,时间虽漫长孤独地可怕却也无可奈何。但自从嫦娥的到来,一切似乎有了变化。
一位白衣少女冷不丁出现在身后,似乎是想吓他一大跳却被拎住了脖子哇哇大叫,原是玉兔精又开始调皮了。
“不得胡闹。”男子的嘴角似是有几分嗔怒,眼底却尽是柔情。这时,嫦娥寻着声轻轻走来。
“嫦娥仙子,你的毒解地如何了?”白衣男子淡淡说道,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蒙吴刚神君相救,如今已大好了。嫦娥这里谢过神君。”嫦娥微笑福了福身子。
“无妨。这里加上玉兔精也就三人,那些繁文缛节的礼数就免了吧。”吴刚一脸平静,左手抱起了琵琶。
吴刚弹琵琶的样子格外好看。只见他双目微阖,薄唇微抿,身后柔顺的长发则在风中轻轻起伏。肌肤光洁白皙,端坐的轮廓在星光下愈发的柔和,又像笼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般缥缈而让人不敢生出一丝遐想。
清越的琵琶声自指尖流泻,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清脆而干净,在整个广寒宫久久回荡不绝,驱走一切寒冷与空虚。
乐声忽然变地急促,似是雨点敲打在白玉石阶上叮当作响,又似溪水奔涌在幽深的山谷中那般悦耳而空灵。
一曲到了尾声,速度渐渐慢下来,指尖由快速扫动改为了轻抹慢挑,余音绕梁回味悠长。随后,乐声戛然而止,刚刚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场幻梦,广寒宫终归又沉寂了下来。吴刚渐渐睁开了双眼,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滑落,白色纱袍上沾染了一斑浅浅的泪痕。
“神君可是想念亲人挚友?”嫦娥轻轻问道。
“执念已断,思念与否已无任何意义。只是心有所动,一时伤感,无妨。”吴刚的语气依旧淡淡的,一大口桂花酒顺着喉咙灌下带来一丝轻微的辣意。嫦娥心下酸涩,默然离去。玉兔精抹抹鼻子跳下了月桂树,靠在了吴刚身旁。
“师父,你变了。”
“是吗?何以见得。”
“过去师父的琵琶声是没有感情的,只觉空旷而冰冷,如万年不化的寒冰。”
“那如今呢?”
“自从嫦娥仙子到来,师父便有了喜怒哀乐,琵琶声也与过去不同了,似是有了一丝淡淡的情愫和浓郁的忧伤,让人听了想要落泪。师父,你到底怎么了?”玉兔精似乎有一丝担心。
“兴许是突然得了些感悟吧。人生苦短,而神的一生却痛苦而漫长,绵绵无尽期。在这漫漫神途中,如果只有空虚与寂寞相伴自然生不如死,唯有用冰冷的外壳伪装自己方能自欺欺人却也释然了。所以,过去师父的琵琶声是没有感情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抵挡那似乎永无止尽的痛苦和孤独。”吴刚喃喃自语。
的确,师父已经被关了一万年,也孤独了一万年。这一万年里,师父夜夜枯坐在这月桂树下,一坐就是一整夜。而最开始,自己也只是吴刚手中一块有灵力的玉石扇坠,也就是三百年前才修成一只兔子。师父怜惜她便渡给她渡三千五百年的修为,方修成了个小女孩。在这将近一万年的岁月里,一切安静地可怕,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熬过来的。如今可好了,自从嫦娥仙子到来,师父也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神仙了。
师父夜夜弹琵琶,而嫦娥仙子则夜夜挥袖起舞。嫦娥仙子的舞姿灵动而飘逸,小玉兔精从未看过如此好看的舞蹈便老是缠着嫦娥想要嫦娥教教她。嫦娥也不端架子,便悉心指点她跳舞,小玉兔精学的很认真,进步地也很快。
虽然魔气尽除,但对外界来说嫦娥依旧是恐怖的魔仙。也许,只有这清冷的广寒宫才是嫦娥最好的归宿,也只有在这清冷的广寒宫,她才能得到一丝平和与安定。
时光一点点的流逝,转眼间嫦娥与玉兔也成了挚友。广寒宫外中有一条小溪,溪水温暖正好可以抵抵广寒宫的寒气。每天下午,嫦娥都要携玉兔去那溪水中沐浴,柔柔的溪水滑过肌肤格外暖和舒适,也洗去了疲惫与寒凉。
广寒宫每天傍晚都会下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在大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格外莹白而素雅。此时的嫦娥身着一袭红色斗篷,而玉兔则还是一身暖暖的白色兔毛大髦,各自怀揣着小手炉肩并肩立在台阶一侧赏玩那漫天飞扬的雪花。雪花在空中盘旋漫舞迟迟不肯落地就似下凡这几年嫦娥曾在凡间的飘零挣扎和居无定所,而还好有了后羿和村民的接纳终究还是稳定了下来。但这稳定只是暂时的,嫦娥终究成了全村最大的恶人,罪不可恕。蒙天帝垂怜,自己终于得到了一个最好的归宿,用剩下的漫长岁月在这广寒宫为自己的冲动和偏执赎罪。融化的雪水渐渐汇入了那条小溪,溪水带有的一丝热度温暖了她心中弥漫的寒凉与孤寂,用爱与信任宽恕了她,给她温暖和饱足。她不再有任何奢求,因为她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她有了挚友,有了师父,还有了一个暖心的家,也得到了真正的救赎。
雪渐渐停了,玉兔撒着欢冲入雪地里奔跑玩耍,模样还真像一只单纯可爱的小兔子,一派天真无邪。吴刚含一丝笑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侧卧在雪地弹起了琵琶,乐声悠远摄人心魂。嫦娥轻轻靠在一株月桂旁,露出了幸福而满足的笑——她好久都没有笑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