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十度，京北都远郊的大山里。
今天是个礼拜天，雾霾猫在工厂的烟囱里尚未睡醒，十度一带风景区，晴空万里，一丝云妆点山巅。
“你的飞行衣可靠吗？”
佟芈眯和凌轻染站在蹦极跳台对面的悬崖上，佟芈眯蹲在崖边望着万丈崖底的湖水，问凌轻染。
这是她第五次问凌轻染了。
万一有失误，人生只有一次。佟芈眯的谨慎是必要的。
“可靠。”
佟芈眯每问一次，凌轻染都是回答这两个字。
不过，凌轻染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她的脸上从来没有表情，如同崖下的湖水，平静到什么都看不出来。
“那你帮我穿上吧。”
这次出来玩，佟芈眯是瞒着父母的。
她说要在图书大厦里待上一整天，要把那本《此间的少年》一口气看完。
进图书大厦的门口时，她举起手里的奶茶和三明治，让保镖们都呆在地下车库的汽车里等她，她看完那本小说，会打电话给他们。
保镖们不放心，非要也进去一起看小说。
最后，佟芈眯假装急得把眼泪挤出来，保镖们才同意。
给富人家的大小姐当保镖，也不能死搬教条，比如大小姐和男友约会接吻，你也紧跟不舍吗，比如大小姐去厕所，你也跟着进去站在蹲位旁吗。
然后，佟芈眯从书架上取了那本《此间的少年》，并把卫星追踪器放在那本书空出来的位置上。
并从书包里抽出一件带帽子的休闲耐克换上，戴了口罩从图书大厦的后门溜出来。
临出门，工作人员拦住她，要她把书钱交了。
待扫完条形码报了书价，佟芈眯摸出一张毛爷爷扔下，拿起书就跑掉了。
害得书厦的工作人员拿着零钱和小票一路追出来，只看到佟芈眯上了一辆涂着荧光炫彩的超跑，车屁股喷出两串火焰，秒秒钟车就没影了。
“你试过几次了，确保安全吗？”
抻抻这里，拽拽那里，佟芈眯对穿在身上的飞行衣不断地做着检查，其实，她对这件神奇的衣装一点都不懂。
“试过。”凌轻染从不多说一个字儿。
“那说好了，一会飞起来，你一定要拉着我的手。”
佟芈眯看着凌轻染没有表情的脸。
“好。”凌轻染的眼里好像闪过一丝鼓励的光，这是少有的。
“超速飞行时，真的能看到另一个世界里的事物吗？”
佟芈眯的问题无穷无尽。
凌轻染点头，她连一个字都不吐了。
“你真的看到过血严的影像吗？”
这是佟芈眯最想问的一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
凌轻染点头。
“那好吧，我们飞吧。”
望了一眼山巅上那抹云丝，佟芈眯张开双臂，她要拥抱一下这个她活过十七岁的世界，她还想回忆一下那些获得和失却，但是，没时间了。
三个着制服的保安朝这边跑来。
后面跟着一群爱凑热闹的游人，他们手里掐着手机，开着微信，有的已经在跑动时开始语音给各种群：“有人要在十度这边跳崖。”
保安之一用手台呼叫指挥中心：“请准备救护车，请致电给交警队，请致电给最近的医院做急救准备。”
保安之二有些胖，扬起手提喇叭：“亲，你们不要跳，你们还年轻，你们的爹妈还在家里等着你们回去吃饭。”喊声里夹杂着大量的呼哧声，胖人在山路上跑真心不易。
保安之三身手灵敏，一路腾挪飞奔，朝佟芈眯和凌轻染所站的崖边跑来。
“我们可以跳了吗？”
凌轻染点头，拉起佟芈眯的手。
“我有点紧张，我可以听首歌吗？”
又是点头。
佟芈眯秒想，高处的风拉起她散开的长发。
凌轻染把银河音乐盒语音检索器打开。
“程璧的《我的心里是满的》，我知道你不听歌，就迁就一下我，好吗？染。”
凌轻染没做任何表示，她早已习惯了佟芈眯的唠叨。
歌声飘起：
清晨我一人醒来
一个人整理头发
一个人买早餐
一个人赶路
我一点也不孤单
我的心里……
两个轻盈的身体，伴着节奏，屈屈膝弯，飘了出去。
万千游人，一片惊呼，所有手机的镜头齐齐对着两个坠下山崖的长发女孩儿。
一个黑头发，一个蓝头发，蓝的那个更长一些。
保安之二噗通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你们这些孩子都是脑残，我们当保安的这么苦，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你们这些孩子，有吃有喝有人养着，傻呀傻呀傻呀，多好的两个女孩儿，从远处看都那么漂亮，可惜了，呜呜。”
发了牢骚，他用胖胖的手举起那个手提喇叭，对着蔚蓝天空，用他的脂肪嗓“啊啊”叫了起来，以示他的怜香惜玉。
“这是什么声音，听上去怪怪的，我们来到了你说的那个世界了吗？血严是不是快要出现啦？染。”
佟芈眯的声音被风声带走。
没有回答。
凌轻染牵着佟芈眯的手，用的力有些大，捏得佟芈眯有痛感。
“起。”
凌轻染的声音清晰地钻进佟芈眯的耳朵，同时按下飞行衣的启动开关。
“要穿越了，你见到他时不要激动，注意保持飞翔的身形。”这是凌轻染今天里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佟芈眯又激动又悸动，手有些抖。
飞行衣的喷气动力把她们推高，并划出一个不规则的圆周轨迹。
山上山下，万众瞩目空中这绝美惊险的一幕。
巨大反冲力，秒秒钟把两位少女推上天空。
凌轻染用力握了握佟媚眯的手，并调整了一下飞行的方向，头部斜向下，开始螺旋式坠落。
动力档位已经被调至最高，佟芈眯开始眩晕。
恍惚中，佟芈眯看到了古式的建筑，看到了一头头狼走在街市上大摇大摆，狼拉着车，车夫们着着古装，其中一个独眼龙车夫很醒目。
光阴穿过繁华闹市，在一座白云缭绕的王宫兜了一圈，直接便奔向一座军营。
脸，熟悉而陌生的脸。
黑了，胖瘦几乎没变，头发长了许多，站在一个高得夸张的高台上，器宇轩昂。
是他，真的是血严！？
佟芈眯刚要开口问话，胡血严突然不见了。
“唉，是幻象，我自己假想的。”佟芈眯叹了口气。
忽然，胡血严又出现了。
还是头发飘逸，一袭长衣，立于树端，迎风执剑。
佟芈眯心潮澎湃，想呼喊胡血严的名字却发不出声音。
只好在心里问：“血严，你真的还活着吗？你这是在哪里？你怎么穿越到古代了呢？我一直在找你。”
对佟芈眯，胡血严视而不见。电影中的人永远都是被看的，他们不会看观众，此时的佟芈眯就是一个普通观众，而胡血严是电影里的主角。
佟芈眯急出了眼泪。
“血严，是你吗？”佟芈眯咬了咬嘴唇，终于喊了出来。
“是我，嗨，佟芈眯你怎么在这？”胡血严总算看到了佟芈眯，笑了笑，很淡，牙齿还那么洁白齐整。
“我……”佟芈眯不知道怎么回答。
“谢谢你那么多次救过我。”胡血严客气道。
至少有三次，胡血严要从立朝大厦的顶端跳下，都是佟芈眯及时赶到，用激将法救下了他。
“可最后你还是失踪了，你还活着吗？”
“活着。”
“你在哪里？”
“魔界。”
“魔界？我有办法过去吗？”佟芈眯很认真地问。
“啊，这个……”
飞行的速度锐减下来，胡血严消失了，佟芈眯耳边的风声大得出奇。
“看到他了？”风中，凌轻染的声音却清晰平静地入耳。
佟芈眯不做回答，她任由凌轻染摆布着飞行。
她们盘旋着落向湖面。
“屏住呼吸，我们潜水发射。”
忽然，凌轻染动了动方向器，两人头朝下直直地插向平静的湖面，像十米台双人跳水。
湖岸上的人群一片惊呼，明明是飞行表演，怎么突然失去控制。
有人开始指挥救生艇过去救人。
落入水中后，佟芈眯不敢喘气，否则会猛烈呛水。
凌轻染带着佟芈眯在水下潜行到了一定深度后，打开飞行衣的尾端喷气设备，秒秒钟，两人便弹出水面，似海豚逐浪，又似潜艇发射的导弹。
凌轻染依靠定位系统很快朝着她改装的超跑飞去。
地面上的人群像领救灾物资的灾民一样，追逐着凌轻染和佟芈眯飞奔。
当人们快要接近那辆荧光炫彩的超跑时，车尾喷出两道火焰，人们回过神时，车已经变成一个黑点，随后消失。
“为什么穿越的时间这么短？”佟芈眯傻坐在副驾上，凌轻染已经给她系好了安全带。
没有回答。
“我想再飞一次，我还有话要问血严。”佟芈眯湿发上水珠被风抖成细雨，往车后飘落。
还是没有回答。
“如果我死了，会见到血严吗？”
依然没有回答。
“我想试试。”
佟芈眯解开了安全带，纵身跳出车外。
……
正在检查火霹师训练的胡血严连续两次失神，都是因为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哦，想念人界，是我无法度过的劫。”佟芈眯的脸出现的匆匆，消失得也快，让胡血严兴奋到半截瞬间失落。
他踟蹰地走下高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颀长。
……
京北都的警车出动了一半，各条街道警笛惊鸣。
佟根生把所有的保镖全派出去找佟芈眯。
现在，他没有时间处分陪护佟芈眯去图书大厦的几个保镖，他要他们将功折罪。
赶紧找到女儿比其他的事情更重要。
佟根生找门户网站的朋友，借用网络水军寻找佟芈眯的下落。
当有人把十度蹦极那里的图片上传到图悦天下网站上时，经过技术处理后，确定了空中飞行的就是佟芈眯。
开始，把佟根生吓着了，因为弹幕上有人说那是两个女孩儿在轻生，还说那处悬崖是有名的断头崖，好多对生活绝望的人选择从那里跳下去，无一生还。
再接着看网友发来的视频，佟根生心里稍稍松弛，有人拍下了佟芈眯和另一个女孩儿开着超跑走了。
全民动员寻找那辆荧光炫彩的超跑，成了失踪事件的核心。
但，凌轻染是血姬，血姬是超越人类智慧的科技宅，找到科技宅堪比从火星上找嫦娥那么困难。
